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捡起了地上一块面包屑放进了嘴里，面包屑上还粘着几块草莓酱，吃起来香香甜甜的，怪不得海鸟们喜欢围着伊维雅转，“伊文，我听说过以前有一支执行高尖端绝密任务的特殊部队……”伊文看了看我，我的眼神很坚决，他很快就妥协了，只好淡淡的说道，“秋纸依先生，你的感觉一直很敏锐，我很佩服你这一点，如果我要想怎么细心的话，我的同伴也不会死在我的怀里了。”

“为什么不在特殊部队待下去了，我听说在那里结束后可以享受20年的平静生活，不像其他的地方……”伊文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枚香烟，是2700年款的他随便甩了甩，香烟就被自动点着了，他把烟叼在了嘴里，“秋纸依先生，你还是不了解ETS最后的命运啊，20年的平静生活吗，呵。”

他吐了一个烟圈，“对于我来说别说是20年，就说是200年又有什么用呢，我之所以选择放弃特殊部队的生活也是厌倦了这个疯狂的时代，在海上虽然有许多危险，但起码这里很真实，没有那种穿越的迷离感，我们去过太多时代了，你不明白那种恐怖，那种脱离现实的危机感。”

“伊文，你毕业于8043学院有多少年了？”

伊文递给了我一根香烟，平静的说道，“172年。”

我平时是不抽烟的，可这次我并没有拒绝，我接过伊文递给我的香烟，有模有样的点上，放到嘴边轻吸了一口，2700年的香烟有一种淡淡的冰凉感，似乎除了提神的功效还有一些镇定的作用，烟草的味道也很好闻是橘子味的，伊文抬起头看向远方海平面上的城市，“秋纸依先生，你知道我们那届学生还剩下多少人吗。”

我知道他说这句话的含义，也明白ETS的残酷，所以只好往小了猜，学院每届学生大约3000人左右，各个的时代的候选人有很多，有的学期甚至会达到4000人，“大约？1000个。”

伊文仰头笑了起来，眼神中充满了嘲讽，“一个，就只剩下我一个了。”

“什么！”

我简直不敢相信他说的话，一个？这怎么可能？这根本不可能啊！对于这个时代的残酷，我很早很早之前就已经做好准备了，什么周围同伴的牺牲，什么人员的流逝，我知道这些是不可避免的，更是ETS的家常便饭，可我在听到伊文口中的一个时，我还是忍不住怀疑了起来，这到底是真的吗？一种恐惧感由然而生，明明已经做好了很长时间的心里准备，但心里还是发慌了起来，那种震惊感从脚底蔓延到我的头顶，其实我也知道，他不会在这种事情上骗我，可还是随口问了一句，“是真的吗？”

伊文肯定的点了点头，将抽剩的香烟扔在了甲板上，用脚将他它踩灭，“我的执行队长告诉我一句话，他说，不接受命运，就要被命运淘汰，可伊文你不同，你一直认为命运是无法被接受的，无法被改变的，这种思想非常错误，可也许你会因为这样的思想活下来。”

他从口袋里又抽出了一根香烟，点上塞进嘴里猛吸了一口，“他死的时候连骨头都不剩了，他的女朋友在看到他骸骨的瞬间就疯掉了，那不是人类可以接受的东西，他成为了一罐肉泥，肉泥你知道吗？还活着的那种。我还清楚的记着那两颗眼珠，很不甘很后悔！很彷徨。”

我看着伊文有些发抖的情绪，知道这是他内心中最黑暗的回忆，连忙想要控制住他，“伊文，你别说了。”

“你知道吗，从那时起，我就选择放弃了执行部队，我甘愿去做一个小职员，去给别人捡垃圾，在ETS里打扫打扫卫生，可这是不可能的，我一次又一次的经历这些，一个老前辈对我说这只不过是ETS生活中的点点滴滴，接受了就好了，可我每次闭上眼睛就想起了那摊肉泥上的两颗眼珠，我忘不掉。”

拍了拍他的肩膀，“伊文，将他们留在心里吧。”

“秋纸依先生，我希望你以后不要走这条路，为了你自己，也算是为了伊维雅。”

“伊文，你穿越的时候是多少岁？”

“十八九岁的样子吧，已经100多年了，在我那个时代很少有人能活这么多年，这些年的经历也值了。”

