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结束，电话那头沉默了很久。

“对不起。”

白笺的声音轻轻的响起，宛如一颗石子投入光洁如镜的水面，漾起一圈圈涟漪。“我不知道你家里是这样的情况……”

“没关系，”男孩的声音再一次明媚起来，郁积多年的心事霎时间倾泻出来，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笺笺，你的故事呢？”

他的语气颇有些打趣的意味。

白笺淡然一笑，合上书本放回书架，走到床边很舒服的躺下了。

“阿昀，我跟你一样，从小就没有妈妈。”

周围的空气再一次沉默，女孩听到了电话对面戛然而止的水声。

“不过，也有些不一样，我从出生起就没见过妈妈。”

白笺的话语平静柔和，似乎在叙述一件稀松平常的小事。

“爸爸很爱我，我并没有觉得妈妈这个角色有多重要，毕竟她从来没有在我的人生里出现过。从小我就把全部的精力用在学习上，因为爸爸很忙，他没时间陪我，小的时候他出去工作了就常常把我锁在家里，头天晚上准备好一整天的食物，第二天拿出来热热就可以吃了。后来长大了，我出去学习，他出去工作，都不着家了，他可以不用担心我的饮食起居，寄宿制学校也不会有什么危险。这样的生活，我过了十七年了，我觉得很幸福，很满足。要是突然加入一份母爱，我可能还会觉得有些多余。”

白笺抱着被子趴在床上，似乎有些困了，讲到后面声音里只剩下含混不清的咕哝。

“困了，我的故事也讲完了。”

男孩还沉浸在故事里，正在思考怎么安慰对面的人时，就听到了这么一句意料之外的结尾。

“嗯，你睡吧。”

秦玦昀的声音温温柔柔的响起。

“晚安。”

困意来得猝不及防，白笺也没有多余的心思再去欣赏男孩清朗的声音，抱着被子团在床上，下一秒就进入了梦乡。

“晚安。”

电话早已挂断，他静默许久，自言自语般的吐出这句话。

夜色渐深了，窗外路灯孤零零地明灭闪烁，不知还在为谁照亮前路归途。不时传来一两声夜枭的啼鸣，衬得墨色的深林更冷寂的可怖。

这一夜，有人睡得很沉，无挂无念；有人却辗转窗前，未曾合眼。

他望着窗外漆黑得好像永远不会再亮起的天空，第一次怀疑这么多年来，他对母爱的执念。

人间纷扰，世事无常。有人得到后失去，为着不可能找回的东西痛苦沉沦，从此执念加身，不问归路；有人从未得到，当争取的希望落空时，他们也只是把这希望埋进路边的草丛，换得一身轻松，继续前行。

或许她是对的，母爱没有这么不可或缺。只是逝去的回忆和日复一日的想念让他对母爱的渴求疯狂生长，变成一层层厚厚的茧，将他裹挟其中。于是他的世界里，阳光褪去，他扑向黑暗的怀抱，冥顽不化和终日浑噩成为他最坚硬的外壳。然而白驹过隙，指尖流年，他的执念终成虚空。既然失而复得不可能，那么，是时候放下了。他轻叹一声，合了窗子。

手机屏幕不适时的亮起，他瞥了一眼，心跳一顿。

是妈妈。

“明天我去看你。”

他反应过来，今天已是月末。妈妈每月都会在一号来看他，因为那一天爸爸从来不会在家。踌躇片刻，他给母亲回去信息，“妈妈，我明天不在家，学校里补课，您不用过来了。”

他想起来，这个月母亲也没有来过。

“好。”

对话到此结束。母亲与他的对话向来这样简短，即使他说明天不在家，妈妈也没有换一个时间去看他的想法。好像她来看望儿子，只是在完成任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