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笔趣阁 > 航母:十万火急! > 第一章 专家死了

第一章 专家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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瓦西里死了。 他死得有些蹊跷。 这个56岁的乌克兰籍的苏联航母专家的名字对一般世人来说比较陌生,但是在世界航母领域却是如雷贯耳。 这是1966年北京的暮春,热气来得早,许多树木的树叶有点打蔫儿,东城土地庙下坡的这座神秘四合院里的老槐树也不例外。子弹是从瓦西里的右太阳穴穿过去的,一只漂亮精致的勃朗宁手枪甩到了淡紫色的地毯上,瓦西里那高大魁梧的身体扑倒在写字台左侧的地上。他的淡蓝色的瞳仁里充溢着痛苦和无奈,双目圆睁,高耸的鼻梁上泛着潮湿的汗渍,蓝色短袖海魂衫映衬得他的脸色和皮肤有些黯淡和幽蓝。 瓦西里娇小玲珑的中国情人夏一琼是在下班回家时才发现他死亡的。当凌雨琦带领公安人员赶到时,她已哭得昏厥,凌雨琦只好把她抱出书房,转到北厢房卧房的床上。 凌雨琦的上级龙飞赶到时,天已擦黑,他的目光刚刚游离瓦西里的尸身。 凌雨琦向龙飞汇报说:“经检验,瓦西里身上除了枪伤没有其他伤痕,没有搏击的痕迹,手枪上的指纹是瓦西里本人的,特定地域只有他和女友夏一琼的足迹,他死亡已有3个多小时。他在写字台上正在写作,这里有他写的一封遗书……”她把一页信纸递给龙飞。 龙飞接过来,只见上面是几行汉语,写得歪歪扭扭: “我对不起我伟大的苏联祖国,但是我对得起我神圣的爱情,祖国和爱情的矛盾在我的生活道路上,互相撞击,使我一直陷入深深的痛苦和欢乐之中;但是最终祖国战胜了爱情,我选择了来世……一琼,对不住了,永别了,我永远爱你……瓦西里”。 龙飞问:“这封遗书在哪里发现的?”

凌雨琦回答:“就在写字台上,在这里。”

她指着写字台的右上角。 “经检验,这封遗书的字迹是瓦西里的。”

龙飞注视着写字台,竹笔筒里插着钢笔、尺子,写字台的前面有一个台历,台历的下方是厚厚的信纸,左上方有一个电扇,右侧有一个茶杯,杯内茶水尚温;信纸旁边放着一支脱帽的金星牌钢笔。 龙飞环顾四周。 凌雨琦清楚自己这个年轻首长的习惯,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龙飞的目光落在瓦西里身体旁边的一个插头上。 这是电风扇的插头,就在瓦西里身体倾倒的一刹那,这个插头被他的身体撞落,插头从墙体的插座上脱落下来…… 龙飞轻轻地走过去,把插头插进插座。 一阵轻风掠过。 电风扇又重新旋转。 龙飞问凌雨琦:“你说最早发现遗书在什么地方?”

凌雨琦不解地望着他,指着写字台的右上角:“就在这个地方发现的。”

龙飞心情有些沉重,一字一顿地说:“他是被人暗杀的!”

“暗杀?他杀?”

凌雨琦惊得睁大了眼睛。 “对,瓦西里倒下时碰落了电风扇的插座,断电了,电风扇不转了;但是在他没有倒下之前,电风扇是旋转的,遗书放在这里,肯定要被电风扇的风吹落,这说明遗书是伪造的……” “伪造?”

“对。”

龙飞肯定地点点头,又问:“女主人醒了吗?”

“还没有,在卧室里躺着呢。”

龙飞打开写字台的抽屉,中间的抽屉里是胶水瓶、订书机、铅笔、橡皮等物,右侧的抽屉里是瓦西里写作的手稿。在左侧下面一层抽屉里,有两本大32开的相册。龙飞拿出相册,第一本相册里多是一些泛黄的老照片,有瓦西里童年、少年时的照片,苏联的一些风景照,瓦西里和家人、友人的合影等。第二本相册上的照片多是瓦西里和夏一琼的照片,有夏一琼的婴儿照、系着红领巾的少女照、大学毕业照,也有不少是夏一琼和丈夫在颐和园、香山、故宫、圆明园、天坛等地旅游时的合影,其中有几张瓦西里钓鱼、写字、举杯喝酒的照片引起了龙飞的注意,他指着这些照片对凌雨琦说:“雨琦,你来看,瓦西里都是用左手持竿、持笔、持杯,这说明他是左撇子;可是子弹是从他的右太阳穴射进去的,凶手忽略了他是左撇子这一特殊的生理现象,这更印证了瓦西里是被人暗杀的!”

凌雨琦由衷地佩服比她大10岁的这个上级领导敏锐的观察力。 凌雨琦问:“可是凶手为什么要杀害他呢?劫财?情杀?还是其他原因?”

龙飞说:“有些情况你还不知道,部里以前下过文件。瓦西里是世界著名的航空母舰专家,苏联乌克兰籍人,1956年从苏联来华,参加援华建设,由于和比他小20岁的医生夏一琼相爱,苏联撕毁合作协议,撤回苏联专家,他执意留在中国,不肯回国。由于他掌握大批航母研究机密,所以成为苏联克格勃、美国中央情报局、英国情报二部、台湾梅花党等特工跟踪或追杀的目标。瓦西里一直隐姓埋名,转换了许多次住址,来去匆匆,神出鬼没,但是还是被杀手闻到了踪迹,他的死是国际航母研究领域的一个重大损失。”

返回公安部的路上,凌雨琦在龙飞驾驶的吉普车里又一次追问龙飞:“老龙,你说,咱们中国为什么不发展航空母舰?中国有300多万平方公里的领海,海洋资源那么丰富,河岸线那么长。”

龙飞说:“是啊,本世纪初期,英国制造出世界上第一艘航母,去年美国又制造出核动力航母企业号,法国、意大利、苏联等国家都有航母,我想可能是我国经济底子薄弱,经济实力还不是那么强,因为制造一艘航母需要上千万元人民币,一年的养护费也要上千万元人民币,花费太大。另一个原因,我听说中央内部对此有分歧,有的人主张多发展潜艇,特别是核潜艇,因为潜艇隐蔽性强,比较灵活,造价比航母低许多。”

