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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8章 旧语消旧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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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雨后的清风,送来淡淡的泥土味道,宫内一片凉爽。御夫君们都立起身凑在一处,商议着平息宫中议论的说辞。均懿和悦王雪瑶去了未央宫书房密议。陈逸飞将手指搭在雁骓腕上诊脉,云皇在旁照应。忙碌得一晌,种种事务议毕,御夫君们向云皇告退而出,陈逸飞要回御医所配药,只留下了云皇和雁骓两人,单独相对。云皇目光柔和,望着雁骓面庞:“傻孩子。我从未有过那种想法,你却为何有那样的误会?”

雁骓最是个吃软不吃硬的性子,面对云皇的温和,总比面对陈淑予时还不好意思。嗫嚅一阵,小声道:“毕竟……”云皇轻声笑了:“君臣有别?”

雁骓应道:“是。”

低头沉默。她知道,这是刘嬷嬷已向云皇转达了她的意思。在她心目中,一直深植着一种想法:云皇的特别照顾,无非因是怀着对雁槿的亏欠而为。但,终是雁家有负君王在先,失了为臣之道。云皇的亏欠感,远抵消不得雁家行差踏错。而今她的作为,实在太过分了。阵前通敌,怠慢军务等事瞒不得人,不被陈淑予就地处决已是幸运,有什么资格奢望云皇再来原谅她?她是这么一个放肆妄为,不受控制的武将,远远不如祖母,也远远不如母亲。如果当初,母亲选择保下自身,尚不知此后还有多少建树,为雁氏和社稷增添多少荣光。为什么偏偏被留下的,是懵懂无知的她?独自摸索着前行,弯弯绕绕,磕磕绊绊,一路犯下这么多的错。母亲留下的爱,就是要让她如此痛苦么?但自从她揣上腹中这血脉相系的小冤家,她便一天比一天更深刻地懂得了当初雁槿的选择。她向刘嬷嬷坦诚了腹中骨肉的由来,并在前路迷茫的情况下,还毅然决定投向云皇。即便云皇的庇护是只能容得下一人的奢求,她也希望能再做一次交易,留下孩子,放弃自己。这不是为家族的期望,不是为自身生命的绵延。仅仅是为了,这孩子已经暖暖和和地在她体内扎了根,举手投足都牵动着母亲的心肠,虽未曾谋面,心中便已有了十万分的爱意和不舍。只要孩子可以存活,她可以付出任何代价。即使这孩子以后长成了,也会像她现在这样埋怨母亲。但那时,母亲在九泉之下,也是含笑聆听的。她沉吟得这片刻,低声向云皇道:“是我辜负您的期望,走上祖母的旧路,脱离了为臣者应有的操守。”

云皇却很平静:“这需要交给均懿来评断。而我一路旁观,你的所为,令局势最终走向了均懿期望的方向。所以,我想,她是满意的。”

雁骓道:“是皇上顾念情分,肯为我开脱,但我不可失了分寸。昔年我母亲对我言道,让我听您的话,我从未忘记过。即便如今听命于皇上,但我的一切都是依托您的照拂得来的,您的决断才是我的命运。”

云皇轻轻一笑,柔声道:“我啊,于高位久了,惯于考虑身边人‘为我所用’的一面。方向对了,作用到了,其实并不用过多管束。“你是个让我放心的孩子,又有你母亲的情分在前,托付在后。在我心里,你的分量和我陈家子侄尽是相同的。“所以,我并没有如你所想,考虑过什么‘保大保小’的问题。相反,你如今感孕在身,让我很欣慰。“你孑然一身时,我可算不得保全了雁家。现今,我终于能在阿槿灵前说一声‘放心’了。”

雁骓低声道:“您念着我母亲的情分,为我留着一条后路,已是仁至义尽。子侄什么的,我……受之有愧。”

云皇笑了笑,缓缓道:“是我对你有愧才对。“我一向不曾告诉你,阿槿还年少时,有一天与我闲谈,道是将来生子,不拘雌雄,都定名为骓,表字骏足。“可是你进宫那日,她将你的字改为了螟蛉。我虽明了她含有裹挟之意,但看你就在我身边坐着,软软地倚着我,我就想着,要尽力弥补这一切。哪怕不择手段,压制你,藏起你,就将你困在宫中……只要你能平安成长,我便能填补那种愧疚。“如今回想,若不是淑予和靖海的坚持,我今日又将对你多一层亏欠了。”

