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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雨中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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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南城边军的营地在潜龙江向东十五里处,虎踞在十万里大山与城镇之间。虽未设置拒马、鹿砦等防御工事,围墙倒是垒的极为敦实,仅在四周各留下了一个出入口,明眼可见的易守难攻。安南城中有胆大的百姓远远瞧见,戏称这个营盘为“土王八”。如今雨势愈发浩大,连东西南三面的岗哨都一并撤了,仅余下北面的入口还有卫兵把守,权当做做样子给城中的贵人们一个面子。其余士卒尽皆舍了操练,你唆我、我唆他,躲在营帐中避雨,就着暖烘烘的篝火讲着夜爬寡妇墙的低俗趣事儿。竟无一人发现黑压压一片巨大阴影隐在云端向着此间飘来。王京尘辞别齐九歌后并未急着往军营而去,反而看似漫不经心的在雨中闲逛,随着他越走越远,身上的衣物也越来越少,等到兜了一个大圈摸到十万里大山的边缘时他已经脱得赤条条的,口中衔着一口短刀,像蜥蜴一样低伏在地。十万里大山的边界很好辨认,山上的黑色土壤在整个大梁都是独一无二的,浓墨般从远山延伸下来,与大梁其他疆土行程泾渭分明的景象,无声警告者前方不是人类应该踏足的地方。王京尘就趴在边界上,紧紧盯着前方百米处茂密的草丛。他江边站了一天,草里的玩意便盯了一天,即使没见到真容,王京尘也能猜得出它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奇了怪了,鬼哭草什么时候能长这么高了?”

王京尘伸长脖子,瞧不真切,心中暗暗气恼。这种十万里大山特有的植物也是透着一股子邪性,单从外形上看类似于深红色的芦苇,一大片一大片连在一起不见边际。除颜色外唯一与之不同的是在顶端长着个空心肉瘤般的果实,风一吹过便呜呜作响似老鸮夜啼,故称鬼哭草。这鬼哭草不论寒暑都能在黑土上野蛮生长,加上这几个月雨水多浇灌,已经长到一丈多高,真叫个遮天蔽让人辨不清方向。王京尘耐心地等着,直到鬼哭草海啸般的向他倒来,漫山遍野响起渗人的哭声。他感受着风向的变化,迅速一跃而起,猫着腰向前摸去。直到离那草窝子还剩不足二丈,王京尘猛的屏住鼻息,一脚在地上踩出个浅浅土坑,借这一踏之力猎豹般窜出!王京尘在军中始终被排挤在边缘位置上只是因为他没钱,并不代表他本事低微。他自小没有田亩,全靠打猎为生,自然是丛林中游斗的一把好手,传言他曾凭一口刀、一张硬木弓就猎杀了一只猛虎。不过在乡亲们向王京尘求证时被他自个儿否认了。在王京尘暴起的瞬间,那个一直躲在鬼哭草中隐蔽身形的东西也发出一声长啸人立而起,直直向他扑来。那怪物一身黑皮,身躯健硕,举手投足间声势惊人,但毕竟是被偷袭下的仓促应对,王京尘这一击势大力沉,舍身埋头直直撞进怪物的怀里,坚硬的肘尖精准顶在它的心窝上!“吼!”