凌雨琦说:“航母关键是舰载机,作战、轰炸都比较自如,它显示一种海军实力,航母被称为‘海上霸主’……” 龙飞笑着说:“这个不是咱们讨论的话题了,不在其位,不谋其政。”

当晚,在公安部一个小会议室里,李副部长针对瓦西里被害召集一个紧急会议,参加会议的除了龙飞、凌雨琦,还有肖克、南云等有关公安人员。 李副部长严肃地说:“瓦西里是一个非常优秀的航母专家,他的研究一直没有停止过,他掌握了大批有关航母研究的重要资料,但是他对他的祖国有着偏执的热爱,他的个性偏执、古板、执著,他始终不肯和我们很好地合作。除了航母信息以外,他都会毫无保留地帮助我们,特别是基础科研。他知道苏联人特别担心他向我们提供航母的重要情报,认为这是对祖国的背叛。美国人、英国人、日本人,台湾的蒋介石也害怕我们从他身上获取航母情报,特别是担忧他为我们制造一种新型的核动力航母。据我所知,我们目前还没有制造航母的计划,但是我们迫切希望先掌握这方面的情报,特别是航母研究的最新资料。据悉,瓦西里近来已研制出一种最新的核动力航母,设计图纸已经完成,但是不知道藏于何处。夏一琼掌握不掌握,或者掌握到什么程度,我们都不十分清楚。我认为,虽然瓦西里被害,但是他研究的航母最新资料不知藏于何处,凶手也不一定同时获取了这一情报,如果没有获取,那么他们不会甘休,还会卷土重来,一些国家的情报部门也会把黑手伸向这里。我们目前首先要弄清凶手是谁,抓获凶手,使之绳之以法,同时也要设法搞到瓦西里的最新研究成果,斩断那些罪恶的别有企图的黑手。因此,瓦西里所在的东城土地庙下坡注定就成为重中之重的要地。大家不要忘记,台湾梅花党北京组织总部也在这个土地庙下坡,难道这是一种巧合吗?虽然这个总部已经暴露被废弃,但是也要引起关注,我觉得夏一琼作为瓦西里的至爱和朝夕相处的家人,可以作为一个突破口,一方面是保护她个人的安全,同时也是破案的需要,派凌雨琦打入夏宅,以保姆身份出现。部里成立一个专案小组,由龙飞任组长,成员有肖克、凌雨琦、南云。”

夏一琼走过的人生道路除了爱再没有什么了,父母赋给她超脱的美丽和娴雅,使她成为许多女人嫉妒和羡慕的对象,更成为数不清的男人追逐的目标。她为自己的美貌而自豪和骄傲,同时也为此感到烦恼。她出身书香世家、官宦门第,祖先中有明清的进士,其中一位高居状元,成为北京国子监的大学士兼户部尚书。她出生于浙江省美丽的富春江畔,朱门高墙,清桂翠荷,红肥绿瘦,柳暗花明,足以显示她家的门第高贵。她的父亲留学日本学医,因为看到旧中国黑暗腐败,于是毅然弃医从政,回国参加了中共,从事湖北的工人运动,领导了几次工人大罢工,以后再湖北的苏区中担任宣传部副部长,在中共苏区内部肃反中,他被冠以“内奸”罪名秘密逮捕。一天深夜,他和十几名“内奸”被惨杀于河边,鲜血染红了河水。夏一琼的母亲闻讯后,从家乡火急火燎赶到父亲的遇害地点;她抱着父亲的尸首大哭。她的母亲因为受到了强烈刺激,变得沉默寡言,有时歇斯底里地大叫,叫声往往划破了夏家大院死一般的沉寂。一天早晨,家人在大院里的一口深井中发现了她的尸首。 从那时起,夏一琼就对政治恐惧,她远离政治。她认为从医是最好的职业,救死扶伤,是白衣天使,何况父亲最早选择的职业也是医生,于是她考进了北京协和医学院,学习外科。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父亲和母亲的面容和身影总是挥之不去,其实她只见过父亲一面,那是她3岁的时候,那是一个灯光昏暗的晚上,她在母亲的怀抱里摇摇欲睡,门开了,一阵风卷了进来,一个梳着中分头,戴着一副黑边眼镜的中年男人风尘仆仆地闯了进来。 “闻樱!”

那个中年男人激动地叫着母亲的名字,母亲叫秋闻樱。 “小天……”母亲惊喜地不知所措。她呼唤着母亲的小名,父亲叫夏天。 父亲扑到母亲面前,一把抱过朦朦胧胧的夏一琼。 “这是咱们的女儿吧?”

他睁大了眼睛,仔细地打量着夏一琼。 “小琼,快叫爸爸,爸爸回来了!你不是一直在找爸爸吗?”

母亲摇醒了夏一琼。 夏一琼睁开了眼睛,望着这个满头大汗的中年男人,透过镜片可以看到他那一双急切的眼睛。 母亲激动地叫道:“小琼,快叫爸爸呀!”

夏一琼眨巴眨巴眼睛,怯生生地叫道:“爸爸……” 父亲俯下身,把脸贴住了她稚嫩的脸蛋。 这就是自己的父亲夏天,当母亲正有孕在身时,他冒着生命危险去了湖北苏区。父亲这次来上海参加中共的一个特别会议,会议结束后,顺道来到家乡看望了自己的女儿,没有想到,这一次竟是永诀! 父亲抱住她,全身颤抖着,他从口袋里摸出一把藕干,把其中一小块塞进夏一琼的嘴里。 母亲小声说:“你喂她什么东西?外面的食品不卫生。”

父亲笑着说:“是洪湖的藕干,挺好吃的,那里的小孩子都喜欢吃。”

夏一琼小心翼翼地嚼着藕干。 父亲小声地问:“小琼,好吃吗?”

