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梦中的沈心钰听见轻声的呼唤：“沈老师，沈老师，大连要到了。”

“你先醒醒，省得的下车着凉。”

见她醒来，方明昊小声叮嘱。“啊！到大连了？”

“嗯，快了，你醒一会儿，精神精神，夜深了，别着凉。”

“谢谢。”

“一会儿下车，我在前边，你在后面跟着，省的挤着你。”

“你不是到北京吗？”

“我送你下去，再上来。”

“能行吗？你别挤不上来。”

“没事，我都挤惯了。”

挤挤搡搡中，沈心钰跟在方明昊身后下了车，两人有说有笑的往前走了几步，沈心钰已经开始左顾右盼的寻找。“钰儿！”

一个清润的声音过来处，一个身高至少一米七五的青年男子正在招手。他一条浅色牛仔裤配白色T恤，外面罩着一件米色夹克衫，夹克衫敞开着，他的脸上洋溢着阳光自信的笑容，稳健的迈步而来。“海威哥！”

端庄内敛的沈心钰居然一声欢呼飞奔过去，双臂一张圈住他的脖子，双脚一蹬“挂”在他的胸前前。“想我了吗？”

他清风朗月的一笑。“想！”

沈心钰撒娇的拉着长音，声音里都透着甜蜜。“哼，想我，半个多月不给我写信？”

男子说话间脱下夹克衫，动作娴熟的帮她穿上。而沈心钰乖巧的像个被照顾惯了的孩子。她嘟着嘴撒娇道：“期末了，人家忙嘛？”

“净找理由。”

男孩俯身给她拉上拉锁，笑嗔一句。“哼，半年不见，见了面就骂我。”

“好，好，不骂，钰儿忙！”

男子揽过故意撅着嘴的沈心钰捏捏她的鼻子，两人相偎相依的走到行李箱前。见方明昊站在一旁关注着他们，男子警惕的上下打量着他，两个男人的目光在空气中电光火石般的碰撞着。“我来介绍一下，这是我海威哥。”

沈心钰离开男子半拥的怀抱，赶紧介绍：“海威哥，这我朋友，多亏他帮我订票，帮我拿行李。”

“哦，谢谢你照顾钰儿。”

男孩态度冷淡的从方明昊手中接过双肩包背在身上，一手拉起行李箱，一手拉过沈心钰的手，一脸宠溺的：“钰儿，走吧！”

“再见！”

沈心钰被拉着只能回头朝方明好摆了摆手。方明昊不可思议的看着那个沉静矜持的女孩，那个理性睿智的异乎于同龄人的“沈老师”。此时的她，叽叽喳喳的像个活泼欢快的被大人牵在手里的孩子。看着那对身影汇入人流，他落寞的转身踏上列车。坐回到车窗前的他了无睡意，心中从没有过的失落与惆怅。他忍不住琢磨：那个男子到底是谁？看上去应该和自己年龄相仿。不对，他比自己更有青春活力，看那气质倒挺像个大学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看自己的目光中有一闪而过的警惕和敌意。他是沈老师什么人？是亲哥哥吗？也不对，他宠溺的眼神中有一种男子看心仪女孩的柔情。想到这儿，他心里像堵了一团棉花一样，极不舒服。许是男人的天性使然，在纪纬眼里情商不在线的他，敏锐的觉察到异样，甚至不愿再想下去，尽管他明白自己应该，愿意祝福沈老师。最终，他倦怠的趴在小桌上，朦胧的睡去。他做了一个清晰的梦，梦中的他回到工地开始了辛苦的工作，烈日当头，他仰望天空，仰的脖子又酸又疼。他低头看看脚下，自己正站在脚手架上，而在脚手架下不远处是一片新建的楼区。高楼林立中，绿树鲜花错落有致，地面上铺着长长的红地毯，地毯一端站着一位身穿洁白婚纱，手捧鲜花的新娘。忽然，新娘撩起面纱，那美丽白皙的脸庞正是沈心钰。梦中，他心里一紧，眼见着沈心钰双手提着婚纱轻快地走向红毯另一端，她越走越快，最后飞奔起来，洁白的婚纱在风中飘逸着，红毯另一端，那个青春、阳光、帅气的男孩张开双臂拥住新娘，他有力的双臂抱起新娘，两人笑着转着。沈心钰手中的捧花飞旋出无数的花瓣，那花瓣纷纷飞向空中，飞过他的头顶，他悲伤的闭上眼睛，却一脚踏空，身体瞬间跌落在地面，右手臂被摔得钻心的疼，他抬起左手去揉，身子一动人已经醒来。  原来是自己趴在桌子上，脖子梗的又酸又疼，手臂也压疼了，他揉着脖子，晃动着手腕，心情复杂的回想着刚才的梦境。一直认真聆听的赵欣悦见方明昊沉寂在回忆中不再讲述，安静的等了片刻，她轻声问：“大叔，那后来呢？你是给她写信还是打电话追求她的？”

“那时候我们没有手机，我知道她学校当时是放暑假，而且我也不想联系她。”

“为什么呀？我有时候很不理解你们70后的人，既然喜欢，为什么不去表达呢？”

