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幻雪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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幻雪怨/文七月烟花一我在汴水溪边捡到的段飞雪。乌云掩蔽铜月,明日定有一场雨,所以不必上山了。我对身后的茯苓说。回头,看到溪边躺着一个男子。一个昏迷不醒的男子。茯苓脸色苍白,惊呼出声。说,没有流血,定是被江湖仇家追杀,内伤所致。我不置可否……江湖上向来腥风血雨,此时又正值武林盟主大选之际,恩怨纠葛,也不足为奇。我望了眼地上那张草丛里的俊脸。缓缓说,此人中毒已深,若不及时服下解药,必定活不过三日。茯苓是我收的关门弟子。说完我忽略她脸上不忍的神色,我说,走吧。茯苓却唇角一动,一脸的欲言又止。犹豫道,我们救活他吧?他不会泄露咱们行踪的……您不是常说,医者仁心,江湖上也要广结善缘。非是我存心见死不救——只是一年前,我们在长安救了一位剑客……接着被那人仇家追杀,我带着茯苓一路辗转逃到了这里。从此以后,每救一个人,我们便要搬一次家,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若非有人登门重金求诊,我的原则是一概不理。我望着那人,半响,终是长叹口气,好吧。我用金针刺入他身上的穴位,怀里拿出一个小瓷瓶,瓷瓶里装着我毒门配制的解药——我替它取了个好听的名字,叫碎玉。黑色的血从他的唇角流出,衬得那张苍白英俊的脸有一种妖冶的美。半响,终于见地上的人悠悠转醒,睁开眼,漆黑的双目隐隐有光华流转,在我们两人身上转了一圈,落在了我身上。“算你运气好。这是我家姑娘独门秘制的解药……你中的毒,天下再无第二个人可解。若不是遇上我们,你定然要命丧药王山了。”

茯苓扬起下巴朝他说,神情中不无骄傲。那男子挣扎起身,要向我行礼。多谢姑娘救命之恩……在下乃暮云山庄大弟子,段飞雪。我朝他呆望片刻,嫣然一笑,我叫陆紫嫣。我看到他眼中有惊艳的神色一闪而逝,溪水映照的黑眸渐渐有了动人神采……他的唇角绽开一笑,苍白无血色的脸上泛过一丝红晕,竟是绯艳如桃花,令我微微有些呆住。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姑娘可愿跟随段某回暮云山庄,也好报答紫嫣姑娘的这一番恩情。我第一次在陌生男子口中听到我的名字……他的声音带着久病初愈的沙哑,听在我的耳中,说不出的温润熨帖。我想,我的名字,其实很好听。我看着那张英俊的脸,他身上的锦衣破了一道口,破口处丝线宛然,太阳底下闪烁着耀眼的光。举手投足依旧气度从容,高贵潇洒。我终于,点了点头。二我跟段飞雪来到暮云山庄。路上我才知道,那一日他原本是去拿江湖上的至宝,一把名剑青云剑……宝剑没有拿到,却遭暗算,被人下了毒。他说,紫嫣,是你给了我第二次生命。如果可以,我想用一生去偿还。他忽然握住了我的手。夕阳点燃苍蓝的天空,时有三两孤鹜掠过苍穹……他的眼中流霞拂动,粲然如织。一瞬间,心中泛起阵阵涟漪。天下名门正派,以南段北归,东剑西乌为首。即江南暮云山庄的段云天,江北乾坤顶的洛归一,东方名剑门的东方静,聚乌堂堂主乌乘风……四大门派各据一方,共同形成了如今江湖四大中流砥柱的局面。即使不是武林中人,想必也听过他们几位的名字。而段飞雪,不仅是暮云山庄的大弟子,也是庄主段云天——唯一的儿子。所以,听到他开口相邀的时候。我几乎没有犹豫便答应。老庄主知道我救了他的独生爱子后,很是感激。感激之外,脸上却浮现一丝虚浮的客气。他赠我千两黄金,意思很明白,我可以走了,暮云山庄再也不欠我什么了。我拒绝了。他脸上的笑容消失。到底居高临下惯了的人物,总以为钱能买来一切,带着与生俱来的优越感。可是他不知道,我想要的又岂是这黄金千两?我是为段飞雪而来。若不是他对我笑,若不是他唤我紫嫣……我想我这一生,注定都是在漂泊的。紫嫣,你不要多想,我爹日后一定会明白你的好的。段飞雪不顾众人侧目,留下了我。三风过处,满院花香。段飞雪引我向一片杏花叠影中走去,他说,那叫飞花楼,特意安排给我住。他想看见我,在漫天花雨中翩翩起舞的样子。我脸一红,正想说什么,身侧却忽然同时响起两道声音,“大师兄,你回来了?”