每当雁骓回忆旧事时,确实能隐隐觉察得出云皇的刻意压制。但她一向以为云皇是为顾忌大局,将雁家在社稷中撤下,才会将她雪藏。而今听云皇亲口道来,才知竟是过度保护所致。听得云皇愧悔之意,也让她一时百感交集:“太上皇,雁家覆灭的源头是雁家的错,却由您一直背负着,实在不应当。”

云皇轻轻摇头,道:“我怀有的愧疚和亏欠,并不是秋猎那次的病根。其实,我早知雁家的秘密。但当时年少自负,带着储君的傲气,心中觉得,有什么不可收拾的,就当是给雁家满门重新洗牌,只留着阿槿就够了。“直到秋猎那次,阿槿重伤几乎不治,我才发觉,雁家兜不住底的事,我也兜不住。所以我尝试着抬高雁家的地位,改变制衡的格局,但往往因力量单薄,最终被朝堂压力迫使做出‘更正确’的选择。“正因如此,阿槿与我之间,总隔着一层微妙的君臣有别,让她无法全然敞开心扉,只想到要以交易的名义,请求我对你庇护。“但是,骓儿,于我来说,这不是交易。我也不会像你假设的,再和你做一次这么难过的‘交易’。“贺翎的今日已非昔时,均懿不是曾经的我,你也不是曾经的雁沁。今日说过这些心事,你可懂了我的意思吧。”

雁骓这才有些不好意思,点了点头,道:“谢太上皇开解,臣今后自当……”不等她说完,云皇却笑着抚了抚她的鬓发,道:“自当活得自在一些。”

雁骓闻此意外之言,微微一怔。云皇接着道:“你随淑予久了,性子太像她,谨慎,沉默,什么事都要一肩扛起,实在让我担心。“我希望你能放开本性,无论是为自己,为均懿,还是为雁家,为这贺翎局势,你尽可以张扬些,高调些,理直气壮些,让在暗处觊觎的人畏惧你的光彩,却终究无可奈何。“你要知道,无愧于心,无悔于行,一直勇往直前,这才是雁家人的品格。”

从幼年至今,雁骓心上有太多桎梏。今日云皇此番话语,虽不能全然解除那些保守的痼念,但雁骓依然能感受得到识海中开闸的快意。翻江倒海,波涛翻涌,最后归于宁静时,却已变得更为广博。待谈话毕,又小憩一晌,到了晚间,就连均懿也感到奇怪:“母皇究竟和你讲了什么?怎么竟让你变得不一样了?”

雁骓但笑不语。//次日朝议,百官皆忐忑于昨天的风声,颇有猜疑。但均懿早有准备,坚称是雁骓因公务回京,在宫中君臣议事,却突然遭遇刺杀。恰逢忠肃公赶来,却于救驾时受累,引动旧疾,于是归府休养。顺着这个说辞,雁骓和陈逸飞不约而同地找到了切口,立即向均懿请命,要去陈淑予府上探病。均懿本不愿太过张扬吸引舆论落在陈淑予身上,又顾虑陈淑予病中神志不稳,只派了宫使去宣旨嘉奖,却驳回两人。两人坚持己见,频频相扰,均懿手边新事旧事堆叠着,正忙不完,索性把她们各自晾着。时辰近午,阴云又至。方琦来到集贤馆时,正看见雁骓凭栏坐在游廊边,和一个立着的年轻男子说话。远远看去,只见那男子做足着规矩,显得恭恭敬敬的。方琦位居德贵君之位,主要辅理皇后,掌禁宫上下人事。一看那男子身穿的是七品服色,便知道是出身于雁氏分家的那位侍奉郎官。他本是不带仪仗,便服而来,信步走近也悄无声息。还未出言招呼,正听得雁侍奉柔和地道:“家主放心,我如今都好。”

雁骓随着点了点头,道:“平时善自保重,有难处时往府里说一声。我见府里来信,总说你不要贴补。以后还是收着,别这么见外。”

雁侍奉有些不好意思:“家主,劳您一直费心。我已经知错,这半年多来,也再没重蹈覆辙,有宫中分例就足够了。”