夏一琼点点头。 父亲满意地瞥了母亲一眼,“你瞧,女儿挺爱吃的。”

母亲嫣然一笑,“物以稀为贵。”

这一夜,破了例,夏一琼被奶奶抱走,和奶奶睡了一宿。 第二天上午九时多,夏一琼一觉醒来,来到母亲的房里,父亲不见了踪影。母亲正哼着快活的小调在窗前绣花,她抬头看到女儿走进来,怔怔地望着她,用手一指门外,“小琼,找爸爸吧?爸爸到老远老远的地方,给你买藕干去了。”

夏一琼走出屋门,望着灰蒙蒙的天空,一言不发,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一年后,一个狂风暴雨的夏夜,有人急急地敲门,送来如同霹雳般的讯息,母亲就跟失魂一般,收拾东西,打了一个包袱,跌跌撞撞地出门去了。奶奶泪流满面,不停地哆嗦着把她紧紧地搂在怀里,热泪簌簌而落,滴在她湿润的小脸上…… 不久,母亲失魂落魄地回来了,她就像变了一个人,目光呆滞,披头散发,苍老许多。 奶奶依旧搂着夏一琼睡觉,没有再让她回到母亲的房里。 一天深夜,夏一琼被一阵阵惊雷惊醒,窗外电闪雷鸣,奶奶把她紧紧抱在怀里。 忽然,窗外传来一声凄厉的长啸,这种声音令人毛发悚然,夏一琼已经不只一次听到这种可怕的声音了。 她终于挣脱了奶奶的怀抱,跳下地,推开房门,只见大雨如注;闪电中,一个白鸟般的女人披头散发跪倒在雨里,大声嚎叫,她痛苦地仰望长空,乱发轻舞。 是母亲,她一丝不挂,赤身裸体,双膝跪地,面目狰狞。 夏一琼惊呆了,她没有扑上前去,也没有呼唤母亲,只是怔怔地望着她。 母亲一阵阵撕心裂肺的尖叫,让几乎所有有人的房间升起一片光晕。 几个家人跑了过来,他们架着母亲,把她拖回房间。 以后,她再也没有见过自己的母亲。 在夏一琼长到十四岁时,白发苍苍的奶奶颤抖着告诉她,“小琼,你知道什么叫大爱吗?你父亲和你母亲之间的爱,才是真正的大爱!他们就像民间传说中的梁山伯和祝英台……” 不久,院里的一棵老榕树死了,在夏天它不再伸出蓊郁的臂膀,而是黑幽幽的没有一点生气。 奶奶拄着拐杖走到这棵树下,用手指着它,对夏一琼说:“生物固有一死,人也固有一死,人就像这棵死去的老榕树,有郁郁葱葱的时候,也有荒凉寂寞的时候。人赤条条来到这人世间,这一生不论要换穿多少件衣服,最后也会赤条条离开这人世,这是自然界的规律,是有定数的。”

不久,奶奶也死了,她死时的表情很安详,就像睡觉一样。 夏一琼以后离开了这座深宅大院,她被舅舅和舅妈领到了北平。这是一座古老的城市,街上车水马龙,人群熙攘,城墙连接,胡同幽深,比起江南水乡,别具特色。特别是故宫的红墙翠瓦,王府的高大尊严,街上店铺鳞次,庙会别出心裁,都令她耳目一新。 舅舅的家居住在东四七条一个小四合院里,他和舅妈都是书画家,靠卖字画为生。舅舅在京城小有名气,琉璃厂荣宝斋等字画老字店都挂有他的字画,母亲的祖上也是书香之家,唐末赶上战乱,躲进陕西终南山,隐居不仕。为了遮人耳目,改姓秋。明朝时秋家出了一个大画家,擅长画钟馗,驱魔辟邪,画作常悬于人家正厅,成为镇宅之宝。夏一琼的舅舅就是画钟馗的高手。 夏一琼大学二年级时,古都北平和平解放,傅作义将军顾全大局,挽救了六朝之都的重要遗迹,北平百姓免于战乱,中共领导的人民解放军浩浩荡荡开进古城。夏一琼身穿披肩带布裙,手捧鲜花,也加入到欢迎人民解放军入城的行列。上大学时,由于父亲的原因,她无法入团入党,当然她也没有这个心思,她厌恶政治,逃避政治,一心只读业务书,成绩总是全班第一。因为她美丽出众,得到许多男生甚至年轻男教师的青睐,但是她总是采取“秋波不行舟”的态度,敬而远之。他不愿意谈恋爱,她觉得男人都俗,在上生理卫生课时,她也逐步熟悉了男女之事,但是在行动上“退避三舍”。她觉得自己的父亲才是世间最优秀的男人,没有任何一个男人可以与之比肩。当她走在王府井大街上,经常接触到男人那色迷迷的目光,她认为这是对她最大的侮辱,总是鄙夷地一瞥。一次在一路公共汽车上,她感到身后一个年轻英俊的男人紧紧地贴住她的臀部,车上人多,正值夏日,汗水淋漓。她无法挪动身子,忽然,她感觉那个男人的一只手伸入她的布裙;她很快捉住那只手,险些把那只手腕扭断……回家后,她脱下裙子,顿时怔住了,裙上有一块湿迹;她的脸登时绯红,赶紧把这条心爱的粉红色裙子扔进了垃圾箱。从此,她宁可骑自行车,也不轻易乘坐公共汽车了。 医学院的课程是6年,大学五年级时,她的命运有了转机,父亲当年在湖北苏区的一个老部下此时仕途顺利,做了部长。他多次上书中央,努力为她的父亲呼吁平反,最后终于有了结论:父亲是受到当时“极左”势力排挤,在错误的“肃反”中被诬为内奸,迫害致死,现予以平反。一夜之间,夏一琼的家庭出身改为革烈。年级党支部向她伸出橄榄枝,尽管她觉得无所谓,还是接受加入党组织。大学毕业后,她被分配到北京南苑某科研单位医务室工作。 夏一琼没有男友,一直形影相吊,可是她丰腴的身体日益成熟,性欲也与日俱增,特别是在月经来潮的前后,欲火中烧。深夜她躺在冰冷的宿舍的床上,有时喝凉水也难以控制。 她染上了自慰的习惯。 缘分,缘分,缘是天意,分在人为。 1956年的春天,夏一琼的缘分来了。 她所在的科研单位来了一批苏联专家,这些专家就住在她所住的职工宿舍楼后面的山坡上,这是一幢幢白色的小别墅群,看到这么多黄头发蓝眼睛的俄罗斯人到来,夏一琼起初不以为然,她还是有规律地生活着。 这天下午,她所在的医务室走进一个黄头发蓝眼睛的中年男人。夏一琼在餐厅吃饭时见过他。他身材魁伟,两只眼睛熠熠泛光,高耸的鼻梁,薄薄的嘴唇,两只大手像两只铁钳。 “我找医生。”

看到夏一琼,他用俄语说。 夏一琼听懂了他的俄语,因为她在上大学时学的是俄语,还兼修了英语。 “我就是,你怎么了?”

