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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0章 将星陨,收拾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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雁骓面上的泪痕干了,心里却不改潮湿。回想那日,竟不知自己是如何走出忠肃公府,如何回到雁府的。经历了一昼夜的恍惚才回过神来,虽然沉痛,但终是清醒了。换过衣衫,简单梳洗,踏出门来时,天晴且热,日光正晒得人两眼发疼。几张熟悉的面容在门边露出来,眼神都关切地望着她。转眼看到雁瑜的姐姐,曾经一次又一次失去的痛楚,又上眉间。“姐姐……我没能护着瑜儿,没能护着雁芳……我又……”欠下了多少人的性命?大小姐自己却看得很开,走近前来揽住雁骓的肩膀,柔声道:“家主,咱们虽是公卿世家,可也跟世代应役的军户相类。沙场来回,总有损伤,怎么我们都习惯了,你却还未习惯?”

她留在本家多年,总管族务,讲话也极有分量的。可今日面对雁骓,似乎又回到了从前:柔弱的小家主,少年的自己,仓促凑在一起,面对着今后所有未知的难处,有恐惧,有希望。可不是吗,贺翎的明天,全靠那犯着难的小姑娘了。待大小姐安抚得雁骓心绪平定,坐下用膳,徐叶才期期艾艾地凑到面前。“干娘……”雁骓搁下饭碗,抬手抚了一把她的肩背:“对不住,叶儿,一下把你丢在陌生的地方,又让你担心了。”

徐叶急忙道:“没有没有!”

她在长安城应对盘查时,虽不知干娘在顾忌什么,但应答间亦真亦假,利用自己的年纪帮忙掩护,已颇有暗卫的品格。但那之后,她就不懂了。一路破城冲关,回京直奔雁府,在一片“家主”的惊呼声中,被她干娘揽住,向众人介绍:“这是我义女叶儿。我还有事先走,把她留给你们。”

此后,懵懵懂懂被人叫了两三天“小姐”,在这迷宫一样的大院子里,走到哪都有人笑脸相迎,亲热又恭敬。她满心里只有:我究竟是谁?我干娘究竟是谁?完全转不过心思来。直到现在,面见了雁骓,说上了话,她心里最迫切的疑问是——“干娘,你怎么是昭烈将军啊?“那……那我……我该姓什么啊?”

雁骓连日的阴霾都被她的问话拨散了:“这是怎么说的?”

徐叶有些不好意思:“我不是……我是说,当年我说最崇敬昭烈将军,干娘还挺不屑地说了句:‘昭烈将军也没什么了不起的。’后来我都不敢说了。“我还偷偷地觉得,虽然云阳军都说昭烈将军就那样,我还是觉得昭烈将军最好了。“可是……可是……我再喜欢昭烈将军,我也没想过要改姓雁啊。我还觉得姓徐挺好的,和干娘一样——可是干娘不姓徐了!“干娘!我怎么办?我整个都乱了!”

雁骓心中稍稍舒展,眼角都弯了起来:“还想姓徐?”

徐叶抿着嘴,眨着眼睛,满脸的“想”,却不敢说,只是点头。雁骓刚开解了半句:“这事不必犯难……”话音未落,只见一个管事面色凝重地告进,报道:“家主,忠肃公殿下……殁了。”

雁骓心中悚然:“是府上来报的丧?”

管事回道:“是宫里。”

陈淑予谢世如此匆忙,雁骓虽然又惊又痛,却来不及沉浸其中。因此变故产生的局势变化,才是她心中更担忧的。讣告出宫,算得此时已经传开,现在至少满京城的宗室、世家、衙门,都知道忠肃公已经辞世。若消息通过官路传到北疆……那速度可比靖海将军调的援兵快太多!赫仁铁力的军队随时能战,如果利用这个时间的空当,全线攻过来,北疆正缺主事的人手,一定支应不及!忠肃公殿下必然会针对讣告一事有所安排。雁骓设身处地一番,首先想到的就是,请求云皇和懿皇“秘不发丧”。双皇也不可能没有相应考虑,却做出了公开讣闻的决定,是出于什么目的呢?“我必须马上进宫。速去备车,拿套素淡衣裳给我,再重新梳洗。”

