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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3章 论战,迫在眉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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灰色身影又悄无声息地出现,轻轻地走到均懿床边,坐了下来。刚才她仿佛从未在这里出现过一般,隐藏了自己全部的行迹,连气息都感受不到,现在却实实在在地坐在了这里,静静地望着均懿的苍白面庞。均懿缓缓张开了眼睛。果然是雁骓。只不知如此匆匆密会,是遇上了什么难事。均懿苍白的脸颊挂上了淡淡的红晕,翘起嘴角:“别担心,看她们来来往往很严重似的,其实无碍。”

她抬起手,雁骓伸手握住这细瘦手腕,又白,又凉。雁骓满脸怅然神色,扶均懿坐起,帮她披上被子,双手掌包住均懿的手,依然给她焐得温温热热的。自己坐在床沿,稍稍侧过身子。均懿拉过软枕垫在身后,倚在床头,道:“我方才让她们备上茶,就是觉得你今天能到,没想到这么快。”

雁骓低声道:“本来明日到,事情太急,我加快了些。”

一面说着,一面从怀中拿出一个布包来。展开布包,里面是软而厚的油纸,层层叠叠的,将一个长条形的东西包在中间。均懿好奇地望着,待雁骓打开一层又一层的纸包,最后从包中露出一截须根,接着,一整棵半尺多长的山参露出了全貌。均懿伸手拿起那枚山参,甜香中带着辛辣的独特气味从手中弥漫到周遭。她并不会分辨药材,只是觉得这棵山参生得像个胖娃娃一般,圆头圆脑,又有手脚,便爱不释手。雁骓在一边看她满意,眼神柔和。均懿把玩一阵,伸手拉了拉床头的一根细绳,带动了门前金铃当啷啷地一阵响动。夕照应声进门,立在床边道:“太子。”

又偷眼瞥了一眼雁骓,补了句:“雁将军。”

均懿将手中山参递过,夕照急忙双手捧平接了,惊讶道:“呀,这是成了型的人参,连眉眼须发都长成了,一定好贵吧?”

雁骓轻轻一蹙双眉,道:“边境市集近来假药猖狂。还要请人鉴别。”

夕照手一抖,险些将那棵珍贵的山参掉了出去。急忙双手捧定了,两眼直望着雁骓,结结巴巴地道:“雁……雁将军,你会说话?”

均懿瞥了一眼夕照。她最近病得没心思管事,纵得这小妮子越发没大没小,欠训诫。自从那年,朝升夕照被调来长春宫以来,宫内宫外事情繁杂,雁骓和均懿都格外地小心着。雁骓每次来望均懿,都是在宫外就行了大礼,做足了君臣之态,进殿后才关起门来密谈,确实一向没和两位管事讲过话,难怪叫她们误会。雁骓翘了下嘴角,道:“抱歉,此前谨慎,不敢多与人言。”

夕照知道自己失礼,脸上一红,拿着那山参道:“小嫔这就拿了去,给郑大夫看看。”

雁骓见殿内又重归静寂,这才露出心事重重的样子。“我觉得,现今战局不好。北疆压境有十余万,战力强悍,补给充足,像是备的大战。”

均懿倚在床头,轻轻皱着双眉,心中有一阵不详的预感。由于种种顾忌,雁骓始终没有升迁过,可以调动的兵力实在有限。祥麟这十万只怕是先声夺人,后面还有援助。以雁骓手头现有的不足两万兵力,对抗祥麟全力来袭,只怕真要武曲星君下凡才做得到了。在雁骓驻守北疆这些时日以来,两人之间并无秘密。对一向自信的北疆战神来说,能让她这样一脸忧心,应该局势比她所说还要紧迫。均懿想了一阵,道:“明日朝议,我就提一提这事。只得再委屈你先顶一下。毕竟从决策到发兵,其中时间不短,你一定要当心些。”

雁骓听此言,轻声道:“拖延战事有数。可是,我有一问。若遇不得已之险情,是要求胜,还是保局?”

