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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虚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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峻峭山崖之下,丛林高耸,鸟鸣高亢,河水徐徐。河流位于崖脚,碧水盈盈,深而宽阔。  如镜河面,乱石岸边倏地冒出一个披头散发,身着男装的女子。她半个身子刚出水面,便猛地咳了几声,把刚刚还未咽下的冰凉河水尽数吐了出来。  她吃力爬行,艰难上岸,直到全身都离开了水面,这才翻身躺在乱石之上,大张双臂,粗喘起来。  此人正是柳剑芯。她全身湿漉,头发凌乱,脸色苍白,胸口那处衣布被血染红了一片,只是因河水冲刷,深红如今变成了浅淡粉红。  呼吸稍稍平稳,她看着天空,脸上略显疲惫。有些昏暗的天色,没有太阳,却光亮耀眼。她抬起左臂,遮挡双目,自嘲笑道:“我居然没死,真是命大。”

那笑容带着酸楚,带着劫后余生的幸感。  没入水中的这段时间,一盏茶的功夫,她却觉得犹似过了一生,漫长如斯。  冰凉河水将她包裹,强行灌入她的口鼻,欲要将她填满。她想要浮出水面,可无论她如何折腾,始终都在原地徘徊,就如同被无形束缚住了一般,止步不前,慢慢消磨着她的心力。本以为在劫难逃,却不想自己竟稀里糊涂的游到了岸边,她都忘了自己究竟是怎么游过来的了,只是脑海一直回闪着当时在水中的窒息、冰冷、无力、痛苦之感,现如今都还心有余悸。  还未掉入河中之时她便已经想好,这水流得平稳缓慢,倒是利于游动。坠河之后,她就往河岸拼命地游,外加自己是个习武之人,身子骨不弱,定能撑到岸边。可她高估了自己,更是发现了一件惊天大秘,她是个旱鸭子。她曾见过阁中有些男子游过,本觉不难,可如今到了自己游时才发现,这并非易事。并且,若在旁人看来,她所认为的游,却只是个扑腾,无所措的、无目的的扑腾。  天气正凉,又是在河边,冷风不断,柳剑芯休息片刻,身子便被吹得有些冷了。她双手撑地,艰难站起身,正是站直刹那,一阵眩晕突然袭来,她顿时眼前一黑,瘫坐在地,险些昏厥。稍等有些目明,她虚弱道:“若不是太过仓促,实在想不到旁的办法,我才不会用这么蠢的方式。伤敌一千,却自损了八百。”

说话间,她又尝试着站起身,立住脚。  胸口伤处不深,虽已止住了血,可疼痛却一直隐隐传来。柳剑芯微微皱眉,右手轻捂伤处,看向河流上游,蹒跚向前走去。  柳剑芯顺着河岸,走有小半个时辰,直到一处碧波浩渺的湖边,瞧见了一间破败不堪的茅草屋,这才停了下来。  她扬长吐了口气,一改虚弱惫态,挺立身姿,目光坚韧,带着几分傲气,径直走向了茅草屋。  草屋内,躺在杂草堆里的韩商年正慢慢转醒。他看了眼四周环境,伸手揉着昏疼的脑袋,缓缓坐起身,惑道:“这是哪?”

“舍得醒了?”

一声清冷悦耳的女音在门外响起。  韩商年望向门口,“谁?”

“我还以为你醒不来了,差一点儿,就要将你扔到湖里去喂鱼了。”

柳剑芯昂然直入,站在门口看向韩商年。  真是太巧,自己刚刚走到草屋门口,就看见韩商年正是醒了过来。这般也好,省得自己再费些力去将他喊醒。  见是那晚要杀自己的熟悉身形,韩商年下意识地慌张站起身,连连后退,满脸惊惧,手指着柳剑芯,“是你?!”

见她长发凌乱,面容虽是苍白,但并未影响那绝色姿容,又是讶道:“你竟是个女子!”

初见之时,只见她那身形打扮明是男子,个子虽瘦小了些,他也只认为是个少年,而且声音压得沉冷,并未察觉竟是女子。  柳剑芯满目不屑。  韩商年回想起自己那晚“被杀”一幕,惊诧道:“你没有杀我?!”

那晚这女子持剑刺来之时,正离他有一步之遥,她手中长剑倏地锋芒一转,剑柄捅在了他腹中,顿时疼得他面色痛苦,后又被她暗暗一掌拍在颈处,这才昏了过去。  正是庆幸之余,他又想到什么,“那我夫人呢?我幼子呢?你把他们如何了?”

“你这人问题可真多。”

柳剑芯白了韩商年一眼,看向别处,不耐烦地解释道:“他们没事,只是在看到了你死的假象之后,跑去报官了,现在正在家中大兴给你办丧呢。”

“夫人……”  韩商年也不知是感动,亦或是心疼,但见他潸然泪下,衣袖抹着泪水。  柳剑芯倒也懒得理他,漠然道:“你还是先担心担心你自己吧!京城你是回不去了,只能离开此地,走的越远越好,不然,若是被人知晓你韩商年还活着,那我们的人定会再度追杀你,不达目的,誓不罢休。下一次,你可就不会再碰到像我这般的好心之人,放你走了。”

说着最后一句,柳剑芯目光冰冷地看向韩商年,略带威胁的语气吓唬道。  韩商年看向柳剑芯,心中不再害怕,只有感激,却是担忧道:“那姑娘将我放了,难道就不怕回去之后会被责罚么?”