//整个含象殿像是变成了个炖着大杂烩的闷罐。天气太热,殿里百官挤得满满当当。汗水透过朝服蒸出来,上百味不尽相同的熏香、佩香、脂香,全混杂在一起,变成一股古怪的气味。所有人却都顾不上这些,尽挤在一处互相争论着,商讨着,声音也混杂在一起,回荡出嗡嗡的闷响。靖海将军方耀和京城防卫营的武将们干脆没进殿,几个人立在窗边,凑着些冰盆的凉气,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些什么。雁骓素服而来,走到阶前,也过来打了个招呼。她此来不施脂粉,梳了个低压在鬓的垂坠发髻,留出一绺散发搭在肩膀。这样式叫“忧髻”,乃是逢丧事专用的,以示不愿张扬,哀思沉痛,无心打扮之意。身上穿的衣裙尽是白棉布所裁,弃用腰带,只以麻绳束系。走动时,裙角下隐隐露出低帮薄底的麻鞋。虽然头上没缠孝布,也没在外披起粗麻布坎肩,但其余装束,尽是孝衣应有的制式。几位武将尽是忠肃公的平辈,方才倒也提了几句“忠肃公无嗣,只怕丧礼不好办”,却因这事算是朝堂的老生常谈,嘴边一说,未曾往心里去得深。现在见雁骓忧髻孝服,心中都是猛然一刺。这才怔怔地想起,陈淑予是真的不在世上了。她们方才所说的种种忧虑,北疆告急,无人服孝,兵权散落……这些公私事、大小事,都不是假设。怎么忠肃公鞠躬尽瘁了一辈子,却落得身后这般凄凉?看了雁骓如今以临产之身,不顾生死相冲的忌讳穿了这身孝,大伙不约而同地想起不明不白灭门的雁家,想起带她南征北战的陈淑予,心中未免都有些物伤其类。一个个走上前去,郑重地行礼,道出一声声“节哀”。方耀默不作声地走到雁骓旁边,以手臂在她腰后稍加支撑,辅全她向致哀的将领们还礼的深躬,又在旁相搀,和她一同进含象殿来。搀扶孝子的位置不能空置。这是丧者的平辈姊妹,对治丧答礼的长女,必要的照拂。陈淑予身份特殊,这位置不可能由云皇为之;昔年相与,也有三五知交,而今尽归于泉下相会,凡世之中,仅剩方耀一人。百官见状,各怀惊愕,一时鸦雀无声。着孝进宫是御前失礼的表现,但雁骓已有过太多破例之举,人人尽知她不在乎任何指责。如今她们讨论的,无非陈淑予未竟的事务。雁骓来到朝堂后,就使人感觉陈淑予并未转身,而是用另一种形式延续着抱负。静默之中,均懿亲临。她今日装束中也摒弃了一切华贵矫饰,只以白玉簪束髻,银钗压鬓。眼下扑了些粉,遮掩缺眠的憔悴。白皙肤色,淡青衣衫,一改往日锋锐外露,显得如少女时节那样,清清秀秀的。百官一看她的形容,便知她心意,各自有了准备。待见礼毕,均懿自不多客套:“忠肃公无后嗣,按照家族规制,当由朕服孝治丧,朕拟报国丧仪制,天下举哀。”

礼部尚书秉公拒绝:“太上皇春秋正盛,若以国丧办理,舆论以讹传讹,不利于国祚,还请皇上收回成命!”

均懿冷冷道:“朕意已决。”

她知道百官必有一片哗然。说了这句,便微微合上双眼,身子向后倚了倚,手指轻抚着凤椅上早被几代翎皇摩挲光滑的凤首,做好了在耳边炸锅的喧哗中默默养神的准备。“皇上。”

雁骓在出乎意料的时候开言,像忽然锁起的窗,将那些山雨欲来的风势阻隔在起初的时候。百官早憋着多少“万万不可”,却生生被这抢白掐灭在舌尖。均懿也有些意外,看清了雁骓服饰,更是意外:“爱卿作何打算?”

