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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那时一片金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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丽丽走后我的生活总算短暂的恢复了平静,正值秋收最忙的时候,老爸老妈不肯给我时间让我整日无病伸吟,于是我便从风花雪月的公子哥瞬间被打回原形,变成了风吹日晒的农民伯伯。我是喜欢田园生活的,但不喜欢农忙,不是因为懒惰不爱干活,而是农忙总是处于一种抢收的状态。对于农民来讲春种秋收都要讲究一个时间问题,不能早也不能晚,无论家里有多少地,总要在时间到了的那几天全部弄完,因此农民要么农闲闲的要死,要么农忙忙的要命。农忙一旦开始就会忙的人焦头烂额,往往起早贪黑的连口饭都吃不上,让人叫苦不迭。这显然与我向往的那种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恬淡生活大相径庭。还有一个导致我不喜欢农忙的原因,那就是老爸。都说父爱是深沉的,而我老爸的爱好似比马里亚纳海沟还深不可见。在平日里我和老爸是很少交流的,当然不是因为我俩不和,这就是我俩自古以来的相处模式,我曾经无聊的时候大致算了一下,发现我与老爸一个月所说的话都不及我与老妈一天说的话多。平日里老爸在院子里总是有无数的活要忙,而我则总是颓在屋里的炕上,上学时是爬上炕上写作业,不念后便爬在炕上玩手机。若是老爸需要我帮忙的时候一般我们会出现这样的对话……老爸先敲敲两下玻璃引起我的注意,等我抬头去看。“来,出来一下。”

老爸冲我勾勾手。“啊~”我爬起来出去。“来,给我扶一下这儿。”

老爸指着要我扶的各种零件工具,有时是要我帮着抬些东西。“啊~”我扶着。老爸叮叮当当的修理,我就在旁边毫无兴趣的站着。片刻后老爸修理完,“行了不用你了。”

“啊~”我转身回屋继续趴着。如果老爸一天都不需要我帮忙那么我们这一天的交流就简单多了,只需要例行三段对话即可。早晨的时候,“爸!吃饭了!”

“啊!”

中午的时候,“爸!吃饭了!”

“啊!”

晚上的时候,“爸!吃饭了!”

“啊!”

