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内最后一个长假结束，四季度冲刺业绩的号角正式吹响。国内IPO的开闸，基本如林绰预计的时间点，境内投行部的前期积累，在闸口大开后迅猛推进，到四季度伊始，基本可以预见年内的丰硕成果。国内股市自去年触底反弹，势如破竹，自营部在研究部的加持下，一路狂奔、业绩领先。资管部踩雷妖股，股价反水、浮亏待补，年内业绩恐难翻盘，保三争二的希望似乎也有点渺茫。境外投行部风雨飘摇，一颗独苗、难当大任，况且销售前景存疑。姜主管许诺的投资者并没有在约定时间完成，他低估了困难程度。不少国内客户没有投资境外标的的额度和路径，即便有，国内市场如火如荼，轻松坐等收钱，谁愿意冒险去一个自己不熟悉且收益随行就市的股票市场里扑腾。一个客户也没找来，更不用谈余额包销的分担问题，一个因定价偏离市场预期而面临卖不出去的股票，傻子才会进场。姜主管黔驴技穷，开始动歪主意。他私下找到谢佳怡商量，企图给客户的关键决策人一点甜头。其实，这些年他自己就通过亲戚朋友的账户，买过些股票。他给孟总洗脑的那套以客户为中心的理念，真正受益的是他自己，他通过传递资产配置报告，先行低位购买股票，后续高价抛出，挣了不少钱，这也是他忍气吞声仍愿意留在资管部的原因。客户的资金在为他拉抬股价，他何乐而不为。拿出点小钱，再和客户搞搞公关，稳固住自己的客源，姜主管的日子好不逍遥快活。谢佳怡被姜主管的想法震惊了，她固然想要赢不愿输，尤其在失去姚泽浩这个靠山和这份爱情后，拼事业是她的当务之急。如果业绩垫底，她回港任职无望不说，这个圈子不大，即便跳槽也会遭人质疑管理能力，况且刘为民明年就该退休，这位子摆在这里，她现在唯有奋力一搏。但违法乱纪、违背职业操守的红线，她是断然不会去碰触的，两个人不欢而散。姜主管眼看说服谢佳怡费劲，就掉头和宋凡念叨此事。宋凡的家族靠煤炭起家，富可敌国不敢说，衣食无忧、逍遥快活不成问题，如此冒进的事情，他压根没必要染指。姜主管败兴而归，但宋凡隐约嗅出了姜主管不为人知的秘密味道。谢佳怡挠头焦虑，宋凡无计可施，陈孝珍则是精神不济，她在公司里只要见到郝予安一副幸福小女人的模样，胸中就憋气。假期回来，郝予安来她办公室散发喜糖的时候，她都佩服自己的修养，居然可以假惺惺地恭喜她。木已成舟，她多思无益，陈孝珍开始接受“爹地”的安排，和同样在京有境外身份的精英男相亲会面。姜主管在股票销售启动时，真的找来两家投资机构，虽然不如预想，但聊胜于无。销售结果是可想而知的，违背商业逻辑的行为，终会承担相应的后果。虽然投资者路演场次不少，但收效不大，销售惨淡。该买的，还是会买，不该买的，仍旧持币观望。剩下的股票当真不少，公司需要在规定时间打款，吃下了一堆股票。股价在上市当天就破发，直到年底都没有重回发行价。此时的姜主管只关心自己的职位，虽然没有达成承诺的投资者数目，但好歹引入了两家，部门总经理不行，部门副总经理应该还是有些希望的吧。他反复来找谢佳怡，也会骚扰宋凡。这两个人面对今年惨淡的业绩，已经是头疼脑热的，哪里顾得上姜主管的如意算盘。谢佳怡在被姜主管纠缠过几次后，干脆就把话摊开了。她谢佳怡没有任何意见，可惜你姜主管的上级打分排名太靠后，分管领导在设置升职障碍，她这个总经理总不能旱地拔葱，一副爱莫能助的姿态。原本上级对下级的评价分数是公开的，但排名次序则是人资私下掌握，作为提拔晋升参考的。谢佳怡成功把矛盾堆到孟总门口。接下来一段时间，谢佳怡清静了，孟总和姜主管互掐的桥段，则开始在公司广为流传开来。宋凡早前种下的善缘，也到了该收割成果的时候。他早早打定主意要寻机跳槽，以防部门业绩持续如此难看，影响到自己和新东家的讨价还价。他拱手送出的是曾经几乎境内投行部唾手可得的港口项目，该项目最终在年内上市成功，对方券商似乎也欢迎宋凡的加盟。为了获取这个项目的完整信息，宋凡把男色威力发挥到极致，他擅长此道，甚至以此为傲，倒霉的只是境内投行部的韩组长。至于他如何出手得手的，坊间有些流言蜚语，但仅凭些项目资料信息，倒也不至于可以力挽狂澜、扭转战局，毕竟宋凡的家族多年深耕煤炭生意，与铁路、港口等运输行当来往过从，动没动用家里资源，只有宋凡心知肚明。不过女人的天真如此珍贵，但只属于深爱你的人，例如幸运的郝予安。郝予安跟着刘姐几乎算是完完整整地全程跟完了房地产项目，除去毕业前夕的返校时间，她在这个项目上投注了太多的时间和激情。这是她第一次因为项目上市成功，有机会亲自前往上交所观礼，顺道还拜访了林绰外公的学生曲大哥。