我随着段飞雪目光望过去,只见一男一女从一座精致的朱楼走出来。男子清辉夺目,比之段飞雪少了一分俊美,多了一分风雅庄重。女子婉约秀美,一身烟色霞衣,轻纱裙裾在风中微微扬起,像凌波仙子。看起来如同一对璧人。我听到段飞雪指着他们二人对我说,这是我二师弟陆飞羽,这是师父的义女苏婉清……陆紫嫣陆姑娘,是我的救命恩人,也是毒圣第七代传人,医术很是高超。他说这句话的时候,神情一脸骄傲。那一瞬,我看到那个叫苏婉清的女子秀眸浮现一抹酸楚,神情竟隐约透着凄凉。我认得那种神情。十八年来我与娘相依为命,每当她想起从前的往事,对我发脾气的时候,她的脸上就会露出这种怨怼的神情。我这才注意到,那双杏眼望着段飞雪时,满眼倾慕的神色。对面的男子开口,说,既是大师兄的救命恩人,那便是我暮云山庄的救命恩人了。看来姑娘与暮云山庄真是有缘,跟在下乃是同宗呢……我忍不住扬唇一笑。飞花楼是一座比方才那座朱楼更精致的阁楼,彩绣飞花,金碧辉煌,足以见得他对我的重视。段飞雪忽然用力拉过我,将我逼至墙角,双眸炯炯盯着我说,不许你像方才那样,对别的男子笑。那张俊美的脸离我很近,翩跹的睫毛像蘸了玉树琼花,清透的眸子透着一丝昭然的嫉妒。我一怔,轻轻点点头,好。身后却忽然响起幽幽一声叹息,红颜祸水,祸水啊。我认得那是庄主的声音。段飞雪神色一僵,眉头微微一蹙,放开了我。我只做不觉。那时总以为,他喜欢我,便够了。四每日清晨我都会目不转睛望着树下舞剑的白衣男子,银剑胜雪,白衣出尘,若舞梨花,如飘瑞雪。以至于,这样凝望他已成为了一种幸福。我知道段云天不喜欢我,也知道外间对毒圣一门忌讳已深,一向瞧不起这些使毒用毒的功夫。可是我不在乎,我只想,跟我喜欢的人在一起。因为从小与毒物作伴,除了茯苓以外,没有人愿意靠近我。我其实,一直都很寂寞。而段飞雪,填满了我长长久久以来内心深处的孤独。我不明白,我有什么错?那一日阳光正好,我在海棠树下翻阅一本《毒经》,风拂花瓣,阵阵香软……苏婉清找到我,一脸讥讽神色说,看这些下三滥的东西,怪不得被人家说妖女……你以为你当真可以嫁给段飞雪么?段飞雪是义父独生爱子,也是暮云山庄唯一传人,无论如何,他的妻子都会是名门正派出身……你以为你配得上他么?他根本不会娶你的。所以,当初拿了黄金就该走,又何必留在这里自取其辱!我猛然站起身,盯着她。苏婉清仿佛被我犀利的眼神措手不及,站立不定后退一步,你想做什么。我笑道,你也说了,段飞雪的价值又何止黄金千两?所以,得到段飞雪,就等于得到了一切……不是吗?“你?”

苏婉清还想说什么,却忽然换上一副得意的表情,望着我身后,欣喜地唤,“飞雪……”我转过头,在一树杏花下看到了神色淡漠的段飞雪,那双一向温情的眸子里,散发着层层冷意。苏婉清奔上前,伶牙俐齿在他耳边说,飞雪你现在知道了吧?谁才是对你一片真心。这个女人原本便是贪图你的身家地位……“住口!”