言简意赅。农忙时候的老爸会自动进入了更年期的状态,这时的他说话是用吼的,这也不怪他,在噪音很大的拖拉机面前大家说话其实都是吼的。但令我无语的是老爸吼的话极其的简短且不清晰,更让人无奈的是他还要用只有他能看懂的手势来回比比划划同时总是面带怒色,要知道我有二百多度的近视,而上地干活的时候我是不戴眼镜的,相信近视的朋友们都知道,不戴眼镜的时候耳朵也是不好用的,所以每当老爸冲我吼的时候我即听不清他说的是什么,也理解不了他手势的意思,只能一脸懵逼的眯着眼呆呆的观察着他愤怒的表情,结果当然是雪上加霜。因为这些种种原因,农忙对我来说无疑是一种痛苦和折磨。而能化解这种折磨的自然是心中满溢出来的爱了。有了丽丽以后这个农忙再不是以前我所讨厌的那个农忙了,它使我快乐,因为早点把农活做完就可以早点与丽丽相会,我知道丽丽回前进村的原因不单单是她所说的陪伴姥姥的那些,而是不想耽误我帮家里做农活。人一旦有了目标后便觉的生活充满了动力,我起早贪黑的干活一点不感觉累,反而精神越来越充沛,这当然源自于丽丽隔空为我送来的精神食粮,每每在疲乏之时能收到丽丽满怀关心的短信便能使我像打了鸡血一样的干劲十足,就连农活中我最讨厌的掰苞米也变得轻松愉快了。家里的那块面积约十亩的苞米地,一直是我的噩梦,它又长又宽,掰苞米一个单程过去就是半天的时间,身处在四周比人还高的苞米杆之中总感觉那条垄长的没有尽头,仿佛掰苞米都要掰到地老天荒似。每次来收这块地的时候往往还没开始我就从精神上先颓了,心里百般的抗拒使我拖拖拉拉的总被老爸老妈落在后面,为此经常遭到二老的数落。而有了丽丽的精神食粮后这块苞米地对我来说简直成了我的游乐场,我不仅掰的飞快而且还一个不落,绝对的保质保量,老爸老妈从一开始就被我远远的甩在身后,等见不到他们的影子后我便停下来掏出手机抓紧时间跟丽丽聊上几句,等老爸老妈的身影再次出现在我的视野中时我便又一溜烟冲到前面去了。半天的时间过的很快,完全不觉的像以前那样感到漫长,等到了地头后摘下手套仔细一看,才发现手指上磨出了几个水泡,早已破了,但那也无所谓,这点疼痛在爱的面前简直微不足道,或者说这点疼痛也是我为爱付出的一部分。就这样,几天之后我被告知家里的苞米地已全部收完了,我感到十分的出乎意料,心里还在纳闷是不是今年种的地比往年少了,怎么有种意犹未尽的感觉呢。苞米收完之后家里只剩下水稻和黄豆没收,这两样非常好弄,全部用收割机即可,因此在人力上有老爸老妈就绰绰有余了,于是老爸特准了我的假,放我寻爱去了。其实我理解老爸老妈的苦心,若不是农忙时家里实在是缺人手,他们是绝不忍心占用我和丽丽极其有限的相处时间的。那天我早早的起了床,匆匆吃了口饭便把老爸的那辆金城摩托车推了出来仔仔细细的擦洗了一番,摩托车已有十多岁高龄,但被老爸保养的很好,那是两千年的时候老爸倾尽家里所有不顾老妈的反对买的,自此他对它爱护有加,从不舍得让它跋山涉水,它也就没吃过一点苦,至今还有七八成新的样子,除了自动打火不好用外其他的都十分的完好。我不念书之后这辆摩托车便自动成了我的坐骑,不是老爸慷慨,而着实是他有了新欢,前两年新买的那辆拖拉机成了他更心爱的宝贝。车被我擦洗的几乎一尘不染,我又进屋翻箱倒柜的换了一身自己喜欢的衣服,老妈看我这样过分的精心装扮表示很不满,于是对我投来了鄙夷的目光,要知道我平时是很不注意着装的,向来都是老妈拿什么我穿什么,所以从我对丽丽这样重视的态度来看她很是担心我娶了媳妇之后会忘了娘。我向老妈投以歉意的一笑,希望她能明白,男人在追求女人的时候是要下点苦功夫的,有时过度的讨好也在所难免,说点违心的话也情有可原,毕竟女人就吃这一套。例如“我和你妈同时掉水里了你先救谁?”

的这个问题,我猜大多数男人的回答应该是嘴里说着救媳妇,但心里却要救老妈。或者是结婚前救媳妇,结婚后救老妈。(当然这是开玩笑的!)摩托车被冻了一宿,所以打火有点困难,我踹了半天才终于打着火。老爸从屋里出来叫住刚要飞奔出去的我,他走到我跟前递给了我一小沓钱。“拿着,别空手去人家,买点好吃的送去。”

老爸将钱塞到我手中说道。“我有钱,不用你们拿钱。”

我看着老爸,从未感觉他这样慷慨过,“再说买吃的也用不了这么多钱啊。”

我将钱推了回去。“你拿着吧,我跟你妈一会就上地了,你中午就带丽丽去市里吃吧,你再看看她缺啥就给她买点啥,大方儿的,别扣扣搜搜的。”

