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皙是墨影渊送到沐久璃身边的人，相当于是墨影渊的眼睛。沐久璃不想让景皙知道太多，从某种方面来看，沐久璃也是在保护她。一番简单的梳洗后，沐久璃便往大堂走去，可令她意外的是墨影渊居然不在大堂，反而墨亦恒在那款款用膳。自那日澜湘居后，他们两人从未独处过，就连那次在密林也被景皙所拦。可时至今日，沐久璃觉得这段感情自己早晚都要给个结局，年少情深也不过镜花水月，是该给个交代了。“景皙，你退下。”

“王妃！”

闻言，景皙有些激动，她的职责就是保护王妃，这位七皇子对王妃有不轨之心，她怎能放心两人共处一室呢。“怎么，连本王妃的话都不听了？”

沐久璃的声音一如往常般平静如水，却让景皙感受到来自高位者的威压。许是沐久璃好讲话的温和性子，让景皙几乎忘却自己奉命保护的王妃是将门之后，那是骨子里透出的威严。思及于此，景皙自知拦不住，只好领命。“景皙告退。”

不过话虽如此，景皙也不敢离得太远，与垂嵩一同站在堂外的偏亭，时刻关注着大堂里的动静。大堂里只剩他们两个人，却仿佛恍若隔世，沐久璃坐在了墨亦恒的对面，两人的眼睛注视着彼此，似是熟悉又是陌生。墨亦恒自沐久璃来了以后便一言不发，看似平淡的从容用膳，就连刚刚主仆两人的对话，他也似恍若未闻。当沐久璃坐在对面时，墨亦恒终是没忍住与她对视了起来，谁都不知道如今的他有多激动，他多想强制抱沐久璃入怀，可是…他不能。“亦恒见过渊王妃。”

墨亦恒微微低头，第一次尊称了眼前人。这突如其来又似蓄谋已久的行礼，让沐久璃微有愣神。不过，他的不再执着确实让她放下了那悬着的心。他值得更好的世家小姐共度此生，能放下，便是最好。“七弟不必如此尊称，唤我五皇嫂便可。”

殊不知，墨亦恒就是不想叫她皇嫂才唤的尊称。皇嫂这两个字在昭示着他们成了亲人，染上了亲缘，刺痛着他。他的心上人嫁给了他的皇兄，用另一种方式成了他的亲人，他如何甘心。可为了沐久璃不再疏远他，他必须装出放下的姿态，哪怕如梗在咽，终究还是叫出了那声“五皇嫂。”

云淡风轻说出这三个字，在两人之间划下界限线，算是他们最好的结局。沐久璃终于露出笑容，吟吟道：“七弟有礼了。”

那一笑如沐春风拂过墨亦恒的心，能再次见到她对他笑，这一声值了。有了第一次艰难的叫唤，接下来墨亦恒倒也唤的随意多了。从袖子里拿出一个木盒子，放在沐久璃的面前，说道：“这份礼物，还请五皇嫂收下。”

直接拿了出来，怕是早已准备好的礼物，但沐久璃还是推辞道:“无功不受禄，七弟还是收回去吧。”

“五皇嫂不打开看看？这东西可本就是皇嫂的东西呢。”

此话一出，沐久璃就有些好奇了，在墨亦恒的注视下打开了木盒，里面赫然放了一张纸，将纸打开后，一字一句看下去，随后瞪大了眼。“这是…沐氏祖宅的地契！”

“是，在半年前我无意得知梧州有块地要卖，便去撞撞运气，可能是上天垂怜让我买了它。本想着当成聘礼之一再给你，没想到，如今只能当贺礼了，倒也算是物归原主了。”

墨亦恒的话泛着苦涩的意味，聘礼变贺礼，落差之大冷暖自知。沐久璃抓着地契，一时间竟不知该不该归还了。当年，朝廷下发的军饷在运输途中出了意外，父亲为保军中士气，无奈之下就近变卖祖宅，才得以让十几万士兵抗过敌军包围的近两个月。后来，父亲也想过买回祖宅，可却还未买回就…内心犹如翻江倒海，沐家祖宅被父亲变卖，让父亲觉得无颜面对列祖列宗，每年祭祖父亲只要在家便跪在祠堂一天一夜，不吃不喝，若祖宅回来了，父亲在地下也会多安心几分吧。打定主意后，沐久璃打算重新买下，不想欠下墨亦恒的债。“这地契不知七弟花了多少银子，皇嫂打算用双倍价格重新买下。”

沐久璃是一幅极其认真的模样，可在墨亦恒眼里却是十分刺眼。她非要这般疏离吗？这公事公办的模样当真惹我发怒啊。墨亦恒强忍心中的不爽，继续言笑道：“五皇嫂说笑了，这便算是皇弟迟来的贺礼吧，若皇嫂以重金再买，不是辜负了我的一番心意。”

