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珠刚想上去，便见着唐应竹和司青两个人有说有笑的走了过来，顿时心里一急，她可不能让他们知道自己的身份。那巧儿已经迎了上来，“真的是你？小姐？”

忽然不知道又想起了什么，“你怎么没有离开京城？老爷正派人到处找你呢？”

明珠连忙应付道：“他们认不出我，没事。”

巧儿点了点头，手里还紧紧的抓着明珠的手，在苦苦诉说着她自从走后，一人承担的艰辛，还有娘亲毅然决然叛变的无耻行径。明珠早在意料之中，这个娘亲，别的本事没有，见风使舵的本事在行。她匆匆的想摆脱巧儿的魔爪，巧儿却像是打开了话匣子一般，滔滔不绝的说着。“松开，松开，你一个女的，我现在是男的，成何体统？”

巧儿顿了一顿，明白过来，又哭丧着脸，“小姐——你什么时候回家，你不回家，我连攒嫁妆的机会都没有。”

眼见着唐应竹和司青已经看到了她，明珠向着他们招了招手，巧儿没回过味来，“巧儿，你没钱了还能出来看戏？”

“太无聊啊——”“你必须装作不认识我，若是让人看穿了，你连看见嫁妆的机会都没有。”

“明珠啊，你怎么在这？”

唐应竹笑意盎然的看着她，“这是谁？光天化日之下……”明珠才注意到巧儿的手还抓在自己的身上，巧儿连忙退后一步，跳出去很远，像是摸到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明珠还没反应过来，就见巧儿指着明珠的鼻子说道：“臭小子，快还我钱，我明明看见是你拿了我的荷包，里面可有足足的十两纹银。”

众人解惑的点了点头，明珠不得不赞叹这个巧儿的随机应变能力之强，真是无人能及。“姑娘，我真是没拿你银子啊……”明珠也顺利成章的解释道。谁知那巧儿戏做过了头，死活又拉着她的袖子，要她还那十两纹银，明珠只得求救于一旁看好戏的两个人。司青悠悠然从怀里掏出十两——金子，“抱歉，没零钱了。”

明珠刚想阻止，只见那丫头拿了银子便转身跑了，速度之快，更是堪比她拿了唐应竹的紫玉。“没关系，不用找了。”

说话间，就不见了身影，又多了十两金子的嫁妆。司青和唐应竹赞叹的看着巧儿的离去，回看明珠之时，也带了几分审视，“十两金子啊——”明珠陈恳的点了点头，也是为了自己没出息的丫头，爱贪小便宜的脾气。“你怎么在这里，桔红姑娘呢？”

唐应竹问。明珠想了想，还是觉得有必要把事情让这两个罪魁祸首知道，来成全那两个人，便叹了一口气道：“此时事说来话长，还是先进去吧。”

唐应竹点了点头进去了，门口的店小二拿着托盘等着收钱，是每个进来的人，都必须先交二十文钱，才能进去喝茶听戏，明珠肯定舍不得怀里的一千两银子，便拉着已经走进去的司青，示意了一下，自己被那店小二给拦下了。司青回过头一笑，招了招手，那店小二便恭恭敬敬的松开了手，明珠跳到司青面前，刚想开口感激他，边听着他说：“十两金子三十文钱，记得还——。”

里面的人声吵吵嚷嚷，摩肩接踵的塞不下一个人，最前面有个现搭的台子，后面蒙上了一层白布，做成了大大的幕。台子上有人画的浓重的妆容，长长的水袖，还有如莺啼婉转般的歌喉，明珠不禁傻了眼。“快上来啊——明珠。”

听着江子冉的声音，明珠抬头一看，江子冉正趴在二楼的栏杆上，居高临下的招呼着。唐应竹和司青早已经翩翩落座，笑意盈盈的指点着台上唱的人。明珠被挤到一个角落，好不容易爬上了栏杆，又走上来楼梯，才发现二楼根本没有几个人，人流在楼梯上终止，下面人声嘈杂，上面看的悠闲自在。明珠摇了摇头走了上去，见江子冉旁边还空着一个椅子，便过去坐了，“你们真是奢侈啊，这么大的地方都包了？”

江子冉挑眉，“是司青出的钱。”

难怪教坊里面的妈妈说司青家家大业大，钱多了花不了。“既然都包了二楼，怎么不干脆把整个客栈都包了？”

“只有下面的人多，才能显出上面的人少，这样看戏才有意思。”

司青听见了，摇着手中的折扇，缓缓地说道。一个店小二拿着一个精致的茶壶慢慢的走了上来，“几位少爷，这是上好的碧螺春，老板特意要小的拿过来给几位爷尝尝。”

“放那吧。”

司青漫不经心的一指，真是把纨绔子弟的脾性，拿捏的漓淋尽致，真不知道一个自比作诸葛孔明的人，骄奢淫逸。“明珠，怎么就你自己？桔红呢？”

