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上伤倒是不重，却也休憩了小半月，等我能下床自由走动，外面院子里的雪都快化了。小零带着一包老刘家的糕点，跟着我向南边白家走去。一路上，我把最近发生的事情和小零简单说了说，小零的表情越来越沉重，似乎是思虑再三，才郑重开口道：“小七，不瞒你说，我这次回来，也是因为我家发生了一件怪事。”

我转头看向他，不解道：“前些日子不还是说，只是来探亲吗？”

“你当时身体也不好，怕给你添堵。”

小零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后脑勺，继续说：“三个月前，我大伯母来信，爷爷去世那么多年，家里打算把他的那栋老房子卖了，大伯母就先去打扫，不小心打翻了一盆水，结果那盆水顺着爷爷床前的地缝流下去了，家里这才发现，爷爷住房里竟然有条暗道，又深又长，伯母他们不敢贸然下去，就给我们来了信。”

“你们原先在那栋老房子也生活过几年，一直没发现过?”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爷爷脾气不好，从来不让我们进房间。”

我回忆了一下小零的 爷爷，确实没几天笑脸，永远阴沉沉的表情，一件青灰色的短上衣，黑色裤子配上黑色布鞋，手里拿着一杆烟枪，随时在墙面上敲击着，哒哒哒。但是他对我很不错，老刘家的糕点在我小时候就很难买，我每次去找小零玩，他却总能给我带上一块。边思索着，竟已经走到了白家门口。我和小零站定在光秃秃的梨树边，提脚进去前，我转而对小零说：“等这边看完，我和你回去看看。”

小零点点头，伸手推开了那扇老旧木门，可能因为很久没人住过了，门被推开的时候，发出了刺耳的“吱呀”声。院子里都已经荒了，杂草丛生，屋檐下是成片的蜘蛛网，但房子保存的很完整，连窗户都封的好好的。我们穿过院子，来到主屋前，推开门映入眼帘的竟然是一副黑色的棺木，没有长烛，没有纸钱，正中央只有这么一副黑漆漆的棺材，整个屋子也丝毫没有办丧事的布置。别说小零，我也被吓了一跳，小零哆哆嗦嗦开口道：“小七，你说这棺材里，不会真的有尸体吧？”

我抬手拍了拍他的背，宽慰他：“没事，我们不打开就看不见”。壮起胆子，我走到棺木旁边，细细观看，棺木上没有棺钉，应该是可以打开的，上面没有灰尘说明这是最近才放进来或者有人动过它，不管是哪种情况都好，看来这里并没有被废弃。我伸手推了推棺盖，竟就被推开了一条缝，里面传出来一股奇异的气味，似乎是药草味道，我心下一惊，该不会是什么迷药吧？于是用手臂无捂住口鼻，拉着小零走出屋子，反手将门关上了。

站定在院子里深呼吸了几口，发现没什么异样才放下心来接着往屋后走去。白家以草药为生，所以在屋后山上，开辟了一大片土地用来种植草药，只是长久没人打理，这里也早就已经荒废了，但是很奇怪，这里弥漫着一股奇异的气味，和棺木里传出来的气味非常接近。循着气味往前走，我看见了在一片荒草之中，竟然开辟了一块小小的地界，上面整整齐齐地种植着一片紫色的花，花瓣很大，每朵花下都只有九片叶子，无一例外，越走近花香便越浓烈。

“一花九叶，花大，香味浓烈。这个难道是‘九叶归’？”

我回头问向小零。小零摇摇头，回道：“不可能吧。自从白家没了后，没人能种这种花。‘九叶归’当初是白家的独门秘宝，我爷爷说从前昇城发过一场瘟疫，得病急，死的人非常多，尤其是小孩子。白家就是在那个时候，把自家的秘宝拿出来的，用‘九叶归’煮的水，得病的人喝了当晚就能退烧。白家也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有了名声。白家消失后，也有不少人惦记着白家的这个宝贝，‘九叶归’的花种几乎都被拿空了，但拿了花种的人，没一个能种出来的。”

“不是‘九叶归’，那还能是什么呢？”

我疑惑道，“你说，白家会不会，还有人活着？”

“这倒是有可能的！”

小零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补充道，“据我爷爷的说法，白家的人不是全死了，而是一夜之间忽然全部消失了，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那场动乱里，白家也死了不少人，但是不至于连着扫地大娘全部没了。”

“你也知道那场动乱？五十年前，那次关乎昇城大半家族的动乱，到底是什么？昇城人供奉的神也是在那场动乱后出现的，他们又有什么关系?”

“你从来没有打听过吗？”

小零不解道。

“五十年过去了，知道全貌的人几乎都丧命在那场动乱里面。剩下的人要么是事不关己的，要么闭口不言。我也问过我奶奶，我奶奶说她带着我爸爸改嫁到我们村时，那场动乱已经结束了，所以她也不清楚。”

“其实，我也不知道其中几分真假。这些事情都是我爷爷喝多以后当成故事和我讲的。当年昇城有六个比较庞大的家族，已经烧毁的钟家，当年名声盛大的白家，还有现在都已经没落的周家，郑家和莫家。最后一个，便是在五十年前就已经覆没的林家。动乱的原因不清楚，过程也不清楚，五大家族联合起来，用上了郑家的法器司烙绳，赔上了自己的一条命和林家玉石俱焚才结束了这场动乱。”

“周、郑、莫三家现在虽然没落，但是过得不算差，钟家在焚毁之前还算得上大家族。只有白家和林家，一个消失，一个覆灭。他们做了什么呢？”

我好像在问自己，又好像在问着这一片白家的土地，在五十年的岁月里，竟然无人探究过当初风盛一时的大家族，湮灭为尘土的过程，这其中的不甘与不公，血泪混杂着，全部化在一句轻飘飘的‘过去了’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