小船员亨德斯小跑了过来，“伊文副船长，秋纸依先生，船长说叫你们去会议厅一趟。”

伊文站了起来，摸了摸小亨德斯的头，“告诉船长，我们马上就到。”

小亨德斯听话的跑了回去。“秋纸依先生，我们走吧。”

他伸手将我拉了起来，“估计是抵达摩根的事，我们的出现他们是否能接受还是个问题。”

会议厅里伊维雅站上高高的台阶上，下面站着一片船员，我和伊文走了进来，随手从旁边拿了两个椅子坐在门口，伊维雅显然是看到了我们，她继续说道，“21人，真是一个惨痛的人数啊，他们为我们争取了活下去的机会，永远葬生在了这片大海上，我永远忘不了他们的音容笑貌，忘不了他们在危难时刻挺身而出的样子，这是他们的荣誉，是我们亚特兰号的荣誉，是我没有更好的领导亚特兰号的船员们……接下来的航行里与以前的截然不同，还会有越来越多的危险，甚至比刚刚的那次还要危险，如果你们想退出我绝对不会拦你们的，现在退出还来得及，我不喜欢再看到你们绝望的样子，这是航海协议，赏金与当初说的一样。”

伊维雅双身后掏出了一叠文件放在了桌面上，台下的船员们熙熙攘攘的议论了起来，一个中年大汉站了起来，将手里酒瓶摔到地上，“伊维雅！你以为我们为什么跟着你出海？因为那几个赏金？你真的是永远长不大！”

伊文看到这幅场景瞬间绷不住了，想要起身质问那个大汉，却被我拦了下来，他皱着眉看着我，我小声的对他说，“再等等。”

中年大汉一脚踩在了椅子上，“伊维雅，我的哥哥，我的弟弟，我最好的朋友都死在了这次航行中，说实话我们一开始都是奔着赏金去的，可在这几年的航行里，我的的确确感受到了航海带给我们的乐趣，我在这几年很快乐，有人说，人的一生童年才是最快乐的，我以前也是这么觉得的，我觉得那个人绝对没有当过水手，最起码不是亚特兰号上的水手。说实话我也没想过，想过当一个水手会这么快乐，我来雅特莱号上的时候16岁，船长你一点一点的教会了我如何适应海上的生活，让我明白什么是真正的航海，在亚特兰号上我学会了看电影，学会了开船，在这里我甚至学会了如何使用全息设备，我虽然是一个普通人，但我喜欢这种在不同时代大海上奔波的感觉，我见到了几千年前的海洋生物，我想我回到老家的时候，可以对着那些不入流的小船员吹吹牛，对于他们那些航海经历跟我相比又算得了什么？可又想到那狗屁的航海协议会把我们在亚特兰号上所有的记忆都抹去，我又不知道该做什么，现在我想明白了，我要的只是在亚特兰号上的生活，我回不去了，我的家乡只是1800年的一个小渔村，平平淡淡的没有什么特点，有的人可能会说那里是你的家啊。看那个小村庄已经没有什么可让我留恋的了，我不在意别人说什么，亚特兰号早就成为我的家了，我喜欢这里的氛围，现在我的哥哥他们已经都不在了，我想不到，除了亚特兰号我到底该去哪，我回不去了。船长，如果你要解散我们，那请为那些死去的人报仇吧，这是我最大的愿望。”

那名大汉一手将酒瓶里的全部灌进了嘴里，伊维雅看着他，他叫一德，她清清楚楚的记得一德刚来亚特兰号的时候还是一个十六七岁的小孩，当时小一德很想家，每天都哭哭啼啼的，喜欢围在伊维雅后面转，当时亚特兰号上的船员还很少，她还手把手的教他海上航行的知识，可一德怎么都学不会，每次都把船开的乱糟糟的，一德的哥哥看弟弟不争气的样子就上手去打他，可转眼间十几年过去了，一德也老了，再也不能跟着伊维雅身后转了，他迟迟不肯签订那份属于他的航海协议，伊维雅找他谈过很多次，可一德每次都感慨道，“船长，亚特兰号的一切都让我感到很真实，我完全感受不到什么穿越的感觉，可船长你还是我当初见面那个小女孩，我记得我刚来的时候还管叫姐姐，可是我现在已经老了，你还是那个样子。”

