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峰目光笃定，一字一句：“是。”

简短，坚绝，没有一丝犹豫。肖妈从这双眼睛里忽然看到了某种熟悉的东西，他此刻的眼神，和年轻时的肖爸多么像。当年，肖爸不顾家人反对，执意要娶她，他当时牵起手，在父母的怒视下转身离去时的眼神，和现在的肖峰，一模一样。肖妈的心突然软下来。也突然间明白了，这个陈思逸在他心里有多么重要的份量。肖妈语气变得温和，问：“你想去哪找她？你知道她去哪了吗？”

肖峰反问：“她什么时候走的？走的时候发生了什么？她说了什么？”

肖妈深深吸一口气，抬眼看了看肖峰，有一种宿命般地无奈感。既已如此，也没有什么好隐瞒的。肖妈如实回答：“她说她退出，她说她是个不轻易低头的人，但是为了你，她愿意妥协。”

肖峰蹙眉：“她不会无缘无故说这样的话，发生什么事了？你们对她做什么了？”

他把目光投向肖爸。肖爸接过他的目光，没有闪躲，肖妈态度已经松懈，他反而感觉轻松许多。肖爸看出肖峰的疑惑，他走过来拍拍肖峰的肩膀，像是给他一份力量他说：“前段时间，差点把你和玉儿的婚礼给办了，结婚前一天你却跑到陈思逸住所去了，婚事也给耽搁了。估计她知道了这件事，你回来后我们对你和她的交往多半持反对态度，我估计她是不想让我们为难……”肖峰明白了。他望向芜玉，芜玉眼神闪躲，不敢出声。肖峰走近她，靠她一厘米的位置，盯着她问：“你明知道我失忆，为什么还要答应婚事？”

芜玉不自在地推开他，说：“为什么不能答应？为什么就不能是我？”

肖峰说：“不能。”

芜玉喊：“为什么？！”

肖峰目光冷厉，沉默半晌，终究没有说出那句话。他怕伤到她。他想对芜玉说：“因为我爱的是且只是陈思逸。”

肖峰向门外走去。回头对肖妈说：“如果我找不到她，从此你们就当我真的失忆了。”

肖峰走了。肖妈胸口一阵疼痛，泪水崩塌。她自责自怨地说：“都怪我，都怪我……”肖爸轻轻拥抱肖妈，安慰说：“这孩子性子随我。早就知道他会这么做了。”

“那你还不早说？你看看他现在，劝的回来吗？”

肖妈明显在责怪。肖爸说：“还不是因为你。什么都顺着你，怕惹你伤心。”

肖妈的心即刻化了。“也罢，一个人一个命，随他去吧！”

肖妈有一种深深的无力感。肖峰打车来到陈思逸的公寓。当他伫立在她公寓的后院门口时，往事一幕幕，如电影画般在眼前播放。熟悉的紫风铃，熟悉的满天星，熟悉的白色橱窗，熟悉的盆栽。门口那一盆盆花花绿绿的植物，他曾将它们当自己孩子一般呵护打理。清晨为它们浇过的水。夜晚闻过它们的花香。他站在铁艺门外向里喊：“思逸——”屋子里静悄悄，没有人回答。他又喊：“思逸，我是肖峰——”“你在吗？思逸？出来开门，我回来了。”

没有人回应。他提高了声调：“思逸！我是肖峰！我出院了，恢复了，快出来看看我。”

依然没有人回应。他停顿下来，想，也许她刚好出门了。他蹲下来，决定等她回来。十分钟后，没有丝毫动静。他踱步到梧桐树下，坐下，想抽根烟，摸摸口袋，没有烟，却摸到一只打火机。IMCO牌的，炮筒造型。肖峰笑笑，世界上除了陈思逸，没有人知道他最爱用的是这款打火机。她什么时候放进自己的口袋？他仔细回想——可惜想不起来了。他失忆的这段记忆是一片空白。哪怕是只字片语，也找不到半点痕迹。他不知道失忆的这段时间发生过什么。但可以肯定的是，她依然爱着他。这就够了。他不停地拨弄着打火机，放到鼻子底下去闻闻味道，仿佛还能闻到她手指的余香。他打开盖子，蓝色火苗喷射而出，在空气里燃烧，肖峰久久地看着，一动不动。他似乎看到了不一样的东西——盖子内部刻了两个字母，他仔细瞧个清楚，发现盖子上刻刻着：“CX”两个大写字母。“CX”？什么意思？肖峰稍加思索立刻明白了这含义。这是他和陈思逸俩人名字的缩写。他盖上盖子。心荡起涟漪。她永远能给他制造惊喜。她像一本让人读不膩的书，永远不知道下一个章节写的是什么，出乎意料，惊喜连连。从来没有如此刻，迫切地想要见到她。想要狠狠地亲吻她，将她揉成一摊水，融进自己的身体里。半个小时过去了，依然不见她的踪影。他起身，来的时候太急切，忘带手机，联系不上她。他往四下瞧瞧，零星几个过路人来来往往。他不管不顾，决定翻墙进去了。他纵身一跃，轻松翻过墙面。小院里的盆栽生机勃勃，看得出主人在精心照料。他一眼望过去：月季，风信子，茉莉，百合，美人蕉……陈思逸笔下的花世界。它们是如此亲切。一朵朵争奇斗艳，肆意盛放，仿佛是为了迎接他的到来。肖峰俯首轻抚，像是回应它们的热情。他站在玻璃窗外往里张望——房间里光线有些暗淡，透过阳光的折射可以隐约看见房间里一片空空荡荡。肖峰以为自己看错了，他将两只手掌遮挡住余光，又仔细瞧了一遍。没错，房间里空空荡荡，像没有人居住过。他猛地心跳加速，心里有个声音在说：“她走了？！”

她走了？她走了！肖峰蹭地直起身，这房间空了，仿佛心也被瞬间掏空了。他去察看锁头，如他所料，锁头换了。他疾步走到另一扇窗户外，探头往里瞧，这间是陈思逸原来作为工作室的房间。这间房间里依然空无一物，原来墙壁上挂满了照片和手绘，如今只剩下被撕碎的纸沫子。肖峰定定地看，看到墙壁上那张被撕裂的只剩下一个小三角的照片，白色的。那是一张肖峰的剪影，陈思逸曾带他目睹过。当时她的这一整面墙全贴满了他的照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