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他妈走了，你不要再把孩子饿出病来。东村王三爷昨天夜里，下大雪冻死了，几个孩子都回来了，正在家里制丧呢，可怜啊！”

二婶说，“你现在把孩子照顾好是大事，不要去跟那些人学，还有，我听说，周家那女学生……”二婶看着孩子不说了。“二婶，我知道该怎么做。过几天，我去找兰花，好好赔礼道歉。”

“这就对了，两口子过日月，只要夫妻恩爱，什么苦都能过去。”

二婶是沈凯敬重的人。沈凯父亲兄弟两，沈凯的父亲是老大，二婶呢就嫁给孙凯叔叔老二。故称为二婶。孙凯的叔叔是这一带很有名的木工，他打的家具不仅质量好，而且还会雕刻和绘画，鱼鸟虫草，山石田土，鸡鸭牛羊……非常精美。方圆二十里，婚床都是他打的，沈凯的婚床也是。紫红的油漆，床头雕刻着一束百合花，旁边刻着“百年好合”四个字。床帮上，刻着鸳鸯戏水图，十几年下来，油漆剥落，但是那画与字却没有变化。有时候，沈凯的叔叔还会帮助生产队村邻干点手工活，赚点油烟钱。1965年出去后，至今下落不明。有人说看见他做了大官，有人说，他在外做大干部，不要他们了；也有人说看见他流落街头，无脸回家。什么版本都有，却始终没有准确的下落。“哎，去年发大水，颗粒无收。长得正旺的玉米，又被台风扫得一干二净。叫穷人怎么过啊？”

老人说着，把面倒在桌上的碗里，走了。收点红薯，每家每户不够吃一个月的，冬天对于穷来说，真的是一种折磨。“爸，没有野菜，我们可以去敲冻捕鱼；没有肉，我们可以去捉野兔，山鸡吃。”

三娃躺在爸爸的怀里，“这样，我们就不会挨饿。爸爸，去把妈妈找回来，好吗？”

“好的！”

雪花飞进来，孙凯被冻醒的时候，手无意碰到三娃的额头，他一激灵坐起来，三娃浑身烫得厉害。“三娃，你怎么啦？”

三娃不说话，他抱着孩子，走到屋门口。门一开，风吹得他倒吸了一口气。雪花闪着渗人的幽光，疯狂乱窜。他看着怀中的三娃，赶紧去烧一碗姜汤，给孩子喝下去。天还没有亮，沈凯拿着一床破被子，裹起三娃，抱着孩子向大队部卫生室跑。“开门，开门！”

他敲打着木门，没有人回答他。他接着用力拍门，里面还是没用动静。他只好抱着孩子，跑到村东头二婶家。婶娘一看孩子，满脸通红，两眼紧闭，浑身发烫，赶紧把孩子放到床上，找一些白萝卜、生姜、干了的香菜根，洗净，放在锅里熬了一会儿，喂孩子喝下。“这个是土方法，不知怎么样？孩子发烧可耽误不得。”

二审说，“村上那哑巴就是发烧烧成聋哑人的，当时，他娘没有在意，等孩子烧了几天才去看，好好的孩子变得又聋又哑。”

这个事情，沈凯听她娘说过，哑巴今年53岁，虽然听不见，说不出，却很是心灵手巧，织箩编席，什么都来。他变得蛐蛐笼，才叫一绝。蛐蛐笼有拳头大小，形状像青花瓷，收口处有一道精美的花纹，烧制在上面是的，蓝白相间。蛐蛐装到里面，就休想再出来。只能急得“蛐蛐”地叫。“现在怎么办？我三娃聪明着呢？我三娃可是聪明着呢，他这么小，竟然能想到敲窟取鱼，昨天逮了有一碗，烤着给孩子们吃了。”

“卫生员是公社派来的，平时就住在大队部卫生室。估计昨晚回去了，现在雪下这么大，我们到哪儿能找到他。”

“凯哥，这么冷的天，卫生员也不会到卫生所去。要不，我和你直接把抱去找。”

二婶的大儿子沈平一边穿着棉袄，一边过来说。“爸爸，我不去，我浑身出汗，想睡觉！”

“我的三娃说话了？”

沈凯抱着三娃。“快，快给孩子睡下，把那姜汤再端一碗来。”

沈平应声端来给三娃喝下。“凯歌，三娃我照看着，你快回去看看那两孩子，不要看不见人到处找。”

沈凯拔腿往外走，二婶追出来，“把孩子都领来，我做玉米糊糊给他们吃。”

人往往就是这样，再大的困难都不会掉异地眼泪，一句温暖的话语，可以让一位顶天立地的汉子泪流满面。沈凯心里感动，泪水止不住滚落，应声要走。“哥，你在这看着孩子，我去看看卫生员来了没？顺便把孩子带过来。”

沈平要走，屋里出来一位挺着大肚子的年轻媳妇，齐耳短发，圆圆的脸蛋，尽管有点憔悴，但是精神还不错。“方方，你早早起来干嘛？快进屋歇着去！”

沈平走过去，扶着她。“沈平，我刚才听说你要去找卫生员，你顺便问一下，我这两天肚子总是隐隐疼，是怎么回事？”

“还有一个星期才足月，去问一下怎么回事？”

二婶强调一遍。“好的，你赶紧到屋里歇着去。”

二婶看着沈平走，端了一碗稀饭，煮了两个鸡蛋给端了进来：“妈，给三娃吃吧，他家老可怜了。”

“有呢，有呢，都有！”

二婶说着，鸡蛋去壳，给她吃了。二婶正和沈凯看着三娃，沈平跑进来说：“来了，来了！我去接孩子拉！”

说着，又跑了出去。卫生员是个圆脸略胖的男人，四十岁不到，发际线已经到头顶，人很和蔼，在这做卫生员已经有三四年了。“这孩子是连饿带冻的，幸亏二婶给他熬了退烧汤，我再给他打一针，就好了。”

说着，卫生员打开药箱，拿出针筒，给三娃打了一针，祝福沈凯给孩子多喝水。又帮沈平媳妇把了脉，查了身体。临走时，叮嘱二婶，要让儿媳妇多活动活动，不能整天躺在床上。“外面雪那么大，到哪儿活动？”

二婶说。“等把这两剂药吃了，陪着她在家里也要来回走走，对孕妇和孩子都好。”

卫生员说着，背上药箱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