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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南齐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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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萧云记事起,她就和母亲春桃生活在张淑妃的宫殿中,她曾听春桃说起过自己身世,阴差阳错之下才有了她。皇帝萧道成本来允诺待春桃生下孩儿就封她一个良人,没想到还没等她出生,萧道成就突然暴毙。待春桃生下孩子,一看是个女孩,合宫都没有当回事。萧云就这样不明不白的成了私生女,上不得台面,虽然贵为公主,却过得和丫鬟一样。日子一天天过去,萧云一天天长大,越来越像她的父亲萧道成。张淑妃每每看到她眼神都充满愤恨。萧云其实很纳闷她为什么这么恨自己。她当年早已宠冠六宫,本就是老皇帝心尖尖上的人,自己就是个意外产物,根本不会对她有任何威胁。许是因为她对皇帝感情太深,春桃又曾是她最得力的宫女,眼里容不得沙子吧。萧云跟着母亲洒扫,端茶,张淑妃总是会寻着各种由头折磨她,不是罚跪罚站,就是饿一顿没饭吃。每当这个时候,春桃都只是抱着她默默的哭。萧云对于这些早就麻木了,她只想着有朝一日一定要逃离这个牢笼一般的皇宫。在她七岁那年冬天,春桃感染了风寒,她替春桃给张淑妃端茶。可能茶水稍微烫了一点吧,张淑妃大发雷霆,把茶水全部泼在她身上,还让她去屋外罚跪,晚饭,自然是又没有了。过了许久,天色暗下来,膝盖跪的麻木,身体也冻的麻木,她看着漫天的繁星,感叹道:“星星如此闪耀,我何时能离开这里,去外面广阔的世界……”这时,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来到她身边,少年身材修长,面容清秀,手指骨节分明。他拿着一个食盒,从里面端出一碟点心和一碗小粥,同她说道:“对不起,今日是我母妃过分了……她原本不是那样的人,许是太思念父皇……你快点起来吧,这么久一定饿了,我去御膳厨房给你拿了几样吃的。”

原来是张淑妃的儿子,萧云更不想理他了,但是她不敢造次,只是沉默着,不回应少年对她的示好和关心。见她无动于衷,少年又说道:“忘了自我介绍了,在下萧锋,是你的十二哥。”

萧云听闻倒是惊了:“你怎么知道……我是萧……”她没有再说下去,自己的身份始终是这个皇宫的辛秘,上不得台面。少年浅笑了一下,继续同她说道:“……单凭你酷似父皇的长相,我就知道,你是我妹妹,我们这边兄弟姐妹中,没有哪个比你更像父皇了!”

这个少年,竟然知晓了自己的身世……“母妃对你确实过分,你放心,今后,锋哥哥罩着你,你不会再受苦了!”

萧云呆呆的看着他,小小的她被冷落太久,也不知道该如何回应这个自称是她哥哥的人的关心。她默默的拿起点心吃了起来,吃着吃着,眼泪就模糊了视线。从那以后,萧锋每每上朝回来去张淑妃宫中拜见时都会去看望萧云,给她带些新奇玩意儿。萧锋擅长琴书,武功更是卓绝,他也会教一些给这个小妹妹。虽然女子无才便是德,可是这小妹妹真的太聪明了,一点就透,萧锋非常乐意教她。他最欣赏这个妹妹的,就是她无论遇到什么,眼神都坚毅充满希望。如若她是男孩,当可以和他一起,收复南朝失地,建功立业。有了这个哥哥,萧云后宫寂寂的日子也好过了很多,做完事情,她都会温习锋哥哥教给他的东西,有时是文章,有时是剑术,有时是琴曲,终有一天离开这个牢笼时,这些必定能派上用场。张淑妃虽然依然没有好脸色给她,但也没有再过分苛待于她了。锋哥哥和她说过,等他弱冠,便可成家,到时候就把她和春桃问张淑妃要去,收她为义妹,养在王府,待她及笄之时便许个好人家。嫁不嫁人萧云根本不在乎,她只想逃离皇宫。锋哥哥对她恩重如山,如兄如父。锋哥哥有着统一神州大地的志向,如若可以,她愿意为锋哥哥上阵杀敌,建功立业,报答他的恩情。然而这一切,在锋哥哥弱冠的那一年,彻底不复存在……萧云永远记得那一天,那个可怕的堂哥萧鸾篡夺了皇位,为了稳固自己的位置,他把能想到的兄弟侄子全部杀了一遍,杀完宗亲,便开始屠戮后宫。张淑妃深知自己两个儿子都被萧鸾忌惮,已难逃一劫,她叫来了春桃与萧云:“萧鸾真是丧尽天良!他本是先帝侄子,先帝待他视如己出,没想到他竟然屠尽宗亲!眼下,锋儿铉儿怕也是难逃此劫,我亦如是……春桃,这些年来,终是亏待了你们,你们赶紧逃离这里吧,也好为先帝留下一丝血脉!”

