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多年后，姜念慈也总是会回忆起第一次与燕女士相遇的那个凌晨。身侧的领班还在碎碎念着，要他注意不要冲撞了今晚的贵人们，切记谨言慎行，他却一个字也没有听进去，只是隔着层层叠叠的浮烟与散落的尘埃，借着玻璃吧台反射的微光，看坐在吧台角落的那位女士。她浅啜着手里的白葡萄酒，目光散在不知名的芥子虚空中，却有一种让他移不开目光的错觉。“那不同的客人啊，喜欢的花头也不一样，就这边这位的姑奶奶，喜欢年轻有肉感的内衣模特，那边的主儿，喜欢干净温顺的，你可仔细听着点！”

姜念慈在看到领班指的方向后一个激灵，还以为自己偷看被发现了，在意识到领班只是随手一指后，那颗怦怦跳着的心脏终于又落回了胸腔。他垂眸敛色，“嗯"了一声。脚下不太合适的黑色皮鞋传来微微刺痛的触感，大概是又要肿了吧。他们这样的可怜浮萍，飘零在声色犬马的销金窟，总有万般不如意，所以姜念慈决定为了自己的心理健康，忽视这些小小的玻璃渣子，虽然扎在身上还挺疼的。只是牢牢记住了刚刚领班说的，某位不知名的美丽女士喜欢干净温顺的。在台上站了没一会儿，领班就带着他们这批雏儿下去了。本来像姜念慈这样才培训不过两个多月的新鸟，连站台展示的资格都没有的，还是领班大人仁慈，看他确实是家境困难，才好心带他来提前试炼。领班虽然嘴碎，但是心软。当时姜念慈走投无路，来到这里的时候，要不是领班收留，可能现在还吃不上一口饱饭。“念慈，我们一会下班去玩游戏吗？我刚买了个新出的皮肤！”

白思思从后面一把揪住才到休息室的姜念慈，力道大的差点勒死他。“咳咳......当然......可以，如果我那个时候还没被你勒死的话。”

姜念慈捂着脖子疯狂咳嗽。白思思赶忙放下了手，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哎呀，怎么总是控制不好力度，怪不得我弟弟他们都不跟我玩。“”好啦，我跟你玩。“姜念慈拍了拍他的肩膀，随口问道”今天也没拿到牌子吗？“”嗯......"白思思看起来有点惆怅，“我都好几天没拿到牌子了，感觉最近我们这里的客人变少了呢。”

“唔......”姜念慈回忆了一下今天晚上的场景，可是除了那位女士清冷的侧脸，其他的他好像什么也不记得了。于是他含糊地迎合道：“好像是的吧。”

"那你呢，领班说你什么时候能开始拿牌子呢？“白思思自己这个月的奖金还没着落呢，就开始关系起姜念慈了。”

不知道诶，我才来两个月，能站台展示都是领班垂青，花名册上还没我的花名呢，估计早着呢。”

姜念慈不以为意地说道。“姜念慈，领班喊你过去！”

一道幽怨的声音传来。“咦？居然是步娇娇，他今天又抽什么风啊？不会是又被客人教训了吧。”

白思思悄悄在姜念慈旁边咬耳朵，对于步娇娇这种随时抽风的行为，他们已经见怪不怪了，还常常调侃，步娇娇每天随机抽取一个倒霉观众，当他的债主，动不动就跟别人欠了他八百万一样。"没事，我先去看看什么情况吧。“姜念慈安慰道，”领班不会为难我的。“”那你可要早点回来啊，我还等着和你玩游戏呢。“白思思叮嘱道。”

好的。”

匆匆说完，姜念慈就走出了休息室，去找领班了。在他走后，步娇娇阴骛的眼神转到了白思思身上，“哟，还在为你的好兄弟担心呢，人家可不像你，一个月接不到几顶好牌子，人家姜念慈可是个有本事的，来星云公馆才短短两个月，马上就能傍上好高枝了呢。你个蠢货，有空还是多担心担心这个月怎么给家里打钱吧。”

"什么？念慈能接到帽子啦！那可真是太好了！“白思思迅速抓住了步娇娇话里的重点。”

真是个蠢货,还是无可救药的那种！”

步娇娇看到白思思抓重点的能力这么奇特，一时竟无语凝噎，翻了个白眼，轻飘飘地留下一句酸溜溜的“就怕有命攀高枝，没命享福，摔下来可是会摔死的。”

就走了。领班办公室内，姜念慈站的笔直，”领班您找我?"身上刚刚站台贴的标号牌还没撕，鲜红的“十七号”亮的晃眼。领班盯着那个标号牌静默了一会，才缓缓开口，"小姜啊，你准备好出台了吗？“这一出口就把姜念慈吓得不轻。”

出台？“姜念慈声音因嗓子的过分紧张而变得有些紧，"我......来到星云，才两个多月，怕......伺候不好客人，给您丢面儿。”

领班深深叹了一口气，“我都知道，小姜，你是个好孩子。但是，今天开口的，确实是我们星云的大恩客啊。但凡有一点回绝的余地，我也不能让我手下的孩儿冒这个险啊。"领班的眉头皱了几皱，"不过，这张牌子是金牌子，只要你熬住了，往后的日子里，星云少不了你的。"姜念慈懵懵懂懂地好像知道了一点，这个客人可能不太好应付呢。走出领班办公室的时候他的头还是晕乎乎的，只记得领班伏在办公桌前的腰，好像弯的更低了，像是背着什么沉重的包袱一样。脑子里只有一件事：他要接牌子了。星云公馆里的每一个人，都渴望接到属于自己的好牌子，在这个光怪陆离的美丽幻境里，牌子就是阶梯，决定了你能够爬的多高。或者，站的多久。他们把给予他们牌子的那些顾客，叫做恩客，而他们这些人，仿佛生而就是为了服务恩客而存在的。姜念慈不想在这里拼了命地往上爬，但是他需要钱，有了牌子就能赚到钱，他需要钱来养活自己和父亲，何况，还有父亲的医药费。而且领班在他走投无路的时候收留了他，现在这点要求，于情于理，他都不该拒绝，也没办法拒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