江子冉问道。明珠看了看他，想起桔红嘱咐过不能对他说，可是明珠又想对唐应竹和司青说，想了想，还是闭了嘴，“她身体有些不舒服，不能来了，让我过来说一声。”

拿着小二刚刚递上来的碧螺春，轻轻抿了一口，顿时芳香扑鼻而来。“身体不舒服？哪里不舒服了？”

江子冉皱着眉，穷追不舍的问道。唐应竹和司青也转过头来看她，明珠咬了咬牙，“还不许人家女儿家每个月都有那么几天？”

江子冉尴尬的转过头去，司青含了一口茶没忍住喷出来，唐应竹装作没听到把头转到了一边，发抖的肩膀还是能看出他的隐忍。“想我项羽乎。力拔山兮气盖世，时不利兮骓不逝，骓不逝兮可奈何，虞姬虞姬奈若何——”下面的男声高喝一声，声音悲凉苍白，明珠的注意力立马被拉了过去。见着一个将军打扮的人站在台上，另一个美貌的女子姿态孱弱的倒在地上，苍白着脸，紧闭双目，众人高喝一声，顿时掌声如雷鸣般再次响起。明珠回到了教坊，见着桔红坐在窗前发呆，脸上的痕迹消去了很多，被垂下来的长发轻轻掩盖，颇有几分病美人的味道。“我回来了。”

明珠轻轻叫了声，打断了桔红的思绪，桔红转过头去，眼里带着几分希冀，“他可有说什么？”

明珠一顿，江子冉只顾着看戏，什么也没说啊，“哦，他说让你好好照顾自己。”

桔红眼里的水汽凝聚起来，带着失望之色，明珠不解其意，江子冉能说什么？桔红不是嘱咐过不让她告诉他吗？那么她到底在想什么，难道是因为没看到戏？明珠走上去，手脚不知道哪里放，轻轻的说道：“他还说，下次要带你一起去看折子戏。”

桔红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脸上渐渐扫净了阴霾，明珠才松了一口气，就为了一场戏哭的？“谢谢你，明珠。”

桔红擦干净眼角的泪痕，拉着她的手说道。明珠连忙抽出来，声音也变得结巴，“不……不用客气，男女授受不亲……”桔红低低的笑着，明珠仿佛知道了什么不好的事情，看着桔红了然的神情，明珠肯定她一定是知道自己的女儿身，这个江子冉果然是靠不住的。“明珠，晚上妈妈让我去弹曲儿，你也一起吧。”

明珠颓丧的点了点头。桔红收拾妥当，又用了妈妈差人送来的冰块，脸上的红肿才渐渐的消下去。“桔红姑娘，这个妈妈那么对你，你为什么不早些离开？”

桔红苦涩的笑了笑，“身份一样，去哪不一样，再者去别的地方，别人未必会瞧得起，妈妈对我够好了。”

“她还打你啊——”“其实她说得对，也说得明白，只是怪我不争气，若是没有她，我早不知道成为哪个窑子里的人了，哪还有选择的余地。”

明珠张了张口，还是问出来，“我听说，司青几个人，很早就想给你赎身了，是你自己不同意。”

桔红的脸色终究是变了变，看向明珠，嘴角微微翘起，“明珠，你相信吗，我不是为了吊他们的胃口，我也是迫不得已。”

听她这话，是不打算说出这迫不得已的原因了，明珠抿着唇也不好继续问下去，桔红眼里的愁绪并不减少，唯有提到江子冉的时候，眼里才会出现淡淡的欣喜。明珠以知道她是要去见什么达官贵人，也知道她只要还有一日在这里，就不得不去接受妈妈的安排，即使这安排是为她千挑万选的。她只着了一件藕荷色的青衫，和绣缎的鞋面是一体的，头上未加装饰什么，整个人便显得轻尘脱俗，颇有几分灵动之气。明珠坐在桌子上，看着她不慌不忙的擦着桌面上的琴身，桔红看了她一眼，“你会弹琴吗？”

明珠长张了张嘴，刚想说我是个男人，怎么可能会些女人家的玩意，后来一想，她都知道了，就说：“不会，可是我娘会。”

桔红笑了笑，“想必你娘定是个难得的美人，才会生的你这么机灵。”

明珠咽了口气，美人生的孩子不是美人，是机灵的人，也亏得桔红好口才。娘是很美，要不然爹也不会这么宠她，什么事情都由着她性子来，也算是糟糠之妻，可是天天过的像是新婚夫妻。“你呢，你娘在哪？”

明珠反问道。桔红几乎在一刹那间脸色变了几变，僵硬着嘴唇，手上也顿了顿，“我娘可能也很美，她该是在天上吧，否则我也不会流落至此。”

明珠自觉自己说错了话，“对不起桔红，我不是故意的。”

桔红摇了摇头，手上的动作再不如之前那般自然，眼里也露出些许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