轩辕离自然并未去赴什么新婚之夜，而是让人取了最烈的酒，在院中独自饮了起来。原本以为自己已经做好了准备面对后果，不会后悔，也不能后悔，却不知道在面对那张满是泪痕的脸时，原来这般难。而在凤灵霄屋中，情绪消沉躺着的凤灵霄，听到响声转身，坐了起来。出现在屋中的男子并未见过，凤灵霄脸上露出害怕之色，可怜兮兮道：“你是谁？”

“别装了，白未尽都和我说了，真看不出你人不大胆子却不小，居然能让他配合你忽悠轩辕离。”

姜舒之边说边咳嗽几声，无声无息出现，一身白衣陪着苍白的脸色，仿若是一缕幽魂一般。看对方一脸笃定的眼神，加之说的话，凤灵霄立刻猜到了来人的身份，一扫脸上之前的单纯无辜，已经收敛了惶恐得神色，歪着头一脸无辜笑了笑道：“他若真的顺了轩辕离的心思，将我变成了白痴，午夜梦回，又怎么有脸去面对我娘？是不是，师祖！”

“你倒是机灵，可知慧极必伤？”

姜舒之这下子倒是来了兴趣，上下打量了一遍凤灵霄，要知道白未尽那古板的性子，凡事讲原则，宁愿被知沧远打一顿也不吐露真相，若不是自己亲自去问，只怕他也不会说出真相。“不过是将计就计罢了，他太过自信，才会轻易被骗。”

凤灵霄神色坦然，轻笑着上前倒了一杯茶道：“师祖为了不替皇室之人诊治，能在谷中装病十几年，绝非普通人能及，我这点道行，不敢再师祖面前班门弄斧。”

两人对视，姜舒之轻吸一口气，原本惨白的脸色，瞬间便多了一些红润，整个人似乎活过来一般瞬间充满了朝气，哪里还有之前将死之人一般的颓然：“小丫头很机灵，连你那个蠢蛋师父都被你骗了，这点定是随了你娘。”

“谢师祖夸奖，不过师父是关心则乱，不然定然是会发现异样的。”

凤灵霄也不谦虚，觉得姜舒之这般有话直说的性子倒是很合自己心意，直接开口道：“师祖深夜前来，不会为了只夸我一句吧？”

看着凤灵霄如此自信模样，姜舒之不禁有些恍然，想起了多年之前那个女子，欣喜得告诉自己找到了意中人，无论旁人如何相劝，还是决然随他而去，即便后来是明知是错，最后宁死也不肯再回头。心中唏嘘，姜舒之也不拐弯抹角，直接问道：“你这般所谓，所图为何？”

“情之一事，得不到的，总是最好的。”

凤灵霄嫣然一笑，眼中却是一片冷淡的清明，语气中带着一丝讥讽道：“既然我好言相劝也不能打消他的念头，轩辕离那般想要困住我做他的金丝雀，那我便如他所愿好了。”

“如他所愿？你明明是将那金丝雀在他眼前拆骨剥皮，故意弄得鲜血淋漓给他看。”

姜舒之忍不住嗤笑出声，看轩辕离如今的模样，哪里像是得偿所愿的得意，只怕以后还有得苦头吃。“不过是一点小教训而已，何况，也是他自己求来的。莫非就因他喜欢我，给我金笼玉食，我便要在笼中日日给他唱歌听？”

凤灵霄正色，嘴角带着冷冷的讥笑道：“如果这便是他的喜欢，我是半点也不稀罕！”

三年前凤灵霄并非没有动心过，可是那些懵懂的心动，却抵不过理智。她看得透侧冷眼抽身，只可惜轩辕离却是执迷不悟迷途深陷，他始终不懂凤灵霄要的是什么，给的越多，注定只会错的越多。若是一般女子，能得到那么优秀男子的青睐，只怕早就心甘情愿献出身心了，就像当初洛溪一般。如今看着凤灵霄慎重的神色，姜舒之心中不由得生出一丝佩服，点头道：“看来是不需要担心你被坏男人哄骗了，你比你娘清醒的多。”

“我也并非有意欺瞒你们，只是我要做的事情容不得半点差错，旁人也帮不了。为慎重起见，在未解决我与轩辕离的恩怨之前，还请师祖代为保密。”

说完凤灵霄盈盈一拜，面色十分严肃。看着凤灵霄坚定的眼神，姜舒之苦笑着道：“你这性子比你娘好执拗，当初我未能阻止你娘已然后悔，如今只盼你莫要重蹈覆辙。”

“谢师祖成全。”

凤灵霄起身，她倒是不怀疑姜舒之的承诺，从洛老告诉自己的经过来说，姜舒之对自己的娘不过是怒其不争罢了，并非真的狠心要让自己娘落得凄惨下场：“师祖，其实我还有一件事想要问您。”