她也用俄语说。 那个苏联专家怔怔地望着她,迟疑了一下,又说:“我想找一个男医生……” 夏一琼感到好奇,于是说:“两个男医生,一个到外面学习去了,还有一个家里有事请假回去了,你哪里不舒服?我尽责。”

苏联专家的脸上飞红,他用手指着自己肥大的屁股,“我的痔疮又犯了,是个老毛病了。”

夏一琼离开诊台,来到他的面前,指着旁边的一张床,“把裤子脱了,上床。”

苏联专家上了床,悄悄地脱下裤子。 “这样不行,双膝跪在床上,屁股撅起来。”

夏一琼戴上软胶手套。 苏联专家撅起屁股。 夏一琼熟练地用手按住他的伤口,用药棉花拭去血迹。 她说:“你是内外痔,很严重……” 苏联专家红着脸说:“是啊,好多年了,有时疼起来坐不下来,我很痛苦。”

夏一琼说:“我有一个土方,可以根治你的痔疮。”

“什么土方?”

“中医的一个老方子,治起来不疼,也不会感染。”

苏联专家脸上淌下汗水,“可以试一试,我到过苏联许多医院,也没有结果。”

夏一琼从药柜里拿出一个药盒,里面是泛黑的药泥。她小心翼翼地把药泥涂在苏联专家的伤口,又用胶布把白纱布贴牢。 苏联专家下了床,穿好裤子。 “我如果大便怎么办?”

他喃喃地问。 夏一琼说:“你先忍住,有几个小时就行了,你的痔核就会自动脱落了。”

“这么神奇,如果治好了我的痔疮,到时候,我请你到城里的莫斯科餐厅吃俄式大餐!”

他高兴地说。 登记单上,夏一琼瞥了一眼他的名字,他叫瓦西里。 他好像明白了她的意思,赶紧说:“我叫瓦西里,住在专家楼3号。谢谢你,夏医生。”

“你怎么知道我姓夏?”

“我早就知道了。”

他诡秘地一笑,走出了医务室。 夏一琼望着他的背影,有些不知所措,脑子里一片茫然。 两天后的傍晚,夏一琼下班后刚换好衣服,护士小沈笑吟吟地对她说:“夏大夫,外面有人等你。”

夏一琼来到医务室门口,只见瓦西里穿着咖啡色的休闲服,毕恭毕敬地站在她的面前。 “夏医生,你的药很有效力,治好了我的病,依你们中国的老话: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今晚我请你去莫斯科餐厅用餐。”

夏一琼嫣然一笑,“那让你破费了。”

“上车吧。”

他指着身后一辆伏尔加牌小轿车。 夏一琼被让到副驾驶的座位上,瓦西里亲自驾车,朝城里驶去。 一小时后,瓦西里驾车来到位于北京动物园东侧的莫斯科餐厅。 餐厅内就餐的人中有中国人,也有外国人。 瓦西里拣了西北角一个座位坐下来,他示意夏一琼坐在他的对面。 瓦西里小心地问:“夏医生,你喜欢吃什么?”

夏一琼只吃过一次西餐,经常吃中餐的她偶尔换一次口味,觉得别有风味,给她印象最深的是鱼排,于是她笑了笑,说:“我想要鱼排。”

瓦西里点点头,“能喝点红酒吗?”

夏一琼点点头。 瓦西里向服务员点了鱼排、面包、奶酪、俄式沙拉、红菜汤、烤香肠等,还要了一瓶红酒。 酒过三巡,借着酒劲,两个人话语甚多,夏一琼觉得他豪爽坦直、幽默风趣,不再那么腼腆和羞涩。她端起高脚杯,“为苏联老大哥干杯,感谢你们千里迢迢离开祖国,支援我国的社会主义建设!”

瓦西里此时已有些飘飘然,脸色绯红,他也举起酒杯说:“我们都是一个阵营里的战友,为了一个共同的革命目标,走到一起来了。一琼,你少喝点,你的脸红得像大苹果,我多喝点,谁叫我是老大哥呢!”

说着,他一仰而尽。 夏一琼说:“瓦西里同志,你已经喝了三大杯了,虽然人生有酒须当醉,你也要量力而行呀……” “我们,我们,中国有句古诗,叫对酒当歌,人生几何?……”说着,瓦西里用浑厚的男中音唱起了《国际歌》: 起来,不愿做奴隶的人们。 起来,全世界受苦的人! 满腔的热血已经沸腾, 要为真理而斗争…… 旁边的顾客听到他的歌声,有的人拍手鼓掌,有的吹出口哨。 夏一琼笑道:“瓦西里同志,这不是在攻打冬宫,这是在北京的莫斯科餐厅。”

瓦西里笑了笑,吐了一下舌头,停止了歌唱。 “你的嗓音洪亮,铿锵有力。”

夏一琼称赞道。 “在莫斯科时,我是工人文化宫业余合唱团的歌手。”

“你是布尔什维克吧?”

夏一琼停住叉子,目不转睛地望着他。 他摇摇头,“一琼,你是不是听我唱《国际歌》,就认为我是布尔什维克?我就是我,一个航母科学家,你知道航母吗?”

“当然知道,就是海上霸主,军舰之王,可以停泊和起飞飞机。”

瓦西里无奈地摊开双手,“可是你们中国没有,苏联有,美国也有,连英国、法国都有。”

“我们中国迟早会有的,共产党什么人间奇迹都可以创造出来!”

