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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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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句话便问:“皇上可安好么?”

云皇在宫中一直等着消息,闻得此语报上,掩面泣不成声。虽是性命无忧,但雁槿武艺尽废,左臂失力,也落下了体虚的病根,终年病容不退,只可做参谋官,再也无法带兵奔赴阵前。也许是为了雁家的延续,待雁槿恢复了些许,便迫不及待般地感孕,生下雁骓交于雁沁培养。雁匪无义,丝毫不以伤害少主为耻,反在江湖上放出话来,说雁槿一味护着小皇帝,如牲畜般奴性,不配做雁党领袖。那些人本是细作出身,渗入社稷上下,费心费力多年挑拨,终赚得朝野剧震,人人言道雁沁已和北疆雁党恢复联系,并与祥麟方面相通,若纵虎归山,对江山有危。千请万愿,联名上书,终逼得云皇将雁沁调离北疆,回京拘管。此后不久,陈淑予便拜访雁府,将皇家细作打探的边关情况说于雁沁。雁沁听后,深知大势不好。对于将帅之门的最大羞辱,无非通敌叛国的罪名。雁家是祥麟叛将没错,可当时天下纷乱,良禽择木,一开始投错了人的,可不止雁氏一家。最后尘埃落定,陈氏入主天下,雁家有如此关键的拥立之功,就该是贺翎正统之臣。自从第二任翎皇明宗后期起,雁家的污名就开始慢慢渗透。她早就想亲手铲平那些玉带山里碍事的东西,却因她们一半在祥麟,无法深入下手。她身上系着雁氏一门荣耀,继承开国传下来的定远侯爵位,一辈子为贺翎基业守在雁北关,竟也在人口中落了个通敌的嫌疑收场。现今,就连云皇也顶不住朝局压力,只能屈服于悠悠众口,眼睁睁看这盆脏水兜头盖脸地泼在雁氏一门的荣耀之上。口中说不出的话,笔下能传达。笔下写不出的,骨子里明白。而这透骨之冤屈,只能用生命来洗。历朝历代以来,重臣、权臣、有功之臣,落得如此下场的,也自然不止雁氏一家。九泉之下见了先贤,或者还能笑着打个招呼。后来再有此类者,雁家倒也能做得个前辈了。陈淑予眼看雁沁面色从愤怒变颓然,再到自嘲一笑,心中也明白,以现在情势,只能如此收场。雁匪因雁氏灭门,必要炮制一个说法。无孔不入的细作很可能来有辱遗体,只为她们的目的,却令死者苦心白费。陈淑予像是昔年少时,还在帐下那般,带着些试探的敬意,向戎马一生的定远侯道:“不如先用毒,再用火,至死也是定远侯,落不到别人手里。”

雁沁仿佛还像从前教她兵法时那样,夹杂着严厉和欣慰道:“果然长进,连从前没想到的扫尾之计也有了。”

共识已成。雁骓随着陈淑予的话,脑海中浮现起当年记忆来。雁槿匆匆写就那封信件,塞在了雁骓手中,最后抱了抱女儿,便唤来仕女道:“把那件年初时做的吉服给小姐穿上吧。皇上见了定然喜欢。”

雁骓忽然记起了母亲清晰的面容,苍白的脸上眉眼弯弯,柔声细语地道:“不要害怕。皇上是一个很温柔、很美丽的阿姨,你一定要听她的话。”

从许久之前,雁骓以为自己可以忘却母亲的容颜。但是此刻,心都要被撕裂的痛楚之中,她又记起了从前这一幕。这段绝无可能忘却的回忆,是不是意味着她又得到了母亲?即便是水中之月,即便只有记忆中的这个片段,也是母亲从未走远的证据。她六岁时告诉自己,母亲已经远去,却在这十二岁的岁末,坚持母亲哪里也没有去,坚持觉得她和自己在一起。对陈淑予来说,讲出这段回忆,一点一点地道出少年好友的挣扎和离别,也是痛苦万分的事情。但她是定国将军,是全贺翎的主心骨。她不能示弱,一点也不能。雁骓眼泪慢慢凝在脸上,眼角和鼻尖泛起一片绯红之色。陈淑予望过去,并不知道今日所说这些,算是说早了,还是说晚了。总之,她说了。从前做过的这些事,说过的这些话,再去回忆也没有丝毫用处。从此一遍说过了,便就这样远远抛开吧!陈淑予打破纠缠了几年的回忆,毫不顾虑雁骓想什么,只是说她该说的:“现在前因后果你已明白,你需要自己选择。想去玉带山,由得你;想留下,也由得你。”

雁骓抬起眼来,张口问道:“元帅可知,昔日棠宁苑中死去的嬷嬷之事?”

陈淑予想了想:“略有耳闻。”

雁骓平静地道:“和昔日皇上遇刺的时候,大概是一样的作为。”

陈淑予稍一沉吟,应了一声。雁骓道:“名为奉我做少主,实际上让我惧怕、让我无可奈何,只能听他们的,所以,我不相信玉带山中的雁党。”

她想到雁家分家所遭受的压迫,那些强硬掳掠的手段,受害者多为贺翎西北方各郡的雁家分支。现在看来,定是雁党所为没错。只是另一股柔和的力量,将雁家捧在手中,静等她成长之人,又是谁?可以合作么?可以些微地信任么?这是雪中送炭,还是与虎谋皮?她深深吸了口气,深深觉得自己现在急需强大,到如同现今面前的定国将军一般,卓然独立于天地之间,再不为漩涡激流左右。定国将军能有今日之种种,又是怎么做到的?雨雪风霜,刀光剑影,鲜血和热泪,想必都不会绕过陈淑予的命运,和她自己的命运。终有一日,她也会自然地提起从前做的所有事,自信地将它们抛在脑后。来日即使别人立到面前来对质,即使落下黄泉,也能坦然地道一句:“是我做的,不后悔。”

雁骓想得通透,便也不顾甲胄束缚,跪在陈淑予面前道:“今日帐中行刺之事,末将无可解释,自当领军法受死。只是末将还有许多事情要做,厚颜请元帅留得这口气在,再为贺翎驱使。”

陈淑予淡淡回应:“死罪若用功劳来抵,便要有莫大的功劳才行。”

雁骓眼神坚定,抬起头道:“是,末将已有准备!”

在这时,她的心才真正落到实处,才知道自己的目标和方向,也做出了第一个自己的决定。她要用自己双眼破开迷雾,要用这二尺雁翎刀划开束缚,要凭自己的意志掌握雁氏一门,也要贺翎百姓平安、江山不移。最后回到京城去见方钊,见宜瑶,守护她最在乎的人们。雁骓知道这些都很难,但她已然决定,便不犹豫,也不后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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