他却反手给了她一耳光,我与苏婉清两个人都愣住。苏婉清眼里涌出了泪,你为了她打我?你竟然为了这个女人打我?论出身,论样貌,我有哪点比不上她?你为什么要被这个贱人迷住?段飞雪脸上却浮起迷离涣散的笑容,没错,你样样比她好。也许,真的是我错了……说完神色淡漠。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开。他那种淡漠的眼神,仿佛一柄利剑,刺痛了我的心。五传闻,暮云山庄的庄主段云天身中剧毒。廊下经过的时候,我听到下人们议论纷纷,“暮云山庄与乾坤顶一向有积怨,过几日便是武林盟主大选,一定是乾坤顶掌门洛归一为了夺取武林盟主之位,派人下的毒……”“老庄主一病,于咱们暮云山庄真是大大的不利……武林盟主怕是不用想了。”

“我看不仅是盟主之位无缘,少庄主沉迷美色……山庄恐怕是后继无人了。只是不知道苏小姐会帮着谁。”

“那自然是咱们少庄主了。苏小姐与少庄主一起长大,明眼人都看得到苏小姐的一往情深……”我想起了来这里以后听到的种种传闻,苏婉清原本为乾坤顶掌门洛归一的外甥女。幼年夜探段宅时被段云天用寒石散误伤,这寒石散乃是西域一种奇毒,中毒者不会立时毙命,却要忍受七日七夜的折磨而死。即使服了解药,体内只要残存一丝余毒,都会在三十岁的时候筋骨尽裂而亡……为平息乾坤顶怨气,段云天将她带回暮云山庄,承诺若治不好她的伤,苏婉清终生不离开暮云山庄,在他段云天有生之年,定会好好照顾这位义女。我面无表情从廊下经过,心底却有些复杂。如果爱我真的要令你承受那么多,那或许,我才是那个该退出的人。六前厅,人影幢幢。我的出现,并未引起多少人注目。却是陆飞羽忽然抬头,对我说,紫嫣姑娘是使毒的大行家,不知能不能瞧出,师父中的是什么毒?我闻言,只好走向段云天躺着的床畔。望了一眼那个平日高高在上、此刻委顿在床的老者。摇摇头,我瞧不出他中了什么毒。苏婉清却倏地开口,毒又不是陆姑娘下的,自然猜不出了。我抬头,重重盯着她。反问,我为什么要下毒?她神情滑过一丝怨毒,又有些鄙夷,自然是你想嫁给大师兄,义父不满意,所以怀恨在心啊……方才陆师兄也说了,山庄除了你,还有谁会使这些下三滥的功夫?我看到段飞雪抬头,却一句话也没有说,望着我的目光却多了种审视的意味。他那种怀疑的目光忽然刺痛了我,我心底只觉想笑。原来这便是他所谓的爱……可我却不能见死不救。心里下了某种决心。我眼风扫过苏婉清,说闭嘴,张口闭口下三滥,与你苏大小姐的身份怕是不符……我虽然瞧不出他中了什么毒。不过,我可以治。众人皆沉默。段飞雪说,那便请陆姑娘救救我爹。我望着他,他的眼里第一次露出了恳切的目光……他一口一个陆姑娘。原来在他心目中,终究是别人更重要的。纵使那个人,是他父亲。七段云天苏醒,对我却并没有多少感激,只是看我的眼神当中,多了种看不透的东西。我本就不图回报,救他,也不过是为了他是他父亲。段云天却做主,要段飞雪娶苏婉清。婚礼就在三月后。段飞雪跪在地上苦苦哀求,爹,紫嫣救了你的性命。段云天拍案大怒,婚姻大事讲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岂由你自专?苏婉清名门淑女,配你绰绰有余……至于欠陆姑娘的,我会还。你若执意要娶这个女人,那便自立门户好了,这辈子不得踏进暮云山庄半步,也不必提你姓段,从此以后你我父子二人,恩断义绝!我的心猛地抽紧。段飞雪眼神第一次露出那种犹豫神色。我知道从小到大养尊处优的公子,一定受不了流落江湖那种风餐露宿的日子,也未必肯过那种卑微的生活。他那么骄傲。况且,暮云山庄树敌已多,段飞雪功夫平庸,可能前脚踏出暮云山庄,后脚便会被仇人杀死。段云天温和的声音又响起,缓和口气道,“况且你当真那么自信,没有了身份、地位在,这个女人愿意跟着你么?”