“可是这是科学!你们中国也没有***,美国有,苏联也有。1945年,日本人至死不投降,还在抵抗。我们消灭了他们在中国东北的精锐部队关东军,美国人逼近了日本本土,最后美国人在广岛、长崎投了两颗***,死了几十万人,日本天皇才下诏投降。”

瓦西里满脸通红,额头上渗出汗珠。 夏一琼掏出手绢,递给他,“瓦西里同志,擦擦汗吧,一会儿出去该着凉了。”

瓦西里显然受到感动,“谢谢你,一琼,你真会体贴人。你真是个好姑娘,长得又这么漂亮。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问吧。”

夏一琼与他双目对视。 “你有男朋友吗?”

他的心在跳,双肩微微颤抖。 她摇摇头,“没有,我现在除了工作,还是工作。”

“你不觉得寂寞吗?”

“寂寞也是一种状态,一种境界。”

夏一琼若有所思地说。 “你呢?”

“我……”瓦西里一时语塞,欲言又止。 “怎么?还有秘密?”

“不,我有一个妻子,可是我并不爱她……” “那你为什么跟她结婚?没有爱情的婚姻是不道德的……” 瓦西里低下头,像一个小孩子似的搓弄着袖角。 “我那时年轻,看人不准,只看到她的容貌,又加上生理上的需要;没想到结婚后,她的脾气如此暴躁,也不知道是谁的原因,我们一直没有孩子。我这次报名来中国援建,也想躲避她,这是一个重要原因……” 夏一琼看到他现出一副痛苦和无奈的神情,于是岔开话题。 “适应这里的生活吗?”

瓦西里从兜里摸出烟斗,点燃了,徐徐地说:“刚开始不太适应,这里人的表情有些呆板和冷漠,气候干燥,语言又不通,可是慢慢就适应了。我喜欢吃中国菜,中国菜丰富多彩,而且很有味道,我特别喜欢吃北京全聚德的烤鸭和东来顺的涮羊肉。”

夏一琼笑道:“哪天我请你吃全聚德的烤鸭。北京的烤鸭有两种,一种是开炉烤鸭,一种是焖炉烤鸭,全聚德的烤鸭是开炉的,便宜坊的烤鸭是焖炉的。”

瓦西里咂巴咂巴嘴,“一琼,我到王府井大街的东来顺饭庄吃过涮羊肉,大铜锅,烧,(P55)再配上中国的酱豆腐、韭菜花、芝麻酱、真是妙极了!”

夏一琼望着他如痴如醉的样子,笑道:“东来顺的许多羊肉片都来自锡林郭勒大草原的小绵羊,这种羊肉非常鲜嫩,当然好吃。”

瓦西里看到杯盘狼藉,问夏一琼:“一琼,你还想吃什么?”

夏一琼眉毛一扬,“我已经饱了,谢谢你的晚餐。”

瓦西里把烟斗放在桌上,羡慕地说:“一琼,你真是美丽,就像中国宋代的小瓷瓶,精致古雅。我发现许多男士经过这里时,都多看你几眼,他们就像是在欣赏一件珍贵的工艺品。”

夏一琼掏出手绢,抹了抹嘴角,“瓦西里同志,你不要老夸奖我,我都不好意思了。我发现有许多女士经过你面前时,总是多看你几眼,你真是太英俊了!”

“我,我老了,用你们中国的俗话说,朽木不可雕也!”

夏一琼不禁笑出声来,“你刚四十多岁就称自己为朽木,言之过谦吧。”

瓦西里紧皱眉头,耷拉下眼皮,做出一副衰老俏皮的模样,说:“我是圣诞老人……” 夏一琼看了,笑得更响了。 瓦西里问:“一琼,今天晚上快乐吗?”

夏一琼真诚地点点头,“我已经好久没有这样快乐了。”

几天后,夏一琼走进了瓦西里居住的小别墅。 这是一个幽静的晚上,瓦西里把客厅里的电唱机打开,播放着《卡秋莎》、《莫斯科郊外的晚上》、《三套车》等俄罗斯歌曲。茶几上摆放着香蕉、苹果、鸭梨等水果,两个人在长沙发上谈笑风生。 客厅的正面有一架黑色泛亮的钢琴,西侧有两个书架,摆放着有关航空方面的书籍。正面墙壁上挂着一幅铜版画,画面上是彼得堡的冬宫。 夏一琼说:“你这屋里陈设太简单,我可以帮你布置一下。”

瓦西里翘着二郎腿说:“我的苏联的家居布置就是这么简单朴素,不像你们中国。墙上一般不挂什么东西,都是白墙,家具也很简单。”

夏一琼说:“应当中西结合,我以后给你拿一些剪纸、年画过来,对,跟我舅舅求一副钟馗画儿,挂在客厅,驱魔辟邪!”

“你说的钟馗就是那个瞪着眼睛,满面大胡子的家伙,我看着可有些害怕……” “那你肯定心里有鬼了!”

夏一琼纵声大笑。 夏一琼走进瓦西里的卧室,只见被褥凌乱,只有一张单人床,一个床头柜,一个大衣柜,地上堆着几个书箱。 她走进卫生间,只见浴缸里堆着一撂瓦西里穿过的衣物,像小山那么高。她不由分说,把衣物拿到洗衣池里,拿过肥皂,洗起来。 瓦西里闻讯赶来,脸色飞红,急忙说:“真是不好意思,整天太忙了,没有更多的时间……” 夏一琼说:“再忙这些衣服也要及时洗出来,不然该有味了。”

瓦西里红着脸,在那些衣物中摸索着。 夏一琼转过身来,问:“找什么呢?不会有卢布吧?”

瓦西里揪出自己的内裤和袜子,扔到旁边的一个盒里,“这些你不能洗,让我处理吧。”

夏一琼看到他一副尴尬的样子,觉得很开心。 转眼到了夏天,这天是星期日,瓦西里、夏一琼去颐和园昆明湖游泳。 上午10时许,他们来到昆明湖南岸,许多人正在湖里嬉游,花花绿绿的游泳衣让人眼花缭乱;游船在不远处穿梭,阳光照耀下,湖面上泛着鱼鳞般的波纹。远处,玉泉山巍峨的宝塔隐约可见,十七孔桥像一条白虹历历在目。 瓦西里和夏一琼换上泳装跳了下去。瓦西里游蛙泳,夏一琼游蝶泳,两个人像两尾鱼在水中自由自在地游行。 夏一琼望着绿树掩映的金碧辉煌的佛香阁,非常惬意,她奋力朝佛香阁游去。 瓦西里大声叫道:“别往那里游,危险,那边水深……” 话音未落,夏一琼沉了下去,转瞬不见踪影。 瓦西里一见,顿时慌了。 “一琼!”

