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语嫣把照片收起来藏好。李婆子欢天喜地，指挥着仆人将聂昌政派人送来的衣服送进她的卧房。巧儿和大妮儿喜气洋洋，连声夸赞少帅的眼光好，边夸边将衣服一一挂在衣柜中。梁语嫣好气又好笑，白颂年根本就没打算送她什么，否则也不会漫无目的地在街上走了一圈又一圈，却是两手空空，直到聂副官提醒才进了一家服装店。也不知道是他天生这么无趣，还是把所有的浪漫和心思都给了薄玉烟。“衣服不是少帅挑的，也不是我挑的，是聂副官挑的，你们要夸，就夸他，别夸错了人。”

大妮儿鼓眼睛：“小姐！你不要对少帅有偏见嘛，聂副官看少帅眼色行事，肯定是少帅觉得好，他才会挑来送小姐啊。”

说曹操，曹操到。白颂年进了暖宿居，外面没人招呼他，正好听到梁语嫣和大妮儿的对话。他心里略微不舒服，古井无波的目光微微一紧，正要再听听梁语嫣还能怎么编排他，李婆子从卧房出来，乍然看见他，猛吃一惊，战战兢兢唤道：“少帅！”

声音惊得走了调子。白颂年微微点头。梁语嫣三人也连忙出来。“你们先出去吧，我和你们姨太太有话说。”

白颂年淡漠地吩咐，看起来和寻常无异。大妮儿悬着的心落地，使劲朝梁语嫣挤眉弄眼，这才退出去。梁语嫣笑道：“多谢少帅送来的衣服，都很漂亮，我很喜欢。”

“只不过花些钱而已，不必道谢，”白颂年坐下，不由自主添了一句，“反正是聂副官花费心思为你挑选的，你要谢就谢他吧。”

梁语嫣一愣，这话貌似有点酸味？可看白颂年平平淡淡的脸，哪有什么酸味。她暗怪自己想多了，伸手给两人各倒一杯茶，开门见山地问：“少帅来，是有什么事？”

无缘无故的，白颂年大白天可不会来她这里，他只在晚上的时候过来踩点，做做样子。白颂年默默看她两眼，看得她心惊胆战。“阮丛秋，”他连名带姓地唤她，“你这两天，是遇到什么不好解决的麻烦了么？如果不过分，我可以考虑帮你。”

不知不觉的，两人的关系渐渐熟悉，他不再疏远地叫她“阮大小姐”，也不再带有贬低意味地叫“阮氏”。梁语嫣的感受与这个时代的人不同，她不认为叫一个女孩子全名是亲昵、亲近，而是尊重，感受到这一点，她堵闷的心情终于好受了点，于是开始思索他的话。白颂年这么一个清冷淡漠的人，不可能主动来关心她，他是个上街连给她买什么都不会去费一点点心思的人，演戏都不肯主动为女人花心思，那么就是得了聂昌政的提醒才来关心她了。这方面，他一直是被动的。思及此，她心里反而更难受了。白颂年的关心，仅仅是因为她的不配合耽误了查找凶手的进度，并不是关心她，而是关心计划是否能顺利展开。难受也只是难受一会儿，白颂年不是她爹妈，跟她也没有除利用以外的关系，不关心她是正常的，关心她，那才叫吃多了撑的，说不定她还会觉得毛骨悚然。她难受的是，自己在这里举目无亲，认识的人就这几个，不自觉就想从他们身上汲取温暖和安全感罢了。一番念头千回百转，梁语嫣更看清了自己的身份地位——她一直是一个人在战斗，心疼她的人只有自己，想了想，利益要摊在桌面上说，藏着掖着，别人怎么能知道你想什么。因此，她正襟危坐，直接说道：“少帅，你也看到了，我若不配合你，你虽然可以唱独角戏，但是效果不如跟我唱双簧来得好吧？”

白颂年皱起眉，怀疑梁语嫣在府里听那些姨太太们唱戏听多了，说话用词变得奇奇怪怪，但他还是听出了她话里的威胁，他点点头，不否认她的话。“我和叶晏势不两立，他扣押我的父母，我绝不会屈从于他的淫威，更不会出卖自己，为他做事还给他数钱！”

她声音恨恨的。来到这个世上，她最痛恨的就是叶晏，狡诈奸猾，心肠歹毒的老狐狸！叶晏身上集中了她所能想到的最阴暗的词。白颂年又点头，不知她怎么突然提到叶晏，从她进府，就再也没见过叶晏吧？之前好好的，说罢工就罢工，还是因为叶晏而罢工……他眸子微眯，深深地看了眼梁语嫣，揣测着是谁对她说了什么，还是这府里有叶晏的奸细，给她传了什么话？梁语嫣不知道自己一番抱怨，引起白颂年窥探端倪，一双美眸目光炯炯，望着他道：“白少帅，若要我好好配合，主动配合，我提出的要求是，你解除与叶晏的合作，跟我合作！”

白颂年匪夷所思：“我跟叶晏，合作？我跟他有什么合作？”

最重要的是，叶晏有资格跟他谈合作？他一个正规军少帅，跟一个地痞流氓头子谈合作，不是自掉身价么？“你不要装糊涂，我已经知道了，”梁语嫣见他装若无其事，恼羞成怒，克制着怒火，眼里的光芒亮得吓人，关乎她的身家性命，她再也淡定不了，“少帅！你和叶晏交易，你是不是答应给他一个码头？”

码头关乎物资运输，以及物资交流，因此也关乎民生，是很赚钱的行业。鱼苏是个锦绣堆，靠着沿江优势，经济发展与码头有着不可分的关系。危急情况下，码头还具有战略意义。白颂年冷笑：“你在说笑么？我怎么会随便把码头送给不知底细的人。”

叶晏在龙蛇混杂、外邦领事馆林立的上海滩混，谁知道他背后的人是哪国的人，这种人，他怎么会随便用码头来做交易。梁语嫣怔住，白颂年没必要骗她，他连废话都懒得说，更不会说谎话。细细一琢磨，他可是曾认认真真亲自将薄玉烟遇刺的过程跟她讲解过，说明他是信任她的。如此说来，巧儿不过危言耸听，说的是未来叶晏可能提出的要求，暂时叶晏还没搭上白颂年这条船呢。那她这段时间自暴自弃是在做什么？还得罪了这位捏着她性命的少帅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