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多大？”

王军饶有兴致地问。“14了。”

言诺灿然一笑。“你不怕我？”

王军直直盯着男孩，想要从他脸上看出点其他情绪。“不怕的，我知道王老板是个讲道理的人，只要按规矩听话交钱，您是不会为难我的。”

言诺腆然一笑，又道，“不过我挣得不多，需要带些回去养活自己和收留我的人，当然，如果我拿不出来您要的价钱，就让这位哥哥先帮忙记着，我以后慢慢还给您。”

“那你觉得我收你多少合适？”

王军提起了左侧的嘴角，似笑非笑地看着男孩。“您既然亲自来维持秩序，肯定是意义非凡的，但是比起钱，您更看重集市的规矩和大家的态度，至于这点零头恐怕都不够您的香烟钱，对您来说是不值一提的。”

言诺坦坦荡荡地正视王军，不疾不徐地说，“而且，您是根据大家的能力水平收钱，每个摊子收的也不一样，对于情况特殊的还照拂一二，我虽然没多大本事，但我尊敬您，您说的必然是合理的，我会尽力去做到的。”

看着男孩侃侃而谈的样子，王军加深了脸上的笑容，他看得真切，这孩子的表情里没有谄媚，也没有怨恨，更没有害怕，眼睛里甚至透露出一丝强压住的孺慕之情，至于演戏骗他？怎么可能！别说一个孩子，就算是大多数普通成年人，再怎么有心机、会伪装也不可能滴水不漏。只可惜，王老板失算了，他无论如何都想不到，这个半大孩子的身体里住着一只混迹商场多年的“老狐狸”，而这只“老狐狸”惯会扮猪吃老虎，炉火纯青的演技再配上得天独厚的外形，如果进军娱乐圈，妥妥能拿个影帝。但无论如何，王军的虚荣心都得到了极大的满足。他满意地点点头，孩子嘛，都是慕强的，不过在他面前能这么泰然自若的倒是少有。更何况这还是个好苗子。“你刚刚说你是被收留的？”

王军冷硬的语气缓和了不少，跟他聊起了家常。“嗯，是的。”

言诺坦然回应。“你爸妈呢？”

“我爸爸不要我们了，而我妈妈……去世了。”

看着男孩眼底闪过一丝哀痛和愤恨，随即又故作坚强和无所谓的样子，王军心里有了考量。“那你是被谁收留的？那个人让你大冬天出来摆摊卖东西？”

王军瞄了一眼自行车上的草木棍子，视线又重新回到男孩身上。“嗯，她是个好心人，给我饭吃，我出来摆摊也是应该的。”

言诺展颜一笑，仿佛能吃上饭就是世界上最大的幸福了。“你是哪个村的，是双龙镇的吗？”

“不是，是岸柳村的。”

“哦……这样啊”王军的语气意味不明，男孩儿看起来有些局促，不安的手指来回绞在一起。“你走吧。”

沉默半天后，王军冲着村东口抬了抬下巴，开口道，“货不是卖完了吗，别让收留你的那户人家担心。”

“嗯？啊，谢谢王老板！”

刚开始有点怔愣，反应过来后，言诺深深鞠了一躬，开心地跨上了车，朝远方蹬去。王军看着男孩儿的背影渐行渐远，轻轻开了口：“查一下他。”

“是！”

是个好苗子，但如果敢骗他，哼！王军的眼睛闪过一抹狠戾和阴鸷。此时的言诺面若冰霜，他知道，自己恐怕已经被盯上了，如果王军查到他跟顾依在一起，恐怕会给顾依带来大麻烦，他机械地蹬着车，心里梳理着目前得知的所有信息。第一次在聚溪镇赶集时，他就留意到了一个矮胖的中年妇女在人群中鬼鬼祟祟地看了他们半天，与他对视之后，那女人神色不自然地转身离开了。当时忙着卖糖画的他无暇顾及，只能暗暗记在心里，事后稍作打听就知道那女人是顾依的堂婶名叫李翠凤，而李翠凤的丈夫就是王军手下最得力的干将——顾家辉。这就能解释得通为什么几乎不涉足聚溪镇的王军会注意到总是在县城上学的顾依了。可是，顾家辉明明比谁都清楚，王军不仅是好色之徒而且凶狠又暴戾，那为什么要把顾依推进火坑呢，要知道，他之前可是顾依的大恩人啊。据村里人说，顾家辉一家曾主动找到村主任，提出要资助顾依，说她成绩这么好不读书可惜了，而且这孩子身世可怜得让人心疼，又跟自己女儿是同学，帮衬一把也是应该。村委会在大喇叭里连续3天向村民们宣传这一光荣事迹，闹得人尽皆知。村民们倒是纳闷得很，这臭名昭著的恶霸竟然要资助大学生了？言诺也越想越不对劲，事出反常必有妖！如果只是这样倒也罢了，就在顾依等录取通知书的时候，堂婶突然找上了门。一个街坊回忆起当时的场景仍历历在目：“老太太看上去气呼呼的，拎着笤帚就把李翠凤赶了出来，结果一个没站稳摔了跟头，我们手忙脚乱地给帮忙送去医院了。”

另一个邻居应和道：“是啊，没多久，老太太就一病不起，拖了大半年就撒手人寰了。”

她叹了口气，接着说：“在老太太葬礼上，顾家辉带来了一个看上去很不好惹的人，说是自家女人好心办了坏事，为了赔罪，特意请了贵客来吊唁，就当是赔罪了。”

“那人就是王军，顾家辉的头儿，呸，什么贵客，那就是一伙车匪路霸。”

另一个人愤愤不平地补充了一句。听着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还原当时的情景，言诺心中了然，葬礼上王军见到了披麻戴孝的顾依，这应该是两人的第一次见面。“我们原本都巴望着村里能出一个大学生呢，可惜啊……”可惜迟迟没等到顾依的录取通知书，等来的只有顾依撞墙自杀被送进医院的消息。“吱”地一声，被刹车片剧烈摩擦的车轮发出了一声呻/吟，言诺停在巷口，抬头看了眼家的方向，他抿抿嘴，调转了车头。有件事他必须得搞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