“淑妃娘娘……”春桃伏在地上说道:“奴婢自知当年之事让娘娘难过,可是春桃从未想过背叛娘娘。娘娘,就让奴婢在你身边陪你度过最后时光吧!”

“……你要让阿云跟着你一起陪葬吗?她才十一岁啊!”

张淑妃听闻此话,怒道,不觉音量拔高了几个度。“……”春桃呆坐在地上,是啊,阿云才十一岁啊……张淑妃催促着内侍赶紧将二人拖走。萧云一时百感交集,她看着眼前这个美妇人,她的眼底尽是哀伤,虽然不曾善待于自己,但此时此刻,她是想让自己活下去的。“拜别淑妃娘娘……”萧云说着,被内侍黄公公拉着往外跑去。三人来到运输车辆边上,萧鸾的亲兵已经闯入宫闱,提着大刀向他们这走来。“快点快点,藏进货车里,逃出去,没时间了!”

黄公公催促着。春桃把萧云塞进货车,可是她自己已经来不及进去。她关好车门,狠狠踢了一下马肚子,马儿受惊跑的飞快,马车载着萧云飞奔而去。亲兵也拿着大刀,砍向春桃和黄公公,两个人倒在了血泊中。萧云在货车缝隙中看着这一切,死死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哭出声来。待马车终于停下来,萧云再三确定四下无人,才从马车中爬出来。虽然逃出生天,但是她不知道能去哪里, 她想去找锋哥哥,可是她害怕锋哥哥也已经遭遇不测,她也害怕自己会被萧鸾抓走。她只好把脸涂花,打扮成乞丐的样子,先找到锋哥哥的王府。几经波折,她终于找到江夏王府,却被告知,萧锋被喊去临时主持太庙祭祀。想起锋哥哥和她说的鸿门宴,心知大事不好,她赶紧往太庙冲去。一路上,她果然看到萧鸾亲兵正在赶往太庙,萧鸾啊,终是按捺不住了。待她赶到那里,已经被亲兵层层把守,无法靠近,她寻得一棵树,爬到上面远远观看。里面隐约传来打斗的声音,她似乎看到,她的锋哥哥被包围了。过了许久,士兵出来传话:“江夏王祭祀先祖,悲痛过度,突然暴毙,尸体已发往王府吊丧。”

萧云听闻,顿如五雷轰顶,那个宫中唯一给她温暖的锋哥哥,被自己的堂兄残忍杀害了!她很想大哭一场,可是害怕惊动守卫的士兵,她滑下树,一路滚,一路爬,都不知道自己是如何离开的太庙……终于找到一个无人的角落,再也控制不住自己大哭了起来:“锋哥哥……呜呜呜……你和阿娘都不在了……阿云……阿云好怕……阿云好怕……”经过连年的征战,拓跋氏建立的魏国暂时统一了北朝,与承袭晋国的南朝宋分庭抗礼。南朝继承自晋,时局相对稳定。建康城作为南朝都城,经过数代发展,成为神州大地最大都城,工商业繁荣,文化鼎盛,由擅冶铁铸铁之术。谢玄君偶然间听闻建康城内有位名铸剑师谢平,所铸宝剑穷极精巧,奇丽绝世,她慕名来到建康城,为求一观。归途中,她看到路边一个十来岁的孩子昏倒在地上,怜悯之心让她上前查看孩子的状况。真是可怜的孩子,竟然还是个女孩子,身上新伤旧伤,大伤小伤,简直遍体鳞伤,嘴唇干裂,面黄肌瘦,想是许久没有吃东西了。她用仙术将孩子伤口治愈,又为她拿来干净的水和食物。萧云昏迷几日后终于醒来,却发现自己在一棵大树下,身上的伤也好了,一个慈眉善目的妇人正看着自己,妇人身上背着一架瑶琴,许是一名琴师。见她醒来,女琴师同她说道:“可怜的孩子……先喝点水……”萧云已经好几天没有吃饭,她狼吞虎咽地将水喝完,转而把食物塞进嘴里。想起先前种种,眼泪又止不住留下来,女琴师怜爱地看着她。她向女琴师跪下止不住的磕头道:“求琴师收留我,带我离开这建康城,我已经没有家了,我什么都会做,砍柴,做饭,洒扫,只求琴师收留我!”