雁骓道:“臣以为,国丧哀戚过重,在大战一触即发时传往边疆,于军心稳定不利,大不妥。”

百官知晓雁骓向来奉均懿之命行事,未料如此大事上竟然君臣相悖,都生出几分窥探之意,默默地聆听。雁骓的声音不疾不徐,语气坚定却不锐利:“臣提议,以最高军礼治丧。得到荣誉和奉献牺牲并存,最是军中需要的气氛。“再者,臣已得忠肃公殿下授予这块定国令——”“什么!”

满殿哗然,到这个节点,才山呼海啸般涌了上来。均懿微微眯起双眼。雁骓接下矛盾的中心位置,是把她不动声色地护在了身后。和完全听命于云皇,竭心尽力为陈氏利益的陈淑予相比,雁骓行事多了一些主动,却将问题的重心后移,把“主心骨”的位置稳定在君王之身,保持着分忧却不代庖的微妙平衡。这却是让均懿心中警觉的缘由。均懿是以德治维系社稷的君王,最懂得君臣之间的那些心思。若君臣貌合神离,互相作伪,合作之力便会有折扣。如今雁骓定国令在手,虽头衔未得天下兵马大元帅,但实际意义也相差无几。掌兵之人是社稷支柱,自当刚硬一些。若这“圆滑”和“恰到好处”过了分,逢大事时,便会在最紧要之处裂出深不可测的鸿沟。还是需要有个对策,加强她们两人从小得来不易的维系才行。均懿出神得片刻,雁骓也一直沉默。待朝臣们觉得再说下去也无益时,雁骓就开了口。“一应质疑,我是没有巧舌来辩的,也只能把话说到这里,留待日后事实证明。但是,说这定国令来路不正这位大人,你只知我离了忠肃公府,殿下随之身亡,却不知其二——当日,我是从朱雀禁宫中,直接去的忠肃公府。”

这实在是句太赖皮的话,令均懿方才的微妙心境忽然烟消云散:“爱卿确实不善言辞。”

雁骓抛来心领神会的眼神:“失怙之痛未解,随即被人编排成弑亲凶手,心情好不到哪去。”

均懿叹了口气:“依照旧规,姨母无嗣,自当由朕奉养送终。如今子欲养而亲不待,朕之心痛,与你尽同。”

百官再次噤声。皇上这话,明摆着是为雁骓撑腰,斥责不相关的质疑,强令在场朝臣们将议题转回到单纯办葬礼上来。均懿环视过殿中武将,又补了一句:“朕以为军礼治丧极善。忠肃公是武德昭彰的军中支柱,她的离去,对于贺翎全体武职来说,都是星陨之痛。”

不少方才对雁骓表示过质疑的官员,现在只想告退。皇上这是说,贺翎文武分治本是传统,而她们这些坐衙门的笔杆子,在此一番喧哗,去掺和天下兵马大元帅的葬礼,已是越矩,又有何资格进一步去质疑兵权传承之事?这么一想,冷汗透背,只觉得煞是危险。均懿定了局面,便向礼部要求,以亲王规格为陈淑予治身后事,着礼部拟出封号,主办此事。礼部尚书立刻提出“勇”字谥之,均懿又将其“忠”字保留,当朝议定了“忠勇王”的谥封。这四十多年的无冕之王,到了今天,终于议定了封号。再不是犒赏的手段,再不是试探的把柄。这一次,忠勇王也再不会推辞,再不会将它兑换成财帛军需了。讣告飞出京城,贺翎各处驻守的兵马哀声四起,一圈一圈向外扩散着。忠勇王旧部大多无法离开戍守之地,举哀的奏章又从四面八方集结于朱雀皇城。均懿批阅时,见有许多奏章已被水渍污得一塌糊涂,也不禁随之潸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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