均懿毫不犹豫道:“当保大局。目光远些,莫因一时之气孤军奋战。朝堂见说,一切有我。”

雁骓点头,面色凝重道:“必不辱命。”

均懿微微一笑,道:“胜负只是一时之气,何愁不能翻盘?麟国此来意图太大,已不是胜负二字所能限制的。唯有贺翎取得最终的胜利,才是正理。”

雁骓起身道:“是。我回凤凰。”

话音落地,身影又如随风而去一样,一闪就不见了。均懿心砰砰跳了起来。她并没有表面那样平静。北疆也许马上要有一场大战,但她对朝议之上群臣的反应已经能预见。她默默倚坐在床头,在心中推演着。明日要怎么样开言,会受到什么样的反应?各家在北疆暗道生意都是什么,北疆大战影响谁家较大?她们会拿什么理由撇清自己,提出怎样的论调来驳她?刚多想一会,均懿就感到从脑际传来一阵剧痛,头晕目眩,紧接着眼前全是五颜六色的光斑,胸中也烦恶不已。门外望风的宫女们都在宫院的入口,不在寝殿门前,没有她亲自吩咐,是不会闯进来的。她开了开口,也发不出一丝声音。想抬起手去拉床头的响铃,但手指似乎脱离了身子一般,一丁点也挪动不得。均懿心中暗恨自己的身子拖累,又念着刚才想到的事情无法传达,心中一急,冷汗透衣,一层层凉意侵袭之下,整个人竟像是埋在冰中一样冷。每每想到她如今情状,都是拜这各自为政的朝堂风气所致,均懿心中都会横生恨意。若不是昔年,郑御医全情相告,她尚不知自己不会死于病,却差点死于那味药。现今药劲一上来,再着急也不敢强求,只得自己慢慢捱着。且等她全然好了,再去细细与各家算账。不知过了多久,似乎身上压着一块大石头被人一下搬开,神思清明,眼前也亮了。均懿长舒一口气,抬起右手抚着自己胸口,伸手拉动床边响铃,唤来宫女吩咐道:“今晚长春宫备膳,请母皇来。”

几日后,含象殿内。专为北疆战事而设的朝议正在进行,群臣激昂。均懿苍白脸颊上扫了淡淡的胭脂,提了些气色,在一片纷乱的质疑声中傲然立着,丝毫未在气势上落下风。朝臣们所说所做,和她想到的是一个样子,并无任何意外。她也就拿出了想好的陈词,坚定地说了出来:“各位此言差矣。我们贺翎的安危,岂能靠敌国施舍?何况我们两国长久互相含着裂周之恨,自一出生起就互为敌人。”

“三年前,昭烈将军给我们带回了一大批被祥麟压迫的百姓,也带回了权诗兰的死讯。我们贺翎的女子在祥麟铁蹄下的遭遇,我并不愿一遍遍重复,只因这都是贺翎不够警惕的耻辱。难道那些实例,不足以说明祥麟对我们存的是何等险恶之心?”

“众位都说不战,都说许以利益,甚至有人提出和亲。我不知道,我们贺翎女子什么时候瑟缩到了这个地步!”

“即便你们愿意瑟缩,我也不愿意。”

“和亲可不是别人把男子送来,而是把我们的女子送去。我每当想到此事,心中都愤慨难言。且问那位提出和亲的大人,背负国耻跪下求生的屈辱命运,你愿尝么,你的女儿愿尝么?”

“无论是皇子,是世家子,还是百姓之子,我不希望贺翎再出现新的权诗兰。我不希望将来,我们贺翎女子像祥麟女子那般,再无自主!”

“你们现今尝到了商道的利益,不愿意放弃,我理解。这条商道也是我希望走通的,我也舍不得它的利益。但你们怎么不想想,我们贺翎女子现今最大的利益是什么?是赚点小钱养家糊口么?是苟且偷生么?”

“贺翎到了快要亡国的地步,你们别觉得我说的严重。”

“你们且看看,若是不支援凤凰郡,国门打开,长安就是下一个目标!紧接着大军补给,东进,就是我们朱雀郡的边缘!”

“到时候你们要怎样?携家带口去运河坐船,过温江,去维扬,继续做你们的春秋大梦吗?你们就不怕有朝一日,亲眼看祥麟铁蹄过江,将整个贺翎收归囊中吗?”

群臣虽当时默默无语,可私下意见反弹过甚,只得次日专为此事加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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