仿佛循循善诱,实则釜底抽薪。段飞雪神色果然犹豫更深。我的心忽然很凉很凉。仿佛霜天饮雪水。我忽然抬起头望着这个男子,那一瞬间他的懦弱全部落入了我的眼中。仿佛第一次,我终于看清了眼前这个人。强烈的自尊心却又激起我心底的倔强,我望着他们父子二人笑道,段飞雪,你未免太自信了。你如今风光无限,我都未必肯嫁给你……更何况等你落魄的那一天?——与其他放弃我,不如,我先放弃他。转过身,泪如雨下。段云天口口声声名门正派自居,未来的少主夫人,一定要身家清白。可是他还没说的话,我明白。段云天觊觎武林盟主之位已久,可是凭他的实力,未必能有什么胜算。最好的办法就是获得四大门派其中之一的支持……而拉拢四大门派,没有比联姻更好的方法了。或者说,从他第一天将苏婉清带上山来,便未必没有存着这番心思。一半人质,一半讨好。一时之间,我竟不知道,我跟苏婉清,两个人究竟是谁更可怜些?八出了花厅,身体站立不定,眼前一阵晕眩的感觉……身体就要滑落的时候。身后一双大手及时扶住了我。回头毫无意外对上了一对清炯的眸子。陆飞羽望着我眼底浮现一丝愧疚,又有一抹难以言喻的震惊与感动,说都怪我多嘴,想不到,害了你。我吃力地摆摆手。不必说了,什么也不必说了。都是我心甘情愿的。人人皆知我救了暮云山庄的老庄主,可是没有人知道,我是如何解了他的毒……没有解药的毒又该怎么解呢?办法只有一个,用金针将段云天体内的毒,一点一点导入我的身体里。我从小尝尽百毒,所以,我的血就是最好的解药。飞花楼内,我捧着陆飞羽沏给我的茶,问,你有没有爱过一个人?即使这个人注定无法属于你……即使他懦弱,无法给你一个未来。可还是很喜欢啊……我忽然泣不成声。他好像明白什么了,目光闪过一丝了然。我径自抿了一口茶。娓娓道,我从小漂泊江湖,人们一听说我是毒圣的弟子,没有人敢靠近我……其实,段飞雪的毒是我下的。那一日我从安阳经过,看到不远处高墙大户前徘徊的段飞雪。那天的他锦衣金冠,风尘覆面,在那山野之地,着实很吸引人。好奇心驱使,我想看看这个人在做什么。发现他原来在寻青云剑。我也想要那把剑——有了青云剑,便可以替我娘报仇。于是我跟着他,从南到北……可是那青云剑,武林中人人都想得,是安阳太守林珣的镇宅之宝,又岂是他江湖阅历甚少的大少爷可以轻而易举拿到的?于是,在那夜他准备潜入林太守家宅之前,我先一步在他的茶水里下了毒……起初我原本真的是为他的身份而来——我也是个爱慕虚荣的人。我想,暮云山庄是天下名门正派之首,若我成为他的救命恩人,那我此生在世上都有了倚仗。我没想到那么轻易就得到了他的垂青。不,我不是痴心妄想要嫁给他,他这样的人,我不敢奢望他能为我停留……只要每天能看到他,便已心满意足了。可是后来,你看到了,飞雪待我很好,他恨不得将世界一切最好的送到我面前。我的生命中,从来没有一个人像他待我那么好。人总是贪心的,我想要更多。后来,我真真切切爱上了段飞雪。可是他身边,还有个苏婉清。那天我听到苏婉清对他说,“我第一次来暮云山庄,就是因为那年的飞花大会上遇到了你……我想多看你一眼,所以才会夜探暮云山庄。其实我身上的毒早就清了,可是我为了一直留在你身边,一直服用寒石散……你欠我的,你们暮云山庄欠我的。我要你用一生来偿还。”

