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显的异常倒是没有什么，”涵杏说到这里顿了顿，又若有所思地补充了一句，“倒是空气里，闻着有一抹很浓郁的香气。”

“香气？”

墨绝尘声若落井般沉重地疑问道。“嗯，对，就是茶香，”涵杏点头确定，“到处都弥漫着很浓的茶香，像是附近有茶园飘过来的很浓的香味。尘，你都没能闻到吗？”

我的心脏，很明显在胸骨下，落空了几拍！玥邪身上专属于他的那抹香气，正是沁人心脾的茶香！而且在之前，有他的地方就会下起缚仙雨，那是天上的神仙为了逮捕他而布的雨。包括我现在的侧颊上，还有浅浅一层，之前被雨水侵蚀成水泡的伤痕。所以，玥邪现在就在我们的附近吗？！他没有死吗？！说不清我现在，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情绪。若是玥邪死了，我明明就多了一些自由，少了一份危险与约束，可是……可是，我如今已经怀了他的孩子，我的肚子里，与我手掌薄薄一层皮肉之隔的，就是他玥邪的骨肉！墨绝尘闻言，阴戾地拢起了眉峰。他用黑裤相裹的两条长腿，从岩石地上撑起耀躯，却好像腿没有吃力一样，打了一下软！“尘！”

涵杏眼疾手快。她急忙起身扶住了墨绝尘，墨绝尘才没有摔倒下去。“我出去看看。”

墨绝尘从涵杏的手中，抽出了自己的手臂。“尘，你不要去啊！你的身体现在承受不住外面的缚仙雨，你体内的……”“我没事，”可惜，涵杏担忧的劝诫都还没有说完，墨绝尘就沉声打断了她，“你照顾好她。”

说罢，墨绝尘便头也不回地向着山洞外的暴雨，一步一去。火光笼罩着他强壮的肩背和腰肢，像是为他古铜色的肌肤，镀上了一层闪耀的金辉。“尘的嗅觉，向来很灵敏的…”涵杏担忧地眺望着墨绝尘远去的背影，喃喃自语，“他承受的苦太多了……”“墨绝尘背上的伤很严重吗？你有药吗？我可以帮他擦药的。”

我问涵杏。直到墨绝尘彻底消失在了涵杏视线的尽头，涵杏才扭头看向了我。她忧心忡忡地回我说道：“尘为了救那座山崖下的村落，把山上滚下来的山洪，全部吞掉了。”

“什么？”

我还以为我听错了，“吞…吞掉了？”

“对，是吞掉了，”涵杏的眼圈，微微泛了红，“你或许不了解尘，尘虽然沉默寡言、不善言谈，甚至给人刀枪不入、满身恶气的感觉。但尘的心，是天下最善良、也是最柔软的一颗心！我有生以来，从来没有见过比尘还要心地善良的男人，他永远都不会顾及自己的处境和安危，永远心怀慈悲大爱、心系苍生百姓。在尘的世界里，尘永远会把他自己，放在最后一位。他这样其实很傻的，对不对？”

晶莹的泪光，弥漫在涵杏柔和的眼眸中。她清秀的脸上，却涌露出一种为墨绝尘感到自豪与骄傲的神色。我并不了解，墨绝尘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当涵杏说出这些话以后，我的眼前，不自觉地便浮现出了那个一袭琉璃仙袍披身、如雾的银发，高耸于颅顶的男人。在被楚芜遮蛊惑之前，那个男人曾也是世人口中“正义凛然、令人敬畏”的狐王仙君。但也是听了涵杏的话，我又蓦地想起，那时我在坠崖的过程中，我看到墨绝尘变身成了一只长着许多脑袋的庞然巨兽！可是墨绝尘，我见过他原身的，他明明是一匹黑狼啊？这会儿，涵杏吸了吸泛红的鼻子，笑着碰了碰我的手，对我提醒道：“清鸯姑娘，快把这碗养胎灵药喝了吧！凉了就苦了。”

深褐色的药液，象征着幼小的生命。即便玥邪再罪恶，孩子终归是无辜的。于是，我将瓷碗中的药液仰头一饮而尽。苦涩粘稠的液体，一汩一汩地滑过我干涩的喉咙，宛若刺向心脏的一片片刀刃。“走吧，我为清鸯姑娘烧了一些饭菜，吃完后，你再去沐浴洗漱一番吧！”

涵杏的两只耳朵，各带着一只精巧的银杏叶耳坠。她一走起路来，两片银杏叶就在她的耳下，摇啊摇的。“伊人，伊人？你听得到吗？”

涵杏走到角落的位置，轻声唤了唤仍然在昏睡的墨伊人。见墨伊人仍然没有任何的反应，她叹息一声，将墨伊人身上盖着的草席，又盖得严实了一些。也就是这么一瞬间，我看到墨伊人的手腕，被一条粗实的铁链给牢牢地拴住了。“是尘怕她伤害到你，”涵杏捕捉到了我的困惑，她抢先给我解释道，“伊人这丫头，骨子里倔得很。”

山洞外的缚仙雨，依旧和之前一样，把天空和大地都连在了一起，白茫茫的一片。我大致看出来，这片小小的伊甸园，是藏在一处很小很偏僻的小山洼里。放眼望去，绿草成毯，空阔的草地没有坐落的房屋，只有大大小小、嵌在岩石底部的一口口山洞。我吸嗅着潮湿的空气里，氤氲着的，真真实实地属于玥邪的那抹茶香。却没有见到玥邪的身影。也没有见到墨绝尘的身影。涵杏带我去了隔壁的山洞，她给我烧了几碟简单却又可口的饭菜。等我吃饱后，她又从石柜里拿出一件杏黄色的连衣裙，对我笑盈盈地说道：“咱们俩的尺寸号码应该差不多，等下你沐浴完，就试试我的衣裳合不合身。现在你身上穿的，还是尘的外衣，一会儿你脱下来扔到浴池旁，我来洗干净就好了。”

涵杏的语气，特别温柔。温柔到让我胸膛里，这颗酸涩了太久的心，都要暖暖得融化掉了。“不用的，我洗就好了。”

我回绝她道。被放满了灼灼温水的浴池，是用岩石砌造而成的。水面上，飘满了粉红色的玫瑰花瓣，白色的澄澄水雾，萦绕在火光明媚的山洞中。就连吸进肺里的空气，都带着玫瑰花的清香。“那怎么能呢？清鸯姑娘的肚子里，还有可爱的小宝宝呢！”

许是平日里，涵杏一直照顾着几个狐族的遗孤，她此时就像是哄着孩子一样，把我往浴池边带过去。到了浴池旁，她将杏色的袖口推到手肘之上，伸手帮我试着水温。但，也就是她这么一挽袖子，我便看到她白皙的手臂上，大大小小、形状不一地布满了许多伤疤！有的像是齿痕，有的像是抓痕，甚至似乎还有利器割下去的凹陷的疤痕！有新伤，也有旧伤，叠叠摞摞地在一起。仿佛涵杏一次又一次地频繁遭受惨绝人寰的虐待，简直令人不忍入目！我实在忍不住，一把捉住了涵杏苍瘦嶙峋的手臂，急声问她道：“这些伤是怎么回事儿？”

也不知道涵杏怎么了。她在这一刻，像是触到了电门，从头到脚地打了一个激灵！并且，从内心最深处发出了极其惊恐的表情与声音，应激地喊道：“不要怪尘！是我自愿的！尘是无辜的！”

我连忙追问她：“这是被墨绝尘伤得？墨绝尘他…他虐待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