老爸无比豪爽的说。我接过钱揣进兜里,看着老爸的样子心里十分的好笑,那种语气和表情就好像自己是个大土豪似的,他貌似和很多人一样都存在一个误区,以为恋爱中的感情都是用钱培养出来的,因此他想让我表现的大方点以此来捕获丽丽的芳心。我想大方及慷慨的确能为恋爱中的男士加分,但过度的大方就成了交际能力低下的一种表现。老爸的心意我自然懂得,也十分的感激。在爱情上他和老妈无法指点和帮助我,所以只能尽量在物质上支持我了。我骑着摩托车向丽丽的姥姥家飞奔,中途在镇上的超市买了许多的水果和其他的东西,直到摩托车的车把挂不下了才罢休,即使那样我还是觉得礼有点轻,毕竟不仅仅是要见丽丽,还有她的妈妈和姥姥呢。不过也不管了,东西再多也拿不了了,而且这破落的镇上也委实没什么别致礼物可以送。通向前进村的是条笔直的大道,一路上畅通无阻,我将摩托车的马力加到最大,轰鸣的马达声使我亢奋,一时间我感觉自己就像是《他的国》中的左小龙一样,在自己的世界狂奔,追逐着只属于自己的理想和爱情。曾经我只是这世界里微不足道的一粒尘埃,但有了丽丽以后我便拥有了整个世界。在距离前进村还很远的地方我就看到了在那里等候已久的丽丽,旭日东升,碧空如洗,她在一片金色的映衬中就像是画中走出的仙子一样飘然向我招手,我则兴奋的冲她按了几声喇叭。风声在耳畔呼啸,画中的仙子渐渐变得真切最终走进了现实,我看到她的笑与阳光交相呼应,一时间灿烂的一塌糊涂。几日不见如隔半生,寤寐思服的折磨终于得以解脱,如果说这世上有什么事最为残忍,我想大抵是将两个热恋中的恋人无情的分割吧。摩托车戛然停在丽丽面前,我看着她,她也看着我,一时间两人竟激动的不知从何说起,若不是推着摩托车我真想一把将丽丽拥入怀中抱她个三生三世,也好让她知道我的心在多么剧烈的跳动。话没说几句,大多是眉目传情,丽丽把我带到了一座看起来很小的房子前,她告诉我那是她的姥姥家,她让我在门口等等然后便独自跑进了屋子通知她妈妈去了。房子外面的小路很狭窄,我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将摩托车推进院子里,同时心里也在祈祷丽丽妈能慢点出来,不然被她见到我推个摩托车都要这样的费力岂不是要对我这个准女婿很失望。庆幸的是当我把摩托车停放妥帖之后丽丽的妈妈和姥姥才从屋里出来。丽丽跑过来把我拉到丽丽妈妈和姥姥的面前,“这是我姥姥!”

她向我介绍道,然后又对她姥姥说,“姥姥,这就是常乐。”

我忙对丽丽的姥姥鞠了个躬,“姥姥好!”

我说,然后又对丽丽妈点点头算是打了招呼。二位长辈满脸笑容很是欢喜的样子,对我表现出十二分的热情客气,尤其是丽丽的姥姥,一边将我往屋里让一边嘘寒问暖,不停的问一些诸如农忙累不累路上冷不冷的关怀性问题。我一边回答丽丽姥姥的问题一边去取下摩托车把上挂着的水果,“姥姥,来的时候给你买的一些吃的,也不知道你爱吃啥,就每样都买了点。”

丽丽的姥姥很开心,但见我买了那么一大堆的东西又埋怨起来,“这孩子,净乱花钱,来看看我就行了,买这么多东西干啥,我这牙都快掉没了,吃不了这些东西,一会儿你走的时候都拿回去吧,给你爸妈吃。”

“你有这心意就行了,家里平时都不缺这些东西,再说你买的也太多了,一会走的时候拿回去吧,不然吃不了坏了也挺浪费的,下次来可别买东西了,听见没。”

丽丽妈也跟着说。“来的时候我爸妈特意叮嘱我买的,也不是什么特别的东西,您跟姥姥就留着吃吧!”

我回复着二位长辈,见丽丽正帮我拿剩下的东西,表情还是蛮开心的,大概是对我的表现很满意,我将丽丽手中的东西艰难的接了过来对她说,“这些我拿吧,我还给阿姨和姥姥买了些牛奶和干果,在后备箱里,你去拿那个吧。”

“你怎么买这么多东西。”

丽丽也埋怨起来,但还是乐滋滋的跑去拿。“唉!这孩子,以后可别乱花钱了。”

丽丽的姥姥看着我和丽丽手中拎着的一大堆东西很是心疼的摇摇头,“来来,快进屋吧,丽丽快带常乐进屋坐。”