项目挂牌上市那日，项目组的其他同事对此司空见惯，郝予安激动地在现场热泪盈眶，多少个加班赶工的日日夜夜里，她早已顾不得什么形象，妆面花了，隐形眼镜戴不住了，累到不愿花时间卸妆，流着口水趴在桌上睡着了……她在现场给林绰拨通电话，要与他分享自己的第一个职场重大成果所带来的喜悦。当晚，业主单位摆酒庆贺，项目组成员悉数到场。当晚席间的大闸蟹，引发了郝予安的过敏症状。第二天一早，眼皮肿了起来，以为是水土不服，压根没当回事，错认为头天晚上饮酒过多，才产生的浮肿，问客房要了点冰块敷了敷，似乎也消肿不少，就踏上返程之旅了。她的家乡不临海不临湖，她打小又不擅长吃鱼，平日鱼虾鲜少入食，况且在物流不发达的年代里，大闸蟹实属稀罕之物。本来对鱼鲜海鲜兴致不大的她，经不住同事的一再劝说，才勉强吃了一只螃蟹，总共也没挑出几块好入口的，吃蟹竟然如此麻烦。这个项目从头到尾跟下来，与李总、陈姐和刘姐近距离地在工作中接触，几个人在郝予安内心投射出不同的色彩。李总过去政商两栖的经历背景，为他积攒了深厚的人脉基础，自身也是个进退有度的社交达人，基本就是在为这个部门的发展支撑起了强大的后盾，凡事有李总兜底处理，大家都安心踏实。陈姐是勤勉利落的职场人，对客户需求响应快、反馈准，是典型的实干派。只可惜如此优秀的她，不如刘姐不紧不慢地就能解决客源。陈姐每逢竞标述标专业老练，可没有刘姐的辅佐，她连参加竞争的入场券都无法获取。刘姐对职位压根不感兴趣，是项目组唯一不加班的，她只求日日准点上下班，过于烦琐细碎或是点灯熬油的工作谁也不敢交给她，她倒也落得清闲。陈姐有自己的失落，没有李总和刘姐的帮衬，这个组今年的业绩不会如此骄人。刘姐有自己的洒脱，工作清闲，小组的人也都面善，关键时刻该出手时就出手。大家对刘姐的背景都讳莫如深，也许哪个民间版本都不是真的。郝予安有时会反问自己，再过几年，自己会变成他们其中哪一位在职场中的面目。她头脑敏捷，口齿伶俐，但似乎也成为不了应对自如的社交达人，况且杯中酒稍多一点，她就晕头转向、语无伦次。她没有如宋凡、陈孝珍这般的家族背景可以傍身，林绰这点姻亲关系在公司或许有点用处，出了公司的大门，在遍地都是处长的北京城，什么都不算。她似乎只能成为陈姐这样的专业人士，项目做头一个是新鲜，熟悉了标准套路后，只是一遍遍地重复文件准备的繁琐细碎，这个工作看似风光无限，在工作的头几年似乎是在比拼体力、考验身体素质，往往熬到最后的，男人居多。倘若在几年后不能实现职位的跃升，慢慢都会主动退出这个岗位，毕竟太熬人，年纪大了熬不动固然是原因，看不到何时熬出头，却只有满满的职业疲惫感。陈姐至今未婚未育，郝予安自问做不到她这么拼的地步，婚已经结了，孩子迟早会有的。林绰从未对她催生过，可眼见林绰对小外甥女和兰兰的耐心细致，林绰喜欢孩子无疑，似乎尤其偏爱女孩。郝予安的判断准确，林绰的确非常珍爱小孩子，孩子也都蛮喜欢围着他打转转。小外甥女只要见到林绰，就会自己主动张开手臂要林绰抱抱、亲亲、举高高。兰兰也是如此，无论中西的年节或生日前夕都会直接给林绰打电话，开口问林绰要礼物或是嚷嚷让林绰领着去吃大餐。在国际学校憋了一周，兰兰最盼望周五能来接的人是林绰，李田扬笑称自己是自作孽，张罗了场网球，小姑娘的心就被林绰拐走了。林绰有认真给兰兰准备礼物，像是对待自己的小妹妹一样。从那场网球到年底，郝予安跟着又见过两次兰兰，当然李田扬和田星都在。有次趁着郝予安去洗手间，兰兰抓紧间隙追问林绰为什么喜欢郝予安，在她看来姐姐没哥哥好看，也没哥哥优秀啊。林绰歪着脑袋，看着这个人小鬼大的姑娘，笑眯眯地说：“你安安姐姐是我的一根肋骨变出来的，哪有不爱自己骨肉的父母？”

是啊，林绰也在把郝予安当女儿般照料，就像他曾经默默在心中许下的承诺，“替爸爸照顾你”。他同样在慢慢理解父母对子女已有生育之恩，哪怕养育过程中，在子女看来未尽全力，但谁不是人间头回为父为母，况且父母就该白白为了子女舍弃自己的人生吗？父母这一身份，似乎早已固化为最应当无怨无悔、不计得失的社会角色。林绰在自己的婚姻里慢慢得到了某种自然而然的舒缓松弛，真正意义上完成了与自己的和解，与母亲之间的沟壑也在一点点填充。在婚礼后，他给远在海外的母亲，主动发送了婚礼现场的照片以及他与郝予安的婚纱照，婚礼现场的照片里当然也有姐姐，虽然邮件里他没有留下只言片语，但对母亲而言足矣。婚庆公司把婚礼现场的照片发给了郝予安，挑选要发送给母亲的婚礼现场照片时，林绰无意间发现了一个小秘密。郝予安把照片保存在名为私人照片的文件夹里，林绰在郝予安的电脑上准备挑选几张时，居然看到文件夹里有公司网站刊发的他本人的正装照，照片的下载日期和修改时间，都在提示林绰，原来这个小丫头，这么早就对我图谋不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