黑皮怪物吃疼发出一声怪叫,高大身躯被站立不稳跌在地上溅起一大片泥水。王京尘来不及细看它的模样,借势翻滚两圈卸去了力道,迅速将口中短刀握在右手,刀刃向前,用左手手掌抵住刀柄,打算冲上前去给它来个齐根没入。一抬头,恰好与那黑皮怪物来了个四目相对。王京尘心里陡然一沉,猛吸一口气止住前冲的步伐。那怪物受了王京尘全力一击竟未暴怒,反而像人一样屈膝坠肘摆出一个怪异姿势等着他自投罗网。王京尘本能感到若是不管不顾冲杀上去定要着了它的道。起先王京尘只道这个盯了自己一天一夜的家伙是那头噬人成性、连伤十二条人命的人熊。想着摸过来结果了它为民除害,顺带着拉去县衙领点赏钱。谁知阴差阳错间竟猎到了这么个邪祟。只见它身高九尺,遍体无毛,乍一看躯体竟与人颇为相似。只是皮肤呈现出黑紫之色,且双臂奇长,好似一只能直立而行的猿猴。脑袋胖大,型似野猪而又似蝙蝠,五官紧凑在一起,挤出满脸深壑般都皱纹,显得极其邪恶丑陋。最令人心惊的当属那双眼睛,褐色眼仁中间赫然是两条十字型的橙黄色瞳仁,不带丝毫感情,单单透着一股浓浓的不详。王京尘分不清自己背上是冷汗还是雨水。在看到那个如山羊一般的瞳孔时他已经确定了这怪物的身份,不由在心中暗暗叫苦。相传这名为“黑山羊”的邪祟极为邪性,只要见了人便可口吐人言,与人相处个三五日便可连相貌都变成人形。而与之遭遇的人则会被变成真的山羊养在身边,成为它的吃食。有古书记载曾有一个叫“商”的小国就是遭黑山羊祸乱直至灭国。直到今天还有老一辈人用黑山羊的传说来哄骗不听话的小孩。王京尘全神戒备着这面前的这只活生生的邪祟,竟从它的脸上看出了一丝戏谑,不由得汗毛倒竖:“这畜生好生诡异,看它的样子竟是个有思想的主,想必要比无脑猛兽难杀的多。”

但他好歹也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胆小之徒,不至于被惊得失去搏命的勇气。短暂对峙后王京尘深吸一口气决定先发制人!一念刚起,王京尘的身体已经做出反应,化作一道模糊残影向黑山羊冲去。这邪祟果然不是寻常野兽,仗着自己力达手长,一手架住刺来的刀刃,另一手从一刁钻位置闪电般探出,利爪竟像铁器一般泛出寒芒,眼看着就要刺入王京尘的身体!这一下若是刺准了至少得掏去他半个胸膛。王京尘是个与野兽厮杀惯了的主,这一击自然留了三四分力气,短刀挽出个虚招,反手拔出背后大伞,使了个“举火烧天”的招式,堪堪将黑山羊的利爪挡在头顶。“你不是什么狗屁妖怪,你不过是个黑皮大马猴!”

王京尘看着离额前不过半尺的爪尖,满心后怕。心知不可在此时泄了气,怪叫着给自己鼓劲:“我确实没有杀一只老虎,因为小爷我当时杀了两只!你再凶恶还能凶过猛虎吗!”

黑山羊张了张嘴似乎想接他的话,但终究只是发出几个意味不明的音节,没能组成一句完整的人话。臂膀上的力道却是越发沉重,开合之间尽是凛凛杀机。又是一道下劈,震得王京尘被迫单膝跪地抵挡,大伞也应声破碎露出里面的竹制龙骨。好歹竹子的韧性卸去了几分力道,否则光这一下便能让王京尘脱手。王京尘知晓此时唯有搏命才能有一线生机,短刀由刺转劈,格开半臂距离,依靠这一点空间挣扎着站起,循着这个破绽奋起平生力气踹在黑山羊的小腿窝上。黑山羊的丑脸愈发狰狞,致命的利爪潮水般在周身挥舞。但好歹脚下不便,叫王京尘腾挪间抓住机会呼的一声窜出战局。王京尘从此生从未像此时这般惊慌,得了生门便尽展身法逃窜而去,慌乱间方向难辨,只顾往鬼哭草更为茂密的地方钻。刚跑出十余步,王京尘喉头猛然一甜,一口鲜血压制不住喷洒出来,顿时眼前光影流转扑倒在地。“看来今天确实得死在这了,只可惜还没能摸过妞的手啊……”王京尘强撑最后一丝意识将眼皮撑开,不由得瞪大了眼睛。不知何时草丛中竟走出整整七只黑山羊,将他围在核心。毫无感情的橙黄色瞳孔楔子般钉在他的身上。随着身后的鬼哭草向两边分开,原先与王京尘争斗的那一只黑山羊也追了过来,如此短的时间里它竟已经可以说出生涩的大梁官话:“祭品…找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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