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思琦心中莫名有些不安，这点不安再看到从抢救室匆忙跑出来的护士的时候陡然扩大，让她步子一顿。护士脸上带着口罩，匆匆跑出来，将手里一张打印纸塞到了沈丛言手里，“这是病危通知书，麻烦家属签一下。”

丁思琦目光落在那张打印纸上，大大的病危通知书几个字刺得她眼球生疼。沈丛言握着那张薄薄的纸，眼底血红。那张纸仿似重逾千斤，他手背上青筋鼓起，愣了几秒，在那个护士忍不住再次开口前，从她手里拿过签字笔，飞快地签下自己的名字。递过去的时候，丁思琦竟然看到沈丛言那双从来桀骜的眸子里流露恳求，“拜托了！”

护士一愣，口罩外面的眼睛眨了眨，然后重重点了点头，匆匆回去了。丁思琦心头慌乱地无以复加，她伸手握住沈丛言的手，轻轻晃了晃，嗓子更得厉害，却忍住了哽咽不想让男人听出来，“沈丛言……”男人似乎在走神，听到她叫他，顿了几秒才转头看向丁思琦，反握住她的手往掌心带了带，“嗯，别怕，没事的！”

他语气平静，若不是那双眼睛离流露出来的浓的化不开的难过，丁思琦只怕真的要被他安慰道。可再担心，再难过，她还是生生挤出来一个笑，“嗯。”

这个笑其实，很丑，沈丛言想说，可是喉间动了动，他的声音被堵在了嗓子眼，一片沉重。他长长吐出一口浊气，突然将丁思琦一把带到自己怀里，紧紧抱住。窗外的光洒落在两个人身上，在地上投下小小一团相互纠缠的影子。一直到日暮西斜，老爷子才从抢救室被推出来。丁思琦和沈丛言一路跟着，直到看到人被送进了病房，这才停下脚步。医生也再身后跟着，这回看到沈丛言停了下来，忙上前一步，“沈总。”

沈丛言略显疲惫的伸出手和对方握了握，有些喑哑的嗓音急迫的问，“我爷爷情况怎么样？”

老爷子这些年身体一直还算硬朗，平时看起来精神头比一些半大小子还好。可毕竟是，年纪大了。医生摘下口罩，那张脸上的凝重总算是明明白白坦露了出来，“沈总，老爷子这次应该是受了刺激，之前就有些心脑血管方面的问题，这次的事情是一个诱因，直接诱发了突发性脑溢血。要不是你们送来的及时……虽然这次抢救过来了，可后面老爷子能不能醒来，醒来之后是个什么情况，我们现在是没办法预料的。”

医生中间省略的话是什么，沈丛言和丁思琦再清楚不过，两个人同时陷入了沉默。突发性脑溢血会损伤有关中枢神经，可引起半身不遂、失语，甚至昏迷等一系列症状。也就是说，即便老爷子这一波挺过来了，醒来之后也会面临上述的一些症状。丁思琦没法去想象，老爷子醒来了，却发现自己动不了，连话都说不利索的情况。她眼眶一热，险些掉下泪来，唯有死死攥住手心，这种感觉才被压下去。沈丛言沉默半晌，心中所想和丁思琦相差无几，最后才对着医生点了点头，嗓音嘶哑艰涩，“好，辛苦您了。”

医生摆摆手，很快去休息了，偌大的走廊上又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人。人虽然抢救了过来，可沉重的心情却并没有缓解半分。丁思琦这次连一句没事了都再说不出。这一番折腾，已经是下午了，林叔好等在外面，丁思琦收拾了心情，正准备下去买点吃的，顺便让林叔先回去，谁知刚起身，却撞上了迎面走来的两个人。沈明绅还是上午那副打扮，可脸上那种灰头土脸的感觉却不见了，他身侧跟着刘东梅。丁思琦定睛细看，发现刘东梅竟然换了身衣服，上午她回家的时候看到她穿着一件紫色的V领连衣裙，这会换上了一袭白色上衣长裤，只还是一样的妆容精致，眸子里暗含着一丝不屑。近距离看，刘东梅的长相偏妖娆，五官妖艳，身材也保养的非常好，一点也看不出来是一个四十多岁的人。气质和她本身你个土到天际的名字一点也不搭，走在机场戴一副墨镜，别人说不定会以为这是哪个明星。联想到她上午在沈家一句话都没说，丁思琦心中对刘东梅的警惕加深了几分，忍不住站到了沈丛言面前。她打量这两个人的短短几秒时间，沈明绅和刘东梅已经到了近前。沈丛言本来在走神，听到脚步声才缓缓抬起头，看到这两人的瞬间，脸上十不加掩饰的仇恨和愤怒。“你还敢来这里？”

