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起，对不起，让你们受苦了。”

周睿弯腰鞠了一躬。短短的三年时间，周睿判若两人，白嫩的皮肤已出现细密的皱纹，人看上去苍老了许多。她声音很小，犯人一样低着头，那眼神像一只受惊的老鼠。神情木讷甚至说是有点呆滞。三孩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没有说话。“去年春，她父母不堪受辱，双双喝药自尽。她受不了这个打击，一病不起，现在才略有好转。”

沈凯说。“这件事我们知道。当时我还去……”沈雁南原本想说，他当时还忍不住朝那两人扔过一堆羊屎蛋，看到沈凯的脸色，又改口说，“当时我还去看的，死得好惨。家里现在房屋啥的早就被人分得干干净净，房子里都住上了别的人家。”

“好在一切都过去了，以后的日子会慢慢变好的。”

沈凯说。“这是她的孩子？”

沈雁南说。“是的，是你们的妹妹！”

沈凯说。“我们才没有这样的妹妹！”

沈超说着，走了出去。沈雁南跟着出去：“哥，我知道你很生气，但是他毕竟是我们的爹呀。怎么办？”

“我不想说话，你看着办。”

沈超说，“我们出去好好商量商量再说。”

兄弟两来到羊圈，抱点草，铺在地上，“今晚就只能睡在这儿了。”

“也不错，最起码不会被雨淋。”

那些羊本来都躺在地上，见沈雁南进来，都起来咩咩地叫。“别叫了，快去睡觉，明天用新鲜的草犒劳犒劳你们。”

风不知走哪溜了弯，发出呜呜的叫声，一会儿像冲锋的号子，一会，一会儿又像狼在嚎叫又觉得什么都像又什么都不像。沈雁南和沈凯争论了一会儿，沈凯说：“雁南，你说，我们明天要不要赶他们走？”

“赶他们到哪儿去？再怎么说是我们的亲爹，香九龄，能温席，我们是他儿子，也该像古人那样尽点孝道。”

“道理我懂，可是真的不想看到他们。暑假一到，书我不打算读了，找个人去学手艺，离开他们，或者去当兵，这样穿着军装也挺威风。”

沈超说。“哥，十八岁才可以当兵，你还要等几年。”

“我不想等，我真的不想看到他们。雁南，你打算怎么办？”

“老师说，知识改变命运，我还想用功读书。”

“怎么读，现在又多了三口，爸爸从来就没有干过什么活，他能养活那么多人？”

兄弟两聊得正欢，水芹来叫他们回去。“不去，就在羊圈睡了。”

沈凯说。“哥，那个小妹妹很可爱。”

“可爱你就去带，不要打搅我们。”

沈超吼道。水芹怏怏地回去。兄弟两聊了睡，睡醒了再聊。没想到聊天过后不久，发生一件事情，彻底改变了兄弟两的计划。刚放暑假，沈雁南打算把羊圈迁到那边的渠堆旁，那里离家远，草长得茂盛。他砍了一些树干开始搭建，水芹来喊他回去。“这个亲戚以前认识不？他会不会是骗子？”

沈雁南说。“不是骗子。我爸说是一个远房亲戚，带哥哥去学木工。”

沈雁南到家的时候，家里坐着一位四十多岁的男人，胡须浓密，人不高，但很肥胖，脸上的肉像秤砣，挂下来，看上去觉得有点像水浒传里李逵。“来，这是我家三娃。雁南，快叫表叔好！”

沈雁南没有理睬，他径直走到沈超旁边：“哥，这是干什么的？”

“我爸说叫我去跟他学木工。”

“哥，看他不像好人，不要去。”

沈雁南说。“这是雁南吧？我们家条件可比你家好多了，你哥到我家，保证吃好穿好的。”

那人笑着说。“你不是让我哥跟你去学木工吗？去你家干嘛？”

雁南看着他，“我正在搭建羊圈，你是木工，请你帮我把小木屋钉钉呗。”

“可以啊，不过呢，我现在什么工具也没带，改天来，帮你搞好。”

沈雁南拿过锯子，“就请你现在把这木头锯开。”

“小孩子，你这是干嘛呢？”

沈凯说，“让你哥去又不是让你去，男儿志在四方，是他自己决定不读书，要学习手艺，我才来的。”

李逵说。沈雁南看着沈超，沈超点点头，指着一个包裹：“看，我东西都收拾好了！”

“哥，我不让你走！”

沈雁南忽然觉得身子被抽去了一半，慌了神，“哥，你不能走，这么多年，我们吃菜咽糠都过来了，这是为什么呀？”

“为的是出去挣钱，给你好好读书。哥哥不想看到你这么辛苦。”

他看了一眼沈凯，“我也不想再看到他！”

沈超拿起包裹，那人站起来，掏出一包烟，放在桌子上，又拿出50元钱，塞到沈凯手里，骑上自行车，带着沈超走。“哥，你不要走。你走了我怎么办？”

沈雁南拉着他哥哥不放。“雁南，哥手艺学成，再回来教给你。”

沈超甩开雁南的手，向前跑去。沈超走后，沈雁南一下子没了主心骨。他觉得自己像丢了魂魄，每天总觉得哥哥就在身边，可是，回头一看，却不见人影。他不明白，为什么，最疼他的妈妈走了不再回来，看他一眼，哪怕做梦梦到一次也好；喜欢他的邱老师也走了，连一句告别的话都都没有；现在相依为命的哥哥也走了，为什么喜欢他的人都一个个离开他？雁南想不通，他开始旷课逃学、和同学打架、毁坏别人的东西，同学们都不愿意接近他，连那个拉着他的手，整天跟着他叫哥哥的敏儿现在也不理他。他很是苦恼，等到放学，他拦住敏儿：“为什么你也不理我？”

敏儿说：“以前你好学上进，是我心目中的男神与偶像，看看现在的你，你昨天竟然躲在教室后面吸烟。老师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我还能和你在一起吗？”

“你不和我在一起，我就告诉同学，我看见过你的身子。”

沈雁南这话一说，敏儿过来追着他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