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是因为发育期来得晚还是营养没跟上，言诺看起来瘦瘦小小的，一米三、四的个头，在抽芽般疯长的同学们当中看起来就像是个小学生，没有长开加上带着稚气的脸蛋儿肖似母亲，这让他看起来多了几分清秀。这显然不符合中学男生“爷们儿”、“阳刚”的审美，于是，他被针对了。从开始的调笑捉弄，发展到脱裤子羞辱、最后演变成了暴力殴打，怯懦的男孩儿成了沉默的羔羊，任由一群恶狼欺凌，在一个寒冷的夜晚，他含泪合上了眼睛，再次睁眼，已经成了另一个人。沉默了一会儿，言诺哑着嗓子说道：“我14了，你呢？”

顾依脚步一顿，生生控制住了自己想要打量男孩儿的冲动，故作自然地继续走着，回道：“17了，比你大3岁。”

已经14了？！怎么可能？明明看上去也就十岁左右的样子啊！这孩子之前该不会过着非洲难民那样的生活吧！无论心里是怎样的惊诧，顾依的脸上都保持着波澜不惊。“是啊，我就比你小3岁！”

言诺语气中的愉悦欢快让人想不察觉都难。顾依驻足看他：“你这么开心做什么？”

“没什么，反正咱俩差的不多，我不是孩子。”

顾依摇摇头，嘴角不由得上扬，果然是小孩子心性。看到她这幅样子，言诺抿了抿嘴唇，却也不再辩驳什么了，亦步亦趋地跟着她回家。到了家，发现灶台上多了一个碗，样式跟中午的一样，顾依心里一暖。九十年代，多数农村家庭还是不富裕，“夜不闭户，路不拾遗”是常态，出门就要上锁反倒是不常见的，顾依出门时甚至连大门都没想着关，毕竟家徒四壁，实在没啥值得小偷光顾的。言诺打量着新家，跟当地所有的房子一样，小屋坐北朝南，推开两扇木门，是一个小院儿，小院儿右侧有一个养牲口的圈栏、一间储物的厢房，左侧是一个屯柴火的草棚、一个厕所，主屋就正对着大门，进了主屋就是厨房了，左手边有个厢房，右手边则是卧室。虽然屋子不大，但被收拾的干净整洁，这是言诺对小屋的直观感受。言诺目光柔和地看向顾依，勾唇又补充了一条：而且很温馨。顾依铺好了被褥，挽起袖子开始准备做晚饭和烧洗澡水，刚刷完锅就看到言诺从草棚里抱来了柴火。“你的伤？”

“没事的，习惯了。”

说完，言诺就取了瓢具从水缸里舀水往锅里加。“我来吧。”

从双手重叠处传来的温度让言诺整个人都暖了起来，但他只敢短暂地沉沦一会儿就收了手，搬过小板凳坐下烧火。北方的土炕是跟火灶连通的，智慧的劳动人民搭建出了中空的火炕，让土灶里柴火燃烧产生的烟气裹挟着热浪穿过炕洞再顺着烟囱冒出，既做熟了饭，又暖热了被窝，而锅里蒸腾的水汽四散开来，连带着整个屋子都暖和了，冬天也就不难捱了。炊烟袅袅，小屋里也热乎了起来，一人一个菜团子，吃的整个身体都暖和了，让人觉得生活真美好啊，除了……“我自己加热水就行！”

言诺坐在大浴盆里紧抿着嘴，死死抵住厢房的门。“你离灶台这么远，感冒了怎么办。”

顾依觉得这孩子不拿身体当回事，“你开个门缝，我闭上眼睛，你加好后把水瓢递出来。”

言诺有些犹豫，这个圆圆的浴盆很大，但高度也就跟后世的浴缸差不多，她站在门外，万一不小心睁开眼，肯定一览无余，要是发育得好也就罢了，言诺低头扫了一眼自己瘦弱的身体，立刻觉得，不行！至少现在不能被看到！太丢人了！“不用加热水了，我洗好了！”

“那擦药……”“我自己来！”

“你后背够得着吗？”

“后背没受伤！”

“可我记得后背挨了好几下吧……“顾依把已经到嘴边的话咽了下去，将药瓶放在门口，说道：“那给你放门口，我先回卧室了。”

“小孩儿还挺害羞，又没几两肉，有啥可看的。”

顾依随口嘟囔了一句，转身回了卧室。在灵魂有30多岁的顾依眼里，他就是个小孩子，身上瘦干巴的，看了总让人心疼，就像上辈子她遇到的那些孩子们一样，有的是欠发达国家的难民，有的则是华国的留守儿童。“没几两肉……”伺机拿药瓶的言诺原本是竖着耳朵听脚步声的，结果这句嘟囔声冷不丁地钻入耳中，把他雷得外焦里嫩，他显然会错了意，低头瞅了一眼腿间，恨恨地磨牙，好吧，她没说错，但总有一天要让她刮目相看！似乎有什么不对？那不重要！听到卧室门的两阵吱呀声，言诺知道顾依肯定是回房间了。他偷偷开了个缝，拿了药瓶后迅速关上门。收拾好后，言诺轻轻推开卧室门，有点儿紧张，心怦怦跳着。“你收拾好了？”

顾依坐在那儿看书，略显昏黄的灯光打在她光洁的脸上，显得越发柔和，指尖停留的书页有些破旧泛黄，整个画面抚平了言诺躁动的心。躺进了自己的被窝，言诺自嘲地笑了笑，自己在期盼些什么，且不说分被窝睡，即便睡在一个被窝里，凭借自己现在的身体也什么都做不了。适应了黑暗，听着身侧人舒缓的呼吸声，看着月光下的睡颜，言诺第一次觉得这么满足，甚至有些不真切。看到顾依的第一眼，他就知道肯定是她，那双眉眼、那眼神里流露的神采，以及那一如既往外冷内热、抑暴扶弱的性子，都让他确信是顾依回到他身边了。前世的顾依也是这样神兵天降般地把他从黑暗中拉了出来，但却并不知道他的名字，甚至他一度以为顾依压根不记得自己了，但今天那句“怎么是你”的惊呼让他整颗心都泡进了蜜罐儿里，连呼吸都变得香甜，原来自己在顾依的记忆中留下了一抹印记，哪怕并不浓墨重彩也不绚丽夺目，但他已经很满足了。他缓缓凑上去，轻轻吻了吻她的眼睛。上一世没保护好，这一生我要守护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