“可是关于你那个狼心狗肺的亲爹？”

“额……正是，师祖可知道我生父到底是谁？”

“罢了，虽说此事绝不该外传，可这世上，你的确最有权利知道他的身份。”

姜舒之叹了口气，这个秘密埋在心中多年也的确到了说出的时候，缓缓开口道：“你爹乃是鞑喇国当今大王的孪生兄弟。”

虽说也猜测过自家生父的身份只怕是鞑喇国的皇族，却万没想到居然是这样的身份，要知道鞑喇国那种尊卑分明的国家，自己生父的地位可以说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了，不由得诧异道：“为何从未听说过此事？”

“鞑喇国的皇家有此风俗，认为双生子会引发朝中大乱，必须杀死其一，而当时为皇后难产，便请了我师父去助产，师父也的确帮助王后顺利产子。而王后发现是双生子之后，不忍看幼子被处死，便将其一交给了师父，因此他一出生便被送入谷中抚育，此事十分机密，他并未上过皇族族谱，外人更不知他身份。”

对于此事，姜舒之这些年一直耿耿于怀。要知道洛溪天赋异禀，而且洛溪也不喜作为神女的无聊生活，所以自己才收下她这个徒弟带她离开，本想着将幽谷传给她，却没想到自己将她带回谷中，以为给了她另一番天地，实际却是害了她一辈子。这也是姜舒之隐居谷中不出，更让幽谷之人不给鞑喇国皇族之人医治的原因，当初没有阻止洛溪和他之间的感情，等事发之后已经木已成舟，姜舒之内疚不已，从此和鞑喇国皇族闹僵。来宋寅国寻求庇护，结果却发现天下皇族都是一样的乌鸦，宋寅国的皇上看似温和有礼，其实却是内心贪婪趁火打劫，趁机提了许多过分要求，因此格外排斥给皇族之人诊治。结合自己寻找的线索，但凤灵霄也可以猜出一二，从契屴司那边得来的消息，当初的确有皇族之人去谷里寻找宝藏，想必便是自己的生父接近娘亲，然后从自己娘亲那里得到了关于宝藏的消息，然后便引来了灭族之或。如此想也合情合理，毕竟以自己生父的出生，本该有权成为一国之主，却一出生就被放弃，甚至连身份都必须一辈子隐藏，想必谁知道了都不会甘心的。而这个时候若是知道了一笔富可敌国的财富，这笔财富甚至可以帮他拿回一切，怎么可能不动心。“是不是他灭了我娘的部族？所以我娘才会带着我隐姓埋名？”

凤灵霄心中满是悲愤，自己血脉里流着的一半血来自于灭族的仇人，当初娘亲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情生下了自己？也更加明白，娘亲为什么不肯直接告诉自己那笔宝藏的存在，而是要交给命运去安排，那笔宝藏毁掉了不止是娘亲的部落，也是她的爱情。“既然你都猜到了，我也什么好说的。”

姜舒之也不隐瞒，当初的事情是谁也没料到的，微微皱眉面色不愉道：“你爹骗了你娘，你娘也杀了你爹，上一代的恩怨，你娘既然已经亲手了结，人死如灯灭，你就无需太执着了。”

“负心之人，本就该死！”

凤灵霄听到自己娘亲杀了生父，不由得想起前世，自己只能毫无反抗的死在轩辕宇手下，感同身受一般，她本就对那个生父毫无感情，甚至心怀怨恨，如今更是觉得自己娘亲做得对。“感情之事，不可太极端，虽说你娘遇人不淑，但不代表你也一样，便是你不满轩辕离的做法，也莫要将事情做得太绝。”

凤灵霄愣了一下，却面无表情道：“我早已言明，无心情爱之事，他再三强求不这手段，所给并非我想要，难道我还要感激涕零不成？”

“罢了，你们之间的事情，旁人也不好置喙，你且好自为之吧。知沧回谷求我，只是担忧你安危，想要让我帮你恢复记忆免你后悔，并非是要干涉你的生活。如今你既然一切都好，我明日便回幽谷了。”

“劳烦师祖担忧了，是徒孙不孝……”“得了，我不喜这一套，你既拜入知沧门下，便是我幽谷之人，日后若是无处可去，便回谷吧。”

说完，姜舒之跳出窗外，白影一闪，很快便没了踪迹。看着姜舒之离开的背影，凤灵霄重新躺回床上，突然觉得一直漂浮的心安定了下来，然后鼻子微酸，唇角一弯露出一个笑来。姜舒之虽然言辞态度并不温柔，但是他给了自己最温柔的承诺，自己这一世，终于有了可以归去之处。垂眸敛神，便又是那个单纯可怜的模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