我知道,段庄主的毒是苏婉清下的。她想用他父亲的命要挟他……可是这一切,我不能让飞雪知道。我想,其实我不会怪他……我的目的一开始便不单纯。目的不纯的爱,也许今日只是自食恶果罢了。不过段云天说错了一句话。这世上没有人比我更爱飞雪了。我想,纵使他失去了今日的身份地位,我也愿意跟着他浪迹江湖,这样,他一生也离不开我了。事情起初便是因我而起。如今,也只是一报还一报罢了……是我徒自痴心,与人无尤。我泪水更多。陆飞羽望着我,俊美的眸子里盛满了温柔,扶起了我的脸颊,声音轻柔,不……你值得,你值得这世界上最好的。九体内的毒十分猛烈,我日日吐血,面容枯槁。灯火阑珊的夜,连日以来,山庄四处挂满了红灯笼,不用想也是喜气洋洋的景象。我心疼到无以复加。却没有流泪。我要走了,可是走之前,我要去做一件事——我知道,害死我娘的仇人是谁了。我对陆飞羽这样说。说完这句话,转身消失在夜色里。不论他帮不帮我,我的目的都已经达到了。我穿过茫茫夜色,径直来到后山禁地紫竹林内。月色下,石桌前的老者背对我而坐,像是在等什么人,似乎早就知道我要来。我不敢延误时机,抽出手中的青云剑……径直刺向段云天。就在剑尖触及那老者衣衫时,我已觉出不对……果然,号称削铁如泥的青云剑,剑尖差一点被压弯。身后掌风凌厉,闪避不及,我背上已中了一掌。唇角流出血来。转过身,我看到月色下神色一脸冷戾的段云天,“哼,果然是你。这么说,上回老夫中毒,也是出自你的手笔?”

“没错,是我下的毒。不过我没想到,你内力那么强,连我见血封喉的‘千叶枯’,都可以令你毫发无伤……不如顺水推舟救了你,从此不但可以令段飞雪一辈子感激我,也可以换取你的信任,同时叫陆飞羽对我死心塌地……一石三鸟,何乐而不为?”

段云天冷哼一声,“你心心念念想嫁给我儿子,可是没想到吧?那瓶解药‘玉碎’,便是飞雪替我拿来的……你明明能替我解毒,却要演那么一番苦肉计,背后原因自然不难猜。哼,孽障引狼入室,拦着我不肯叫我动手,为此不惜答应跟苏婉清成婚……”我苦涩一笑,擦拭唇角的血,“事到如今,我不过是棋差一招而已。区区一个段飞雪,娶了谁我当然不在意。今日我来,不过是把你欠我娘的拿回来……十八年前,我娘原本也是江湖上人称落英女侠的岭南一姝。可是她遇到你,被你费尽心机骗到手,却又被你嫌弃她的出身。后来你废去她一身武功,将她赶出了山庄……我不过想问一句,段云天,你对她,可曾有一天心存愧疚?”

江湖上欺软怕硬、见风使舵乃是寻常,何况我娘本就因为用毒得罪了不少人……没有人知道,失去武功、被赶出暮云山庄的她,受过怎样一番苦楚。十八年来,她对我说的最多的一句话就是,世间男子皆薄幸。绝对不能相信任何人,特别是男人。事到如今,我又怎会重蹈她的覆辙?“你娘是……”段云天神色一怔。“没错。她叫——沈秋水。”

段云天听到那个名字,苍老的脸上一瞬间神色复杂,表情惊讶、纠结、怅惘……仿佛爱恨交织,可是我却没在他脸上看到丝毫悔意。段云天冷笑一声道,“哼,落英女侠,那是江湖同道抬举她了……你问问,有谁肯承认她一声女侠,她是哪门子的女侠?不过是一个心如蛇蝎的毒妇罢了!有其母必有其女,都是邪魔外道。我段云天做过的事,从不后悔,今后也不会后悔!”