“可……”沐久璃还未说完，大堂的门便响起了拍门声，声音急促，只听屋外的人说道：“王妃可用完膳了？属下奉王爷之命前来接王妃。”

是越陵。连越陵都来了，自己与墨亦恒到底是该避嫌，这里虽是边疆，难免不会被有心人传到京都，反正也算放下了，终究是一个结局了。思索完后，沐久璃连忙说道：“本王妃知道了，片刻便来。”

说完以后，立马将手里的地契重新叠好，小心翼翼放回木盒。对墨亦恒说道：“既是七弟一番心意，皇嫂便却之不恭了。七弟早些用完膳，便去一同协助吧，毕竟此来银州，也是有任务在身的，我便先告辞了。”

沐久璃走的时候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墨亦恒也没有出声拦着，待那倩影彻底离开他的视线后，墨亦恒脸色突变，哪还有一分温和的模样，只剩下一身的凉薄之气，眼神也变得暗沉凌厉。“出来吧。”

话语一落，在暗处躲着的苏子秦走了出来，幽幽道：“属下恭贺殿下成功让渊王妃不再远离您，离殿下所求又近一步。”

“这话说的有些早了。璃儿这个人看似好说话，但实则坚韧无比，要想重新接近她，可不是区区一张地契，一身皇嫂就能解决的，这可是场旷日之争。不过…那张地契，你到底从何而来？！”

墨亦恒走近苏子秦，盯上他那双几乎无神的幽冷之眸，浑身的威严不言而喻，可苏子秦却仿佛没受影响，继而说道：“从何而来，殿下何须在意呢？只要对殿下有利不就行了。再而，属下也想奉劝一句，夺回殿下心中所爱虽是大事，可殿下别忘了此行的目的，宏图大志可少不了民心啊。”

墨亦恒不作言语，负手离去，独留苏子秦在后一人孤站。越陵带沐久璃一路往边郊城门走去，城门的场景当真让她吃了一惊。不知何时立起了好几座大棚，棚下都铺上了干草，而在最临近城门的大棚处放了好几个大锅。墨影渊和一些昨日有过一面之缘的州官们在分发米粥和馒头，排队的难民早已排成长队，还有不少难民已经在大棚下狼吞虎咽。沐久璃说不出自己是什么感觉，她根本无法想象，尊贵如墨影渊，自幼含金汤匙长大的皇子，在战场上浴血奋战的战神也会有换上便服在这分赈灾粮的一天。没有了那乌金色的玄袍，放下了那傲视凌人的气势，就如平常贵胄一般，脸上也会有了几分从心的笑。沐久璃走了过去 可墨影渊察觉到来人的靠近时，就把手中的活交给了旁边帮忙的士兵，然后面无表情走向沐久璃，随后与她擦肩而过，仿佛没看到她一般。这么异常的举动，让沐久璃疑惑极了，连帮忙都顾不上了，转身就跟着墨影渊的脚步而去。一直跟到为了放置粮食简易搭起的仓库，就看墨影渊这边用手翻翻米袋，那边又看看面粉，一幅很忙的样子，却又没啥正事。沐久璃实在看不下去他这么幼稚的行为了，从她出现开始就一直无视她，反常到不能再反常了，看着奇奇怪怪的他，只得出声问道：“王爷是很闲吗？”

翻动东西的手一顿，就这么背对着她，然后说了一句奇怪的话。“王妃在说笑吗？本王哪有王妃这么清闲，还有心思在大堂里与本王的皇弟一同用膳，堂门紧闭，当真是悠闲的很啊 ”自己与墨亦恒独处一室的事他知道了！景皙一直在自己身边不可能前来禀报，看来…自己的身边还真是有不少眼线啊。“我与墨亦恒没什么，现在没有，以后更不会有。不过…王爷是否解释一下你从何处得来的消息呢？”

这女人不好好检讨一下自己，反而质问起我来了！当真是…墨影渊怒极反笑，露出一个极其危险的笑容，随后说道：“王妃这是在质问本王？我确实在王妃身边放了不少暗卫，不过可都是为了保护王妃的安全啊。反倒是王妃，与昔日心上人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你不觉得该给我个解释吗？”

他这是…生气了吗？可我也没做什么有违常理之事，规规矩矩地端好皇嫂的架子啊。沐久璃狠狠皱起了眉，心中思来想去实在不知墨影渊所气何故，若自己真做了对不起他的事，那些暗卫早就让他来抓人了！“我说了，我与墨亦恒不会有什么瓜葛，就算以前有，那也是以前的事！”

闻言，墨影渊逼近沐久璃，一双眼睛将她印入了瞳孔，用一种泛着酸味又霸道十足的口气说道：“可我若是连你们的以前都容忍不了呢！”

四目相对，彼此的眼睛都是清澈的，不带浑浊，不带欲望，似是最深处的自己，没有被世俗污染的白纸一样的彼此在眼睛里浮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