雁骓微微一笑,道:“宫中郎官尽是大家出身,你也该有些排场,别紧着手头一点财帛不舍得吃用。就算撒开手脚去花费,有规制拘束,又能费多少?且宽心着。”

方琦以袖掩口,忍俊不禁。当年她弱冠的年纪,跟男孩子讲话都打结,不想现今看来,真有个家主的风度在了。然而就这么一声轻笑,却足以惊动雁骓,停语望了过来:“琦哥。”

雁侍奉一惊,转头行礼:“贵君。”

他心中挂着些不自在,只和雁骓寒暄就很难为情,再看了方琦,更是待不住,客套两句便匆匆走了。方琦倒也从刚才的话里听出些端倪,便问雁骓:“世姐方才说的,可是先前他被人骗了积蓄的事?”

雁骓应道:“不是被外人所骗,而是被他母亲要挟的。他母亲是因伤致残,又好赌成性,曾要将他卖进烟花之地抵债,被本家得知,才庇护下来。皇上登基后那次大选,我就选了他,不过是让他脱离宫外的琐事,有个好出路。没成想,趁我不在京中,他母亲又来纠缠,还搜刮了他的积蓄去挥霍。”

方琦笑了笑,道:“原来如此。当时我要细细追究,他求我不要声张,我还以为是因被骗而难为情。”

雁骓有些感触:“毕竟雁氏是匪类出身,各分家当中,如他母亲这般的烂人挺多的。我也不和你细说了,你珠玉一般的人,不该听这些。”

方琦笑道:“我如今在宫中掌事,见得多了,谁家没有些旁支杂系的?”

说到这话,雁骓想及他现今身份:“昨日匆匆,还没恭喜你得了这样的高位。现今可觉得如意了?”

方琦面上笑意褪了一多半,淡淡地道:“当然也非所愿。”

雁骓昔年为他所拒,知道自己并非良人,却不知他究竟作何打算。今日他归属于皇上,纵有不满意,也不能出口,雁骓也不便再问询。各自沉默得一晌,方琦才轻轻叹了口气,道:“我始终没找到心中所想。但时不我待,皇上登基时要大选,方家必然要舍一个儿郎进来。我若不来,难道换钟儿来?”

雁骓默默地点了点头。方家儿郎性子大多跳脱而倔强,志不在入宫承宠。若来的是方钟,方耀母女们在戍守东海时,还要挂念着朝堂的荣辱映射到后宫,少不了为儿郎担心。方琦最终为家族得失牺牲了自己的追寻,虽贤德昭彰,到底意难平。方琦见雁骓面色凝重,倒是笑了笑:“天数在此,或者不可违。我便安心完成职责吧。“倒是世姐你,怎么会出这样的差错?这可不像你的作为。前线战事不休,你竟擅自产育,岂不扰乱军心?莫说是忠肃公,便是我姨母这么惜才的性子,也得动军法。”

雁骓心绪低落,道:“我有千万歉意,必须要和元帅交代。只是皇上碍于种种考虑,不允此事……”方琦闻言,点了点头,云淡风轻地道:“大不了再用我的辇轿送你出去。”

雁骓急忙拒绝:“如此,你便摘不出去了。我怎么能这般害你?”

方琦却笑了笑,道:“是我傻了,还是世姐糊涂?”

雁骓挑起眉来看他。方琦道:“世姐是偶然留宿在集贤馆的外臣,和馆内偶然来宫中探亲的郎官家人一般,难道还等皇上下旨,‘请’你出宫,你才肯出?你回雁府时,顺路进了忠肃公府去看看,还能犯什么律法不成?”

雁骓面上挂不住的尴尬:“咳……我怎么发觉,你如今比往年还要……”无法无天?方琦笑道:“皇上如今公务繁忙,半天未出御书房,其义自见。世姐难道好意思为顺路串门的小事再去打扰她一次吗?”

雁骓不得不承认:“是我糊涂,拂了皇上的好意。我这便谁也不惊动,自行出宫回府。”

士别三日,自当刮目相看。有些人,一别十年之后……如此闷热的天气里,身经百战的昭烈将军,望着悠然离去的男子背影,默默打了个冷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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