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黑影的眼睛望着她所看的方向，瞅见那是一轮孤月，终于是轻笑一声，悄然离去。孙婆婆早就回过头来，明明是灯火昏暗，她却不晓得自己为何会将他侧露在右颈上的繁复花纹的刺青记得那样清楚。旭日冉冉升起的时候，白安寒醒了，昨日她照顾了一宿慕烨霖，竟然不知道什么时候趴在他的床头昏睡了过去，不过，好在在这儿之后，慕烨霖没有在闹腾。试了试他额头上的温度，好在已经并不发烧了，虽然他此刻依旧脸色苍白，可到底是比之前的那个模样强上了许多。他此时一脸病容，长长的墨发铺散在床上，就像一副泼墨过多的写意画。白安寒难得见到他这样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只觉得数日而来的担惊受怕被一扫而空，余下只剩下满满的喜悦，一种得而复失的喜悦。“阿烨，你要早点好起来啊！”

良久，白安寒轻轻将脸贴在他的脸上，感受着他此刻的温度，喉头有些哽咽。“只有你好好回来，我们，才能回去，将那些人统统收押起来……阿烨，你知不知道，昨天晚上我有多怕……”“那时候你全身上下那么烫，我差点以为再也救不回来你了……”一滴一滴的眼泪流出来，打湿了他胸前的衣襟，也只有在这个时候，白安寒脆弱的一面才展现出来，明明知道慕烨霖什么也听不到，却还是忍不住将一些事情讲给他听，碎碎的念叨着……她又想起重生前慕烨霖的惨状，那时候，他该是多么绝望啊。此刻她站在慕烨霖身前，看着他为自己生生受了这一箭，说不动容，那是假的。房门骤然间被人从外到内推开，白安寒吃了，赶忙从慕烨霖身上爬起来，讪讪道：“婆婆，您来了……”“额，”孙婆婆淡然的点点头，又走到慕烨霖身前，把了把脉相，这才道：“他的烧退了，那么人也就从鬼门关拉回来了。”

“现在，也就看他自己了，不过，这小子很能吃苦，熬过去应该不是什么大事，反倒是你……”孙婆婆的眼睛紧紧的盯着她，眼中光芒顿生：“你跟我出来……”白安寒将药碗放在桌上，跟着走了出去。孙婆婆因着是上了年纪的缘故，脚步走的并不是很快，白安寒跟在她的身后，亦步亦趋。“你这么照顾那小子，想必是很爱他吧？”

孙婆婆轻轻道，没等她回答，又继续说道，“也难怪，你二人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到死都是你护着他，可想而知他对你到底有多么重要了……”“他身上的箭伤，是因为你所受的吧？”

“你们两人形色匆匆，身上的布料有不是寻常人家所能接触的衣料，如果老身没有猜错，应该是同皇室有关吧？”

那孙婆婆突然停下来，以一种洞察人心的目光盯着她，一字一顿的说道：“不过，好在老身并不想知道你们到底是谁。”

“老身从未过问你们到底是什么身份，也不想知道，不过……”孙婆婆顿了顿，看见白安寒眼中细碎的光亮，继续说道：“不过，老身现年已经七十六岁了，早就已经是耄耋的年纪。”

“这一辈子，经历的事情很多，看透的人也很多，自困于这小心的一方，心中自然是遗憾……”“小丫头，你很合我的意思，怎么，当我的徒弟吧！”

白安寒知道，自己两世加到一起的医术也不及眼前之人的三分之一。如何能不乐意？白安寒在心中苦笑道：“倘若当初自己能碰见的人是她，何至于真的为了慕宏康而将自己的后半辈子囿困于轮椅之中”“可婆婆，我想，你应该还是有条件的吧！你在此隐居这么多年，空有一身本领，是想找一个传承这不假……”白安寒盯着眼前的婆婆，苦笑：“所以，婆婆您的条件是什么呢？”

“你果然很聪明！”

孙婆婆的眼中是毫不吝惜的夸赞，“我的条件，简单也不简单。”

“便是在我门下的徒儿，三年的时间，不许出这谷，这三年里，你要一心一意钻研医术，两耳不闻窗外事，日日钻研这些医书……”白安寒沉默了一阵，继续道：“恐怕，不能如婆婆所愿了……”白安寒说的一字一顿：“正如孙婆婆您所言，我确实是想要跟您认真学习钻研，我确确实实，将那医术看得比命都重要……”“可是，正如婆婆你所说的，我们并不是一个普通人，正如我们无法将我们最真实的身份告诉您一样……”“您救了我们两条性命，我们很感激……这里也很好，我很喜欢这里。”

“可是，婆婆您知道吗？不管我们有多喜欢这里，多快的融入这里，我们却还是不属于这儿，迟早都得回去……”“可婆婆，我也是真的想当您的徒弟……”“可三年的之间，什么都会改变的，也许这三年我无所事事，那么，我的对手就能在一瞬间超过我，将我杀掉或者用别的方法，让我生不如死……”白安寒淡漠的说道，语气里没有丝毫的起伏，好像是在叙述别人的故事一般。前世今生的种种恩怨便又浮现在自己面前。白安寒意气用事，她自己知道自己到底是什么德行，却又格外理性。白安寒将这一番话说完，忽然听见屋中有剧烈的咳嗽声。走进了，才惊喜的发现，慕烨霖已经醒了，眼尾红得像刚刚哭过，他像是要挣扎着站起身来，一只手死死的撑住自己的身子，不让自己从床上摔下来。他胸口处已经被血浸透，衣服同伤口粘在一起，显得触目惊心。白安寒只在见到他的一瞬间，眼眶就红了起来，匆匆赶到慕烨霖的身旁，柔声道：“我以为你死了，你知不知道，你那一箭射的到底有多凶险……只要再往下偏几寸，你就完了，你……”这样说着，竟然泣不成声起来。这样的丫头，可也不是妙人物？”

沉默了一阵，那孙婆婆冷笑一声：“或许你说的这人，正在我眼皮子底下……”那人猛的抬头，眼睛亮了亮：“你说的，可是真的？那么……”“想都不要想！”

孙婆婆斩钉截铁，“不要忘了你现在的身份，况且，那丫头是个好苗子，我不能让你就这样把人家嚯嚯了……”“你现在知道说这样的话了。”

那黑影的声音显得有些怨怼，“你觉得你能怎么保住她？”

“还是说，你还当这里是从前？”

孙婆婆没有忽视这人眼中的嘲讽，而是走到窗前，望着窗外皎洁的月色，道：“我会让她成为我的徒弟……就如同当年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