我被丽丽带进了屋,屋子很小,只有两个房间,因为是早些时候盖的土房,仅有的两个窗子也小的可怜,因此屋里显得格外昏暗。我环顾这间古朴的屋子忽然想起了奶奶的那所空置许久的老房子,跟这间屋子简直一模一样,坑坑包包的泥土地,低矮的房檐,狭窄的窗户,抬头就能看到房梁的屋顶,墙上因年头过久而在出现的裂痕以及炕上静静放着的针线筐,一切的一切都是那么熟悉而又亲切,有那么一瞬间我觉得有点恍惚,就像回到了二十年前我坐在奶奶的脚边看着奶奶认真织着袜子时一样。儿时的记忆从心底的最深处被唤醒,那个调皮捣蛋纯真活泼对所有事物都好奇的小孩儿,差一点就被我遗忘了。丽丽的姥姥对我有一种很特别的亲切感,从刚一见面我就感觉到了,仿佛我不是一个第一次来拜访她的陌生人,而更像是我是她的亲外孙一样,她对我的关怀和热情非常的自然随和,从那种感情之中我找到了奶奶和姥姥的影子。想必丽丽没少在她姥姥面前提起我,才使得她的姥姥在还没见到我之前就已经把我当成了自己的亲人,因此我也就放下了在来之前心中所有的不安和顾虑。至于丽丽的母亲,也许是常年在外面开饭馆的缘故,她必须每天都要以热情和笑容来面对顾客,以至于我从来没见到她脸上的笑容消失过。可我相信她对我的笑容是发自内心的,并不是一种习惯。人们都说现在的人谈恋爱实际上都是三个人,其中还夹着一个丈母娘,那是一个不可避免的难题,把丈母娘搞定就可以搞定一切。而我却没有这种感受,我与丽丽妈见过大约七八次面,她没有一次对我表现过不满和质疑,不论是表情和语言。不管是在别人面前还是在我们独处的时候,她对我只有赞赏和关心,而对我和丽丽之间的发展她也从不太多的过问,不约束也不干涉,完全的放任自流。在这一点上我是非常幸运的。我在丽丽的姥姥家逗留了将近两个小时,与丽丽的妈妈和姥姥相谈甚欢,三个年代的事都有所提及。我喜欢听历史也爱听故事,对那些早些年的事情充满了好奇心,而丽丽的姥姥恰好是一个爱说的个性,这点倒是和丽丽妈完全不同,丽丽妈多数时候只是默默的听,笑而不语,跟我老妈一样。丽丽的姥姥跟我聊的很投机,估计是平时也没人爱听她讲那些早年时候的事,偶尔遇到了像我这样虔诚的听众她打开的话匣子便收不住了,聊着聊着年代就愈加久远,若不拦着点恐怕要说到闯关东的那个年代去了,这期间丽丽的姥姥还试图在我们两家的老一辈身上找出点什么关系,她说我们这些村子其实一开始就是由几十个人慢慢发展出来的,所以要往根儿上找我们两家很可能还是老相识,但遗憾的是最终没能成功。我是很爱听丽丽姥姥讲的那些往事的,而且也觉得陪老人聊天也是一种尊敬和义务,之前我很感激丽丽在我奶奶家辛苦所做的一切,我也很想为她的姥姥做些什么以表示我也是个孝顺的孩子,但做饭收拾屋子什么的也的确不是我的特长,而且第一次来丽丽的姥姥家我就要大献殷勤的做这做那也确实有点做作,所以我觉得陪她姥姥安心的唠唠嗑也算是我回报她的一个契机。当我们从丽丽的姥姥家出来的时候时间已经差不多快到中午了,丽丽的姥姥和妈妈极力要留我在家里吃过午饭再走,我见丽丽并没有这个意思,我也不愿意麻烦两位长辈为我这个小辈的做饭,故而婉言谢绝了她们的好意,表示以后有机会还会再来的。丽丽的姥姥只好不舍的将我俩从出去好远,临走时还很热情的叫我常来,我忙口答应着她。看着她拄着拐杖颤颤巍巍向我们摆手的样子我心里不由的感叹,这个风烛残年的老人家,她的身上有着和奶奶一样的慈祥,眼中有着像清泉一样的透彻,她们经过了生活的打磨,受到了时间的洗礼,因此也就得到了老天慷慨的恩赐,那就是一颗不计较得失不困于悲喜的平常心。这个在不久前才刚刚失去了丈夫的女人,她的世界里没有了唯一一个与她共度一生的亲人,那么她此生余下的日子只好快乐的等待着死亡,这就是她活着的最后一点意义。我衷心的为她祝福,希望她的余生可以安稳健康,这样丽丽和她的母亲也会多些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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