一名带草帽的船员站了起来，从伊维雅手中挑选出了他的那份航海协议，周围的船员都看着他，没有人阻拦，也没有人说什么，他静静的抽出了那张惨白色的纸张，示意伊维雅，“船长。”

伊维雅看了看他，并没有生气，而给了他一个充满温暖的微笑，她尊重每个人的选择，戴草帽的船员直视的前方，没有说话，他将那张惨白色的纸张撒的粉碎。航海协议的纸张都是特殊制成的，几千年都不会腐化。如果想将它撕开需要费很大的力气，“船长，我记得航海协议撕毁以后船员永远不能离开他所在的船支吧，我听说许多狡猾的航海家都是这么对待船员的，可这次不一样，我是自愿的。”

说完他把头顶的草帽摘了下来，深深的对着伊维雅鞠了一躬，“请收下我的敬意。”

说完他转身就朝着门外走了出去，紧接着，又一个船员走了过来，拿起了那份航海协议，他微笑的看着伊维雅，“船长，不知道你是还记得我，我是船上那个最弱小的孩子，11岁来到亚特兰号，我还记得船长你很照顾我，我当时不会写字，你真的很用心很用心的教我，你还教会我每天写日记，教会用星星分辨方向，说实话船长，我小时候真的很喜欢你，我现在已经31岁了，我也不知道怎么这么多年就过去了，或许是我们经常穿越别的时代吧，我在这艘梦幻的战舰上航行了20年，我想我这一辈子离不开亚特兰号了。还记得吗，我的家乡毁在了战乱中，是你带着我走了出去，就当是我还给亚特兰号的吧。”

船员每说一句话就将纸撕碎一半，雪白的纸屑撤在天空，他朝着伊维雅鞠了一躬，抹了抹眼泪，走出了房间，又一位船员走了过来，她是一名女性，轮廓很美。是亚特兰号上极少的女性，“伊维雅……妹妹，我不知道是不是应该怎么称呼你，我不知道我来的时候你已经好船行了多少年，但那时候我应该比你大一岁，我还记得我们两个人躺在一张床上聊船上八卦的日子，可后来我再也不能陪你玩了，在我的印象里你逐渐变成了一个小孩子，我记得你当时很伤心，对不起，我一直想跟你说一句对不起，我也许回不到那个少女时刻了。我现在已经40岁了，可你还是当初一样，有时候我照着镜子我就在想啊，怎么可能有这样的人存在呢，那是多么美好啊，但转眼一想那是多么悲凉啊。”

中年妇女欣慰的笑了笑，“可现在我不用为你担心了，因为还有其他人也和你一样不会老，我也能明白你小时候所说的话了，我真的很替你高兴，伊维雅。你永远都是我的船长，永远都是我的妹妹。”

第三个，第四个，第五个……无数个属于他们的故事在这个小房间里回荡，第六个，第七个，我终于忍不住了，冲出了的房间，亚特兰号真的很美，不仅仅是外观，船员们渐渐的走空了，桌子上的白纸也越来越少，伊维雅没有去管脸上的泪水，静静的站在那里，紧紧的咬着嘴唇，她没有动，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她只想站一会，回忆起那些亚特兰号上的点点滴滴，这是她的骄傲，我后悔了，真真切切的后悔了，后悔参与了那所谓的校长考核，后悔取得什么好的成绩，后悔将这个女孩拉入深渊，我站在栏杆旁，朝着远方的海面大喊了起来，“我真他妈是个傻子！”

是啊我怎么会想不到呢，在没有我的日子里，伊维雅或许航行了不止10年。在这片孤独的大海上，她航行的时间是20年，30年甚至几百年，在这些年里，他孤独的经历了一个又一个伙伴的生老病死，我也头一次感受到航海家这个职业的悲催，也明白了为什么航海家会受到命运的馈赠，我在心里无数次咒骂自己，为什么？为什么我没有早点发现。为什么我要让一个女孩经历这些，为什么没有早点发现在这个狗屁的时代根本什么所谓的时间，我还傻傻的总是把十年挂在嘴边，伊维雅……我对不起你……小亨德斯走了进来，看着满地的纸屑，似乎下定了决心，拿起了桌子上最后的一张白纸，费力的将它撕成了两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