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

少年步步逼近，手握住华儿的手，将她逼退到案台，身体止不住的后仰，她退无可退。莫忧漆黑的注视着她：“我想听你的真心话。”

说着手放在他的胸口处，心房的起伏他把控得一清二楚。华儿将心中的悸动全都压了下去，直视他的眼睛缓缓开口：“奴婢不懂少爷的意思。”

一盆凉水自头上倾盆而下，将少年此刻心中的热意浇灭，莫忧放开她的手，落寞的退到一边，坐在案前手拿着笔，一脸平常的继续做学问，仿佛先前之人不是自己。华儿将手背到身后，无声的退下，手心止不住的颤抖。“忧儿是宰相府嫡长子，他的夫人便是公主也不算攀高，我知你是个聪明人，有些话不用说得太明白，你知道该怎么做的。”

夫人的话在耳中环绕，华儿两目纵横雨下。鲜红的绸缎绕上房梁，全府上下张灯结彩，相府的嫡长子定亲了，定的是周国公府的二小姐周书窈。周二小姐才气斐然，是京城中数一数二的才女，她的墨宝极得文人的称赞，品行淑筠，是众夫人喜欢的模样。周府同莫府的结合可谓天作之合，无人不看好。少年一袭红色婚服高高骑在白马上，身后一顶八抬大轿，红帘轻卷，里面凤冠霞帔，玉手执扇的是他的新妻。华儿压着心中的苦涩，上前搀扶着新妇的手，新郎官利落下马，回头含笑走来，华儿不敢抬头看，一看便会产生妄想，仿佛要成亲的是自己，那缓缓走来接自己的是心上人。她默默的退到一旁，新妇与郎君手上各执红绸一头，在众人的祝贺声中缓缓离去。身后的人抬起头来，小心翼翼的避开人去，去关注自己喜欢的儿郎，但高堂之上耳聪目明，她的心思无所遁形，夫人不怒自威的看过来，心中不该有的心思被剖开，公开处刑。她该知道自己的身份的。她不再能光明正大的站在儿郎的身侧，华儿被调到夫人的身边伺候，从此以后少爷房里的事与她再无干系，虽然再不能近身陪伴，但她心中长舒一口气，华儿也不知道看见少爷同新夫人之间恩爱，自己会哪般的想，这样就很好了。“那凡间将军可没同你说过，他还成了婚，还只当他是怎样的痴情男儿，啧啧。”

酆怒气道。婚后的少爷少夫人过得十分的恩爱，原来他们年少时便相遇了，她就是当初被孩童欺负的小女孩，一直记得当时保护自己的大哥哥，这段婚姻也是自己向父亲求来的。起初，夫君待她相敬如宾，却少了夫妻间的亲昵，她从无怨怼，每天都对丈夫嘘寒问暖，对于府里的下人也多是关怀，府里的事都做的圆满，受众人的爱戴。“你说是吧”夫人看着少夫人笑道。身后的华儿点头，道：“少夫人蕙质兰心，确得大家的欢喜。”

心中苦涩不堪。周书窈是个清明的姑娘，丈夫与丫鬟间的暗潮汹涌她不是没看见，只是作为大家派头的娘子，心胸不能过于狭窄，于丈夫面前，只要夫君欢喜，她乐意作个不知情的。多次向母亲讨要华儿，想要得夫君的欢喜，但母亲从不松口。滴水可穿石，周书窈的柔情渗透到莫忧生活的方方面面，渐渐取代了华儿的存在。莫忧渐渐的不再想起华儿，对待自己明媒正娶的夫人，时不时的流露出真情，也下了决心要同她好生过日子的。每每在母亲的房中请安，与华儿打照面，莫忧会手扶着妻子的手，目不斜视，再无往日的半分情意。“当真，请的是哪位大夫，确是有喜了。”

夫人笑颜展开，手拉着新妇的手，怎么看怎么满意：“书窈你是咱府上的功臣，快去禀告老爷，他要作祖父了。”

曾经的少年坐在堂下，手中捧着华儿上的清茶，眼里满是自己的妻子，满目的柔情，让人一看便想溺死在其中。华儿默默的退下，院门口几个下人抱着许多东西走过，一问才知道是少爷不要的东西，要送给乞儿的，一个红布裹着什么东西掉在地上。华儿上前捡起来，里面是经年前她曾掉的头发，少年少女的头发纠缠在一起，不分彼此，月老的红绳将二者死死缠绕，仿佛生生世世也不可分离，曾经的誓言只剩下现实的讥讽，华儿用尽全身的力气将东西塞进自己的衣袖，未出框的泪水被风吹去，脸上挂起得体的微笑。他没看见身后的儿郎克制的站在她的身后，那是她一回眸就能看见的。紧握的拳头被柔荑包裹，力气卸下，云锦披风轻柔的搭在肩上，耳边妻子柔音响起：“夫君，起风了，该回去了。”

一切将他拉回现实，莫忧转头懊悔的拉过妻子的手：“忘了夫人吹不得风，走吧，我们回去。”

一双璧人相依靠着对方，向相反的方向离去。日子就这般过着，直到临盆的日子到了。六个时辰过去了，胎儿也没有生下来，产婆说：“胎儿太大，且有横像，怕是要难产了，夫人体力已然呈不足之状，恐怕，恐怕。”

“全力保住大人，一定不能出事。”

莫忧心急如焚却又无可奈何。“少爷，”华儿道：“能让我看看少爷的手吗？”

虽有疑惑，但他也照做了，这是多年来养成的习惯，总是下意识的听她的话，想收回来的时候却已经晚了。三煞纹侵入妻妾宫的人，克妻，克子。这是他的命。许久未说过的话从华儿嘴中说出来：“少爷莫要忧愁，一切都会好的。”

只半个时辰后，相府迎来第一位嫡长孙，胎儿与母亲皆安然无恙，全府上下都沉浸在欢喜之中，老爷和夫人打赏了一众下人婆子，收拾干净的产房中，生产完孩子的妻子虚弱的倚靠在床榻上，手里抱着刚出生红彤彤的孩儿，莫忧上前逗弄，因父子天生难以阻断的血脉联系，他对孩子格外的怜惜，看着憔悴的妻子，心中很是心疼。安顿好孩子，他望着自己的手心发呆，一旁的妻子弱弱道：“夫君在看什么？”

“没有”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他总觉得自己被华儿触碰过的手有什么不一样的变化。但他知道在为自己孕育子息的妻子面前，想旁的女子是不对的，这是背叛，片刻后便将华儿遗忘了。连带着华儿安慰自己时心中的点点涟漪都隐去了。逆天改命必遭天罚，为救那母子二人，华儿用尽了自己仅有的一点灵力，以心头血为祭，完成术法，却也触怒上天，扰乱天地秩序。霎时间天雷滚滚，三道天雷直霹灵台，华儿险些无法维持人形，此后百年的修为几乎殆尽，化为虚无，她借口告假回家，一去便是三月，没有人关心她的去留。“这怕不是个傻子。”

酆真是看不下去了，这样付出不求回报，到底图啥？孟娘冷哼，眼里一片清冷：“是呀，真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