他奋力向她下沉的地方游去。 瓦西里血液沸腾,全身都在颤抖,他有一种不祥之感,用自由式泳法奋不顾身游着。 瓦西里正游间,忽然触到了一个软软的物体,那物体像白鸟一样在水里浮动着。他拼力抱住了她,游出水面。 夏一琼双眼朦胧,就像失去了知觉,她的头发披散开来,像一道瀑布,她温热的身体紧紧贴住瓦西里宽厚的身体。 一种幸福愉悦的感觉在瓦西里全身浸染着,几乎渗透了每一根神经。每一颗细胞;多少年来,这位俄罗斯汉子一直渴望着这种感觉,他兴奋地几乎晕厥…… 游到岸边时,夏一琼才努力睁开清澈的大眼睛,“瓦西里,谢谢你,我的脚抽筋了……”她用双臂紧紧地搂定了他。 晚上,在瓦西里居住的小别墅里,在那宽大的皮沙发上,瓦西里眼里噙着热泪,对夏一琼说:“一琼,我们能不能发展到比同志和朋友更进一步的关系?……” 夏一琼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喜悦和激动,扑到他的怀里,喃喃地说:“我们是千里有缘来相会啊!我甘愿把我的一生都托付给你……” 瓦西里泪如雨下,与她吻如雨下。他就像一头咆哮的雄狮,撕却她身上的一切衣物,把她彻底地驾驭了,让她真正地做了一次女人…… 当瓦西里醒过来时,看到精赤条条的夏一琼,正扬起红艳艳的瓜子脸,朝他微笑。他一低头,看到床单上有一团湿湿的红迹。 “怎么?你26岁了,还是一个处女?”

他惊得张大了嘴巴。 她点点头,就像一个见到稀世古玩的收藏家,笑吟吟地欣赏着他褐色石雕一般的雄壮胴体。 又一个星期日的上午,夏一琼把瓦西里带进了舅舅秋千素的家。 这是一个普通的四合院,画家秋千素住在西厢的两间房内,门口栽种着几棵向日葵,还有一株石榴树。 秋千素和他的妻子、中学音乐老师梁素音见到这位黄头发、蓝眼睛的苏联男人,一下怔住了。 “这是我们所里的苏联专家……”夏一琼把瓦西里推进屋里。 北京的夏天炎热,有时连一丝风也没有,房屋里的角落里有一台旧电扇旋转着,送来一阵阵风。 “对,老大哥,老大哥……”遇到秋千素夫妇迟疑的目光,瓦西里显得有些紧张,就像一个做错了事的孩子。 “他会说中国话吗?”

秋千素问夏一琼。 “会说一点,我来翻译。”

夏一琼回答。 瓦西里在藤椅上坐下来,梁素音端来暖壶,沏了北京花茶,她把一个茶杯放到瓦西里面前。 “我知道,你们欧洲人都喜欢喝咖啡,我这里没有咖啡,只好用北京的花茶招待您了。”

她呐呐地说。 当夏一琼把这段话翻译成俄语对瓦西里说后,瓦西里笑了,他说:“我很喜欢喝中国的茶水,中国茶是一种神奇的树叶,世界闻名!”

夏一琼也笑了,“当年郑和下西洋就是带着大批中国的茶叶盒丝绸运往中东和东非,换回许多那里的特产。”

秋千素说:“中国福建许多地方整日雾气环绕,适宜盛产茶叶,像大红袍、碧螺春、六安瓜片、信阳毛尖、黄山毛尖等。”

瓦西里吟了一口茶,咂巴咂巴嘴。 秋千素说:“中午咱们一起吃个饭,是吃翠花楼,还是吃东来顺?”

夏一琼连忙摇手说:“不用,不用,就在家里吃舅妈做的老北京炸酱面。”

瓦西里也点点头,说:“对,炸酱面!炸酱面!”

他听得懂“炸酱面”3个字。 梁素音火急火燎地上街买面条和黄酱去了。 屋里的3个人叙了一会儿,夏一琼忽然想起什么,“舅舅,能不能送瓦西里一幅你画的钟馗画儿?镇宅用。”

秋千素点点头,“可以,但是按照老规矩,佛道人物都要请,请则灵。瓦西里也不用送什么钱了,下次再来给我带一刀安徽泾县产的四尺生宣宣纸就成了。”

夏一琼说:“没有问题。”

秋千素领他们走进里面那间卧室,只见墙上挂着一幅画儿和一幅书法,画儿的画面是孔子和老子盘膝而坐品茗叙话,题款是:孔子和老子——两个圣人的心灵对话。是秋千素写的行书,旁边还有他写的一首五言诗:风急寒舍深,古栈锁白雪。飞流泻千尺,一步一失魂。 夏一琼问:“舅舅,你怎么没有挂钟馗的画儿?”

秋千素笑道:“你舅妈说,整天看钟馗,她害怕。”

秋千素从墙角一个竹篓里抽出一幅轴画,展开了,只见画面上的钟馗手持宝剑,精神抖擞,横眉竖目,正气凛然。 “把这幅送给你。”

他把画儿卷好递到瓦西里手里。 瓦西里不迭声地说:“谢谢,谢谢。”

瓦西里到外屋喝茶,秋千素把夏一琼扯到里屋,小声说:“我看他跟你关系不一般,已经超过一般关系……” “怎么了?我爱他,他也爱我,我们之间的爱情是纯洁的。”

“他可是苏联人呀!外国人!”

“苏联人也是人,爱情没有国度,不分地域!”

秋千素神色变得严肃,“你可要慎重一些,你父母去世早,我可要对你负责。他比你大那么多……” 夏一琼眼睛里闪出火花,“爱情也不论年龄,燕妮比马克思还大呢,他比我大20岁,我们心有灵犀一点通。舅舅,你希望你的外甥女得到幸福吗?我和他在一起很幸福,我终于找到了这种感觉,我会为爱做出全部牺牲,我不管那么多闲言碎语,世俗之见!爱情不朽!”