沈丛言倏地站起了身，身上的压迫和怒气逼得沈明绅和刘东梅生生停下了脚步，在距离两人三四米远的地方停住了脚步，警惕又防备。沈丛言伸手将丁思琦带到身后，黑沉沉的眸子紧盯着沈明绅。他已经将不欢迎三个大字明明白白扔出来了。沈明绅脸上上午刚挨了老爷子一耳光，还是当着两个小辈的面，自觉很是没面子。这会老爷子不在，在沈丛言面前便想将丢出去的面子再捡回来。他双眉竖起，一脸威严，“你怎么说话的，这是你对我说话的态度吗？”

他对面的沈丛言冷冷一笑，和沈明绅的激动相比起来，他几乎算是冷静了，“你指望我对一个畜牲有什么态度？”

沈明绅的脸又涨红了起来，怒吼，“孽障，我是你父亲！”

“我爸早就死了！”

沈丛言轻飘飘的甩出去这么一句，紧跟着又扔出来一句，“你也配为人父？”

他说完，扫了刘东梅一眼，看不出什么情绪的一眼。刘东梅却往沈明绅身后躲了躲，一副很害怕沈丛言的样子。沈明绅立刻怒视着沈丛言，语气都冷沉了几分，带着责备，“你看什么，老爷子就是这么教你的，对长辈一点尊重都没有。”

他像是一只疯狂吠叫的动物，沈丛言就那么用寒潭似的眸子看着他，等沈明绅说完了，才不紧不慢甩出去一句，“看，婊子和狗，果然相配！”

丁思琦在沈丛言背后一阵紧张，她认识沈丛言这么久，今天才知道，沈丛言平日里的毒舌不过是小打小闹。他说出这话和他的身份不相符，也和他从小接受的教育不相配。可对他来说，这大概真的十心中的心里话。有这样一个父亲，还不如死了的好。曾经那些灰暗的日子从脑海最深处席卷而来，丁思琦有些冷漠的想：不是所有生了孩子男女都配被称为父母的。而这头，沈丛言这句话落下，沈明绅愣了一秒，大概是没想到沈丛言会这么骂他。待反应过来的时候，顿时出离了愤怒，“你这孽障！”

他的词汇量匮乏，反复也就是那么几个词，恨恨的骂完了大概是觉得犹不解气，竟然效仿老爷子扑上来扬起手准备往沈丛言脸上打。这不过瞬息间的事情，沈丛言竟然还有时间将身后的丁思琦往一边推了推，反手就将沈明绅的手握住了。“想打我？”

他居高临下的看着沈明绅，“你也不看看自己几斤几两。”

说完，他手下用力，将沈明绅甩了出去。沈明绅后退了几步，刘东梅马上上去扶住他，关切地问他有没有事。沈明绅摆摆手，鼻翼阖动，气喘如牛，目光阴狠的看着沈丛言。大概是不甘心没碰到对方就被甩到了一边，竟然挣脱开刘东梅的手又扑了上去，“我管不了你了是吧，你别忘了你身上流的是谁的血。”

他那副嘴脸，扑上来的时候，沈丛言心底的厌恶简直连压都压不住。沈明绅情绪激动，沈丛言却懒得和他动手，上前一步直接抓住沈明绅的双手，扭着强行将他转了个个儿，正准备丢出去的时候，身侧突然扑上来一个女人。香水味扑了沈丛言一脸，他下意识后退了一步，这才发现十刘东梅扑了上来，抓着他的手臂，神色惊恐，“你干什么，你快放开你爸爸！”

沈丛言看到这张娇艳的脸，胃里一阵生理性反胃，立刻松开了沈明绅，手臂往一旁闪躲，不想被屎沾上。可他明明是躲闪的动作，刘东梅却仿佛被人狠狠推了一把，整个人往一边的长椅上撞去，白皙的小腿狠狠撞了上去，发出一声惊呼。沈明绅刚刚被沈丛言扔出去稳住脚步，听到刘东梅的惊呼声，一抬眼便看到弯着腰一脸痛苦的刘东梅。他眼底浮现出紧张，和对沈丛言的恨意。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竟然将沈丛言一下子撞到了一边，自己则忙上前去查看刘东梅的伤。“没事吧？”

沈明绅一脸关切，在刘东梅身上倒是一副情深似海的样子。刘东梅抬起手，将手掌下已经青紫的一块皮肤露出来，脸上神情泫然欲泣，却还是摇头，“我没事，你没伤着吧。都是我不好，丛言这孩子还是像以前一样不喜欢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