柳剑芯轻蔑一笑,傲然道:“我做事向来都是凭心而行,所以既然敢做,又怎会蠢到给人留下责罚的把柄。倒是你,可不要辜负我,害我被责罚了。”

韩商年郑重道:“姑娘放心,韩某并非是那恩将仇报之人。既然姑娘救了韩某性命,韩某定然铭记于心,绝不会将姑娘陷于困境之中。”

柳剑芯欣慰微笑:“那就好。”

“只是姑娘,你为何要帮韩某?”

天下没有白得的好事,韩商年作为商人,此理再明白不过。她既宁冒着被责罚的危险也要救自己,所以他想,那她定然是有所求的,而且所求还极为厚重。  柳剑芯垂下眼帘,顿了顿,淡淡道:“我只是不想手上沾染无辜人的血罢了。”

韩商年膛目结舌。他想过她会提出钱财,想过会提珍宝,想过会提官衔,毕竟自己朝中认识的人也是不少,可他万万没想到,竟会是与这些毫无相干的答案。  韩商年走到柳剑芯跟前,极为庄重的作揖,万分敬重地道:“姑娘即不为钱财,也不为权势,却愿冒着险境去救一个毫无干系的外人,如此崇高的品德,姑娘可真是……”  “打住!”

不等韩商年说完,柳剑芯伸出一手挡在身前阻止,道:“你不必夸我,也不必谢我,更无需还情。要谢,就谢你的善良为人吧。”

她初时救他,心中是犹豫的。厉云阁向来良莠不分,受雇便杀。她本不想去做这种事,但是推脱不掉,却又不想滥杀无辜,也不想放过恶人,这才去套酒楼掌柜的话,也因此确定了要救他的决心。  韩商年怔了怔,和善一笑,道:“是,但姑娘毕竟是救了韩某性命,若是今后姑娘有需要韩某的地方,姑娘只管来找韩某,韩某定会竭尽所能相助的。待会儿韩某留个位置,方便姑娘日后来寻。”

柳剑芯笑道:“放心吧,用不着。再说了,若是下次我真去找你,那可不是要你报恩,而是要你的命了。”

看着柳剑芯那如冰莲般的笑颜,却是让韩商年全身一寒,只觉毛骨悚然,不禁吞吐道:“姑,姑娘可真会说笑。”

“我可不是在说……笑……”  说着说着,柳剑芯蓦地有些昏眩。不知为何,她从刚刚开始,身上便是忽冷忽热,现到此时,越为乏力,倍感昏沉。  韩商年看出了柳剑芯的不适,关切道:“姑娘,你没事吧?”

看着女子全身湿透,脸色苍白如纸,胸口有伤口,衣布更是染红大块。瞧这模样,应是刚经历过一场恶战,他不由一问:“姑娘可是遇到何事了?这身上的伤是……”  柳剑芯摇了摇头,强忍不适,故作自若,肃目道:“好了,我先走了。你先在此处等着,我去将你的位置告知你夫人,这需要好一会儿时辰。本来是买了些包子给你充充饥的,可晨时掉入了河中,没办法,你就先忍着吧,实在不行就喝些水顶着。”

韩商年微笑道:“姑娘心思细腻如丝,多谢了。不过姑娘不必担心,韩某顶得住饿,倒是姑娘你看着很是虚弱,还是先去医馆瞧瞧吧。”

柳剑芯点了点头,忽有些忍不住地轻轻咳了两声,她用手掩在嘴边,转身欲要离开。  韩商年忽道:“对了,还不知姑娘名讳。”

柳剑芯淡然道:“一面之缘,无需在意。今后,好自为之。”

韩商年对着柳剑芯离去身影又是作了一揖,高声道:“多谢姑娘。”

这一揖,以示拜别,大有敬佩,更是感激。  柳剑芯已走到了屋外,摆了摆手,虚弱回应:“实在要谢,你就谢那酒楼掌……柜吧……”  柳剑芯丢下这句让韩商年摸不着头脑的话,突然她眼前一黑,便生生倒了下去。她手枕着头,侧躺在地,眼中朦胧一片,脑中只觉恍惚。迷离之际,她听到韩商年焦急呼喊,有人摇晃着她,又在她滚烫额头摸了一下,探她颈处。兴许,这些都是韩商年所为吧,反正,她已无力去看,更是支撑不住,睡了过去。  “醒醒。”

卞穆锦轻轻摇了摇柳剑芯的肩头,见她毫无反应,已经昏死,他的眉头越皱越紧。  “公子,她可还活着?”

宇傅站在一旁问道。  卞穆锦没有答。他拉起柳剑芯的一条手臂,将她打横抱起,便往一旁马匹赶去。  宇傅跟在身后。  见二人要将柳剑芯给抱走,韩商年紧忙问道:“二位与这姑娘可是认识?不知二位是她的什么人?”

刚刚恩人昏倒,他登时一惊,赶忙跑去,刚出屋门,便听到一阵“哒哒哒”的马踏声从一侧传来,他侧头看去,见是两名男子,一个十六岁少年,一个带着帷帽,看不到脸,只见他身着男装。二人乘马疾来,带着帷帽那人甚为着急,还未将马停好便匆匆下马跑到恩人跟前,焦急探她额头,又在脖颈探脉,轻摇着她欲唤醒来,样子颇为紧张。  虽是如此,可也不知二人是何身份,是良是莠。恩人乃是女子,断不能落入歹人手中,恐他们是仇敌,自得问清楚了才行。  闻言,卞穆锦并未打算理会,就要继续走着。  韩商年只觉是他心虚不敢答,皱眉怒道:“你们是谁?要将她带去哪?”

他走到卞穆锦面前拦住去路,又道:”若是不说,我是不会让你们带走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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