谢玄君有点迷茫,此次她出来只为寻剑,并不想收徒,可是这孩子态度如此坚决,又如此可怜,罢了,就先带她回去吧。谢玄君将萧云带回了桐柏山,一路上,也听她说起自己经历,心下一沉。两人回到山上,萧云看着山上皑皑的白雪,感觉如临仙境。谢玄君为萧云洗漱一番后,将她带到自己弟子跟前说道:“这个小妹妹,以后你们多多照顾。”

“师尊,你下山给我们找小师妹了吗?”

其中一个弟子看到师尊给他们带回一个这么标致的一个小师妹,兴奋说道。是一个玲珑剔透的小妹妹,浓眉大眼,小巧的鼻子和嘴巴,难得的是眉眼中带着几分女子少有的英气。谢玄君笑了一下,没有正面回答他。这孩子天资颇高,可是过去太过坎坷,怕难以静心修行,更怕她修行就为去报仇……谢玄君还没想好要不要收她为徒。看着谢玄君离去的背影,萧云仔细揣摩着她的那番话,不禁有点失望,似乎琴师并不想收她为徒弟,然而不等她做出反应,弟子们都走过去围着她。“小师妹,不要着急,师尊她老人家最是心软,我们这些都是她在下山游历时收留的孤儿,我们都是战乱中失去了家人。”

一个约莫十七岁左右的少年向率先开口,温和的同她说道。萧云看着他,少年身穿天青色道袍,五官端正,脸上挂着浅浅的笑容。“在下张朔。如若不弃,喊我一声张师兄便是。”

“多谢……张师兄。”

萧云见他和善,便又向他打听起关于所遇琴师和这座山的事情。“我们这是桐柏山太白顶,救你回来的琴师,正是掌门谢玄君真人。掌门道法高深,剑术卓绝,还擅长弹琴,她本是谢家幺女,大概是这乱世中看透了种种,便上山披冠修行了。门派中还有诸多长老,协助掌门打底事务。”

夜晚,萧云来到谢玄君的房前,听到屋中传来幽兰的曲调,那是锋哥哥曾经教过她的曲子,他曾说过,君子当如兰。她跪在谢玄君门外,向她说道:“求真人收我为徒!”

谢玄君听闻,并未作正面回答。见真人不开口,萧云鼓足勇气问道:“真人所弹琴曲,可是幽兰?”

谢玄君停下拨弦,她没想到,这么小的孩子,竟然能听懂她的琴曲。她走出屋,看到小小的女孩正跪在屋外,坚定而执着。“你如何知晓我所弹琴曲为幽兰?”

“家兄擅弹琴曲,曾授我此曲,并和我说,君子当如兰,宠辱不惊,依然故我。”

“令兄,当是雅洁高贵,不同凡俗。”

谢玄君听闻,似有所思。见真人似是有点被打动,萧云继续说到:“昔时,家兄也曾授我文书,剑法,我于剑法也略知一二。”

说完,她开始在谢玄君面前舞起剑来,极力想让真人收她为徒。谢玄君看着孩子的剑势,颇有刚硬凌厉之范,许也是继承了其兄的剑势,她突然对这孩子产生了兴趣。“既如此,我便收你为亲传弟子。既已入我门下,当抛却过往爱恨,不可执念其中。”

“弟子拜见师尊!”

萧云喜不自胜,赶忙向谢玄君磕头。谢玄君示意她起来,将她安置在自己住所的暖阁中。这孩子收留她,也不知道是福还是祸,但愿她能抛却过往,迎来新生。自此,萧云拜入谢玄君门下,谢玄君见她资质颇高,又勤奋刻苦,更难得颇通音律,便将道法、剑术、琴技都倾囊相授。萧云一心发奋学习,从未想到其他事情,谢玄君原本不安的心稍稍放下。数年后,萧云修为有成,成了谢玄君座下首座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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