夏一琼愈说愈激动,脸涨得通红。 梁素音提着菜篮子回来了,秋千素急忙拉着夏一琼走出里屋。 梁素音炸酱的手艺果然不错,她切的小萝卜丝更是细腻齐整。瓦西里吃了两大碗面条,还喝了一大碗面汤。 回南苑的路上,瓦西里余兴不减,一边驾车,一边唱起俄罗斯歌曲《三套车》。 夏一琼坐在他的旁边,“什么‘这匹可怜的老马’,你换一首抒情些的歌曲。”

“好,我唱《卡秋莎》……”说着他又唱起了这首寓于浪漫的歌曲。 车到南苑,一进瓦西里的小别墅,瓦西里兴奋难禁,就把夏一琼扑倒在地板上。 “一琼,嫁给我吧!”

他恳切地说。 “可是你是有家室的人……”夏一琼呼吸急迫,高耸的胸脯一起一伏。 “我跟她离婚……” “可是人家不跟你离……” “不离也得离,我和她之间没有爱情,这是不道德的婚姻……” 夏一琼眼睛盯着天花板,“我不在乎婚姻,那只是一张白纸,我讨厌家庭。我们只要彼此真诚相爱就够了。从身体到灵魂,从外表到内心;你现在是我的情人,将来还是我的情人,我们永远是情人!没有家庭的束缚,没有国界的障碍,没有语言的隔阂,我们永远是幸福的!”

“对,我们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我要把爱情的种子,插进你的身体!……”瓦西里喘息着,战栗着,颤抖着,他用尽全力,疯狂地剥脱夏一琼的衣裙…… 人的一生,有幸福,亦有痛苦;有欢乐,亦有忧愁;有清醒,亦有困惑;有顺利,亦有挫折。 1957年的夏天,夏一琼发现了一桩令他十分羞辱的事情。 研究所新调来一个党支部副书记,他叫王树城,高高的个子,肤色黝黑,满脸的青春疙瘩,戴着一副眼镜,约有三十多岁。他平时装出一本正经的样子,可是夏一琼透过他薄薄的镜片,发现他一双色迷迷的眼睛总在她的身上游动。 王树城经常溜进医务室,与夏一琼搭讪,找她“看病”。 这天下午,王树城一脸痛苦地神情,神秘兮兮地推开了夏一琼工作室的房门。 “王书记,哪里不舒服?”

夏一琼放下手里的听诊器问道。 “难以启齿……”他呿嚅着说。 “对医生有什么保密的。”

他指指下身,“我这里肿了。”

“把裤子脱了,上床,我看看。”

王树城听了,喜出望外,一骨碌上了床,脱下裤子。 他的**直挺挺地矗立着,有些红肿。 “怎么搞的?”

夏一琼问。 “我也不知道,你给看看。”

夏一琼戴上软胶手套,仔细端详着。 “涂点消肿药吧,这几天就尽量别沾水了,防止感染。”

“那我撒尿怎么办?”

“该尿就尿,尽量别沾水。”

夏一琼给他的阳物涂了一些消肿药膏。 “现在看来还不够严重,如果严重了再打针。”

王树城心满意足地走了。 原来他故意用辣椒水洗了自己的**,因此红肿。 研究所的公厕在院子里,左为男厕,右为女厕,坑位之间用木板搭成,中间有墙壁相隔,下面粪便和尿液相通。 一次,夏一琼在如厕时,发觉下面有镜子的反光,她有些恐惧,又觉得奇怪;于是把这一情形告诉了瓦西里,瓦西里也感到奇怪。 这天中午饭后,夏一琼又走进女厕如厕。 忽然,她听到旁边男厕内瓦西里一声大吼:“你在干什么?”

一会儿,听到王树城哀求的声音:“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你要替我保密,我求求你了,你让我干什么都行……” 瓦西里吼道:“你这个流氓,你竟敢照我女人的屁股!……” 夏一琼听到几声扇耳光的声音。 只听王树城说:“我叫你爷爷了,千万别给我说出去。我是党支部副书记,在农村还有70岁老母亲,还有媳妇和孩子。您多体量,我们夫妻两地分居,我实在是饥渴呀!……” “混账东西,以后再让我撞见,我把你的屌子割下来!”

“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当晚,在瓦西里的房间里,他向她叙述了白日看到的情景。 原来在夏一琼走进女厕后,在附近走廊拐角处,瓦西里看到王树城从另一处也尾随进了男厕。瓦西里立即跟随进了男厕,只见王树城一只手扒住坑位旁边的踏板,另一只手里拿着一根木棍,木棍的一头有一面小镜子,他全神贯注,头都伸到坑位下面。 瓦西里明白了,他正用小镜子看对面女厕内夏一琼的私处…… 他怒不可遏,上前一把揪住了王树城,把他摔倒在地上…… 夏一琼听了,羞得满脸通红,心“砰砰”乱跳,眼泪“扑簌簌”落了下来。 “瓦西里,我已经不纯洁了,那么宝贵的地方让那个流氓的眼睛玷污了,我对不起你……”她泣不成声。 “我已经惩罚他了,他再也不敢冒犯你了。”

瓦西里抱紧她,在她的脸上印了几个吻。 “瓦西里,你太善良了,就这么便宜了这家只色狼!”

夏一琼恨得咬牙切齿。 “还是给他一个改过的机会,不然,他连饭碗也没有了,何况他家里还有老母亲和妻小……你们中国不是有句老话:得饶人处且饶人嘛!”