“因为自卑和自愧不如，因为我家里的情况不想连累她，希望她有好的归宿。”

方明昊说话间看看腕表：“很晚了，你去客房休息吧，我在心钰这屋睡。”

“大叔，你知道我这人好奇心重的很，你不讲完我也惦记着睡不着。”

两人这才意识到，赵欣悦已经把直呼“明昊”改成了“大叔”。“还有那个男孩到底是谁呀？你们离婚该不会是因为他吧？”

“不是，我们离婚跟他没有任何关系，他是我嫉妒、隔应了十几年的人，也是我女儿的救命恩人，现在应该尊称他大舅哥。一个非常难得的好人。”

赵欣悦认真的点点头，满腹好奇的：“那你们后来咋见的面呢？是你去找她的吗？”

我回北京以后，别的工友休息的时候，我就看心钰给我的书，而且我报了夜校学习会计专业，还报了计算机班，那几个月我像个飞轮一样，在工地、夜校和学习班之间转，上我经常想起她，但是从来没联系过她。”

方明昊继续回忆着：“那年中秋节，兆泉和丽华结婚，我们再次见面的。”

“有意思，大叔，你快讲讲。”

赵欣悦根本没有未婚妻的哀伤之态，反而一脸期待与兴奋。方明昊开始了对往事的追思。就在方明昊回北京的第二天下午，方家堂屋的旧沙发前，方母关注茶壶正给邱母倒茶，嘴里客气着：“大嫂啊，咱结亲家这些年，处的一直不错，有啥话你就说，又不是外人。”

“亲家母啊！我呢？是特意来跟你道个歉的。”

邱母态度诚的很。“道歉？！”

“嗯，前几天晚上，小萍回家饭都没吃，背着我们在自己屋里哭了半宿，早晨我一看眼睛又红又肿的，问了半天孩子才说是咋回事？”

“这孩子，没啥事哭啥！”

这几天，方母从女儿那儿了解了一些情况，对邱如萍多了几分冷静和芥蒂。“唉，这孩子从小遇事就忙三火四的性子，不像我大姑娘有个稳当劲儿。但是我老姑娘就有一样好，那就是从小就胆小，也从不惹事生非。孩子哭着跟我说她一不小心惹事儿了，又后悔又害怕，所以不敢回家。”

“有啥事吓这样？该回来回来呗！”

方母还保持着理性的思维。“哎呀，亲家母啊，我咋说呢？孩子说这些天，她一出门就或多或少能听到邻居闲言碎语的，不是说老二，就是议论宏娜。这讲闲话的人说话呀，就是要多难听有多难听，我们萍也不好跟人家一去理论，只能在心里干着急。我也看的出来，她是真替老二和宏娜着急呀！那天她骑车子没看准跟老二在一起的是宏娜，我们萍是近视眼你也知道，这孩子一上火，视力就更弱。她跟我说隔着窗户也只看到宏娜背影，结果一着急就认错人了。后来的事你也都知道了。我姑娘边哭边说自己从小就被家里人照顾着，不会照顾别人，到了婆家总是好心办坏事，她怕老二和宏娜误会她，回来吵起来不好，又怕当时整的那么尴尬，你怪罪她。你说这孩子这个小胆儿，都自己家人，解释明白不就得了。”

“我怪她啥，她也是着急老二快点完事儿，这孩子，想那么多。”

“哎呀，亲家母啊，这可不是我自己姑娘我夸口，我做梦都没想到我们萍结了婚这么懂事，要不说媳妇随婆婆呢，你看你们这个家，里里外外不都是全靠你张罗，全靠你撑着吗？你家大兄弟那可真是甩手把头，啥也不管。”

邱母指指点点着一句话说的方母心花怒放。“亲家母啊，你可别怪我挑理。我有时候啊，是真心疼，我们萍自打结了婚，从不乱花钱，不说省吃俭用也差不多。你看梓轩都四岁了，就扔我那，有时候我累的实在不想哄了，萍就跟我说你们家条件不好，明鹰挣的也少，孩子用钱地方多，让我多担待点，毕竟我们家条件比你们好吗。她心疼你得照顾她爸、老三和宏娜，家里的事儿还得你里外张罗，她都不忍心让你看孙子挨累。你瞅瞅我这闺女生的，心疼婆婆就不顾老妈，我也这么大岁数了，看孩子多累人呐！关键是我还得月月搭钱。我那点工资我自己都舍不得花，基本上都用到你大孙子身上。唉，我倒不是说钱的事儿，就说哪有这样顾着婆婆不顾妈的闺女呢？”

方母平时就势利的很，每次只要邱母一提经济条件就觉得自己矮三分，殊不知，邱家所谓的条件好，多是吹嘘出来的。尤其是人家一直帮着照看孙子，她也就觉得在人家面前理亏。此刻，她只好陪着笑脸一个劲儿的点头应和。“不过亲家母话说回来，你大孙子就是我孙子，咱姐俩谁跟谁呢？这人的一辈子最亲不过儿女宗亲，你说是吧亲家母？”

“那是，那是。”

方母忙不迭的点头、添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