被深爱的男子鄙弃,我想,这一刻我能感同身受她的苦楚了。我更不多言,抽出青云剑再度朝他攻去。我来这里,便没想过活着出去。段云天亦不废话,凝神一一拆解开我的招数。月色下剑光寒星四射,两人笼罩在一片刀光剑影中,似雪花,心成暮。可是,就在我渐渐感觉力不支的时候,段云天忽然脸上露出一种惊惶,印堂有一道黑影窜上头顶……我心中一喜,知道是方才下的蛊起了作用了。可我的功夫还是不及他。我心中正感到绝望,正在这时,一道黑影从屋顶一跃而下,段云天被身后黑影偷袭,一击即中。若是平时,即使十个陆飞羽,也未必能偷袭得了段云天……可是段云天全部注意力都在我身上。方才我讲那么一大番话,也不过是想拖延时间,待他体内毒气上行,以期一击而中。终于能报仇,我不敢犹豫将剑刺向地上的老者……忽然一道白衣身影一闪而至。飞雪挡在段云天面前,血从他衣襟里缓缓流出。飞雪的声音带着一如既往的涣散,“原来真的是我爹欠你的,那,我替他还给你,好么?……眼中似有无限深情。我忽然流下了泪。剑尖再深一寸,飞雪就要死在我的剑下;可是错过了这个千载难逢的良机……段云天就要逃出生天。于是我说,不好,说着一用力,削铁如泥的宝剑穿过段飞雪,刺破段云天胸口。这时,身后忽然浓烟滚滚,一道身影飞檐走壁越过层层竹稍,熟悉的笑声传来,在这深深的夜幕、竹林幽幽中听起来仿佛夜枭,又有几分熟悉,“段云天,怎么样?你辜负我的下场……就是要你亲生女儿送你归西。十八年前,你听信柳依依那个贱人一面之词,将我赶出山庄……为了报复,我将你跟柳依依那个贱人的女儿掉了包。这十八年被你当做儿子的人,不过是我从村西癞头那里抱来的一个弃婴。这十八年你养着别人的儿子,任由自己的女儿零落他乡。我替你养大你的女儿,就是为了等这一天,我要你也尝尝被最亲的人背叛是什么滋味……哈哈哈哈哈哈哈,报应,真是报应!”

人影落地,茯苓站在月光下。取下脸上的面具,面具底下赫然是一张苍老的妇人脸。一张脸因为怨恨而显得丑陋。我惊呼一声娘。万万没想到,我身边最后一位女弟子,竟会是十八年来跟我朝夕相对、我曾以为已经去世的娘亲。那张脸上满是怨毒,与那个在昏灯下替我缝衣的妇人判若两人。她说,不要叫我娘,你娘已经死了!柳依依留下的贱种,终究替我报了仇,哈哈哈哈,哈哈哈……面前的妇人形若鬼魅,状若痴癫。她既不是茯苓,也不是我娘。我望着死在我剑下的段飞雪,忽然间,泣不成声。这一生也不知是他辜负了我,还是我,辜负了他。尾声“庄主待咱们夫人可真好……明明已经做了武林盟主,英俊潇洒,权倾天下,却连夫人爱吃樱桃这样的小事都记得。我要是能遇到这么一个全心全意待我的人便好了。”

“你懂什么,咱们庄主原本便是靠夫人的父亲、当日的老庄主提携,才有了今日……这暮云山庄原本便是咱们夫人的。老庄主病重,将夫人和暮云山庄托付给他。夫人长得又美,真要论高攀,不一定谁高攀了谁呢!”

“那也要咱们庄主自己功夫一流……否则扶不起的阿斗,又有什么用!”

廊下两位侍女经过,我听到她们低低的讨论声。蓦然想起很久以前有人对我说,是你给了我第二次生命,如果可以,我想用一生去偿还……仿佛久得像前生的事了。“在想什么呢?”

,陆飞羽替我将一缕碎发捋到耳边。我脸一红,半真半假道,“在想我此时是美还是丑?”

他忽然盯着我,眼中多了郑重神色,“无论你怎样,在我心里你都是最美的……”或许这一生,孰得孰失,谁又能分得清楚呢?我亲手杀死了最爱的人,却与一个爱我的人共度一生。前者叫我背弃爱情,后者叫我学会了珍惜。如果记忆似灰尘。忘了你该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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