但是夏一琼的命运并没有应验“善有善报”的许诺。1958年中国广袤的大地上,一场“反右”斗争开始了。根据当时的方针,右派人数有指标。研究所的这个指标,由王树城提议给了正直善良的夏一琼。 结论是:夏一琼与苏联专家有不正当的男女关系,有里通外国的嫌疑。 夏一琼听到这一讯息,精神崩溃了,经常失眠,有时被噩梦惊醒。她不敢再去找瓦西里,更不敢光顾那间小白房子了。 1959年后中苏关系更加紧张,中共发出九评苏共的文章,社会上传言苏联将撤回专家和工程技术人员。戴着右派帽子的夏一琼已经不在医务室工作,她被分配到研究所后勤部门的清洁组,每天负责打扫办公楼和宿舍楼的卫生。 瓦西里此时内心更加悲凉,他有时只是在餐厅才能见到夏一琼,那也是午餐和晚餐餐厅将要结束用餐的时间。夏一琼身穿一身褪色的蓝布工作服,戴着套袖,戴着一个沾满尘土的大口罩,默默地匆匆而来,又匆匆而去。 瓦西里与她的目光相遇时,再也看不到那充溢着青春光彩的大眼睛和充满憧憬和急切期待的目光,而是冷漠、呆滞和无助的目光。这让他十分伤心。他知道在这目光背后有多少难言的苦闷和沮丧啊。 他开始酗酒,二锅头、白兰地、威士忌,一杯杯,一瓶瓶,地板上,地毯上,床单上,浴缸里,堆积着他嘴里痛苦的秽物和酒渍,弥漫着难闻的气息。 一天饭后,瓦西里醒来,发现自己正倚靠在科研楼男厕的墙旁,脚下是自己吐的秽物。恍惚中,一个年轻的女清洁工来到他的面前,她戴着大口罩,手里拿着一个拖把。 她小声地说:“别再折磨自己了,还记得中国唐代诗人李白的两句诗吗?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 他睁大了眼睛,挣扎着站起来。 可是她已经走远了,传来踢踢踏踏的脚步声…… 是夏一琼。 他惊喜得张大了嘴巴。 当晚12时,他来到夏一琼居住的平房宿舍,小心地敲打她的房门。 笃,笃,笃…… 厚厚的布窗帘遮住了窗户,但看得出来,屋内亮着灯。 没有人开门。 他鼓起勇气,再一次敲门。 “一琼,是我,瓦西里……”他小声地用俄语说,生怕被别人听见。 还是没有人应答,屋里的灯灭了,死一般的沉寂。 “一琼,开开门,我是你的瓦西里呀!……” 还是无人应答。 敲了半个小时的门,夏一琼依旧没有出现。瓦西里感到绝望,心情更加沉重,步履踽跚地回到了毫无生气的小白房子。 瓦西里打开自家的门,扭亮了电灯,惨淡的灯光扩散着,光晕落在冰冷的皮沙发、茶几上。 他无力地瘫坐在沙发上,萎缩着身体,像一只受了委屈的老猫。 他嘤嘤地哭泣着,就像一个受尽了委屈的孩子。没有人安慰,没有人相助。蓦地,他拉开桌子的抽屉,拿出一幅四寸的照片,照片上的夏一琼身穿天蓝色跨肩带连衣裙,正朝他微笑。 他把照片贴到嘴唇处,发疯地吻着…… 几个月后,瓦西里在餐厅里也见不到夏一琼了,他向有关部门打听,才知道她被放逐到中国福建省的一个农场了。 时光荏苒,夏一琼在福建屏南县仙山牧场已经劳动和生活3年了。 屏南全境由鹫峰山脉盘踞,是全省最高的地带,这里峰峦高耸,溪谷密布。从谷底仰视,山路如游丝般在高可摩天的山尖缠绕;垂崖千丈,深不可测。那幽邃的树林,迷离曲折的小溪,不绝如缕的水流声,飘洒入云的瀑布,都令人神往,仿佛置身于世外桃源,宠辱皆忘。屏南西北一千两百多米的仙山,便会看到另一种奇观。这里山势平缓,一览无余地铺展着几万亩的大草甸。星星点点的牛群正在绿草如茵的草地上悠闲散步;碧蓝的人工湖畔,矗立着一排白色房子,这便是全国有名的高山牧场,名为仙山牧场。夏一琼和一些“右派”分子就劳动生息在这一大片草甸子上。3年来,她已经深深地喜欢上了这个神奇的地方,每值寒季,湖面上便飞来无数白天鹅、黑天鹅、野鸭子和鸳鸯,它们在湖中追逐嬉戏,展示它们的纯真和美丽。它们不负天意,岁岁秋风起,便从中国东北、内蒙古,甚至苏联的西伯利亚等地,横空比翼,万里飞翔,执著地回归这里过冬,只至次年清明节陆续返回。 夏一琼热爱这片土地,更热爱世世代代在这块土地上耕耘和生活的人民,这里古风简朴,民风淳直。清朝雍正十三年(公元1735年),世宗皇帝赐以嘉名为“屏南”,设立县衙于双溪古镇。这个朝南八字开的县衙门一直到1949年才关闭,取而代之的是屏南县人民政府。在屏南这块热土人文发展的历史长河里,观潮回望,从远古滚滚而涌的水脉,不断透出这块土地承载的人文气息,商周时期便有人文记载,唐朝时寺院落土;宋朝时木拱廊桥架通;明朝时京祠遍地;清朝时双溪建置,人才辈出。宋朝时便有进士上榜,清朝头村一门双进士成为乡里佳话。地灵人杰,业随人兴,一方水土养育一方人才,滋润一方淳朴民风。终日劳动磨练了夏一琼的意志,淳朴民风养愈了她的心灵创伤。3年来她变得更加结实健康,皮肤白里透红,更加神采奕奕。 这一年,苏联单方面撕毁协议,大批撤回专家和工程技术人员,中国的许多建筑被迫停工下马,工业一时萧条。 瓦西里可能也回国了……她想到这里,热泪簌簌而落,湿了衣裳。 她在人工湖的北侧,一个不易被人发现的野芦苇丛中,堆了一个小丘,她把自己精心保存的一张瓦西里的照片,放在一个小陶罐里,默默地埋于丘下。 “永别了,瓦西里,我的心上人,我祝你幸福快乐!”

她在心里默念着。 下世我们还做情人…… 瓦西里,你听到了吗?下世我们还做情人…… 她再也按捺不住,伏在土丘上痛哭失声,哭声惊飞了一对鸳鸯。 她的脸深埋进超市的黑土里,头发披散着,落满了金黄色的芦花。 “我听到了,我们永远做情人!”

她的身后传来瓦西里浑厚的声音,这是多么熟悉的俄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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