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漠黄沙月似钩，独居西山无人留。塞外风雪催人老，醉卧沙场已白头。少年揉了揉睡意朦胧的眼睛向在天空盘旋警戒的鵟打了一声呼哨。六子鸣叫一声便向东方天际线飞去，望着依旧蜷曲在脚边酣睡的狗剩，少年本想踹上一脚，但望其已不再强壮的身体和逐渐变白的毛发，他打消了这个念头。几声驼铃响起，循声望去，初晨的阳光倾洒在沙丘的褶皱上，层峦叠嶂间泛起片片金黄。“望苍穹，天地宽，漫天黄沙我自逍遥。一壶浊酒，对饮日月，天下之悠悠，再回首，往昔峥嵘岁月稠。”

熟悉的声音，熟悉的味道，听似雄厚却没有任何声调的吟唱之声由远及近，破锣般的嗓音衬托出大漠的苍凉与壮美，听来也算是悦耳。一人三驼人出现在视野里，一老叟身形挺拔牵着头驼走在队伍前方，短衣襟小打扮，白衣白发，一缕长髯洒于胸前，头发在后脑处随意的打了个纂用根筷子固定，手里拿着个大酒葫芦喝一口唱一句，一副仙风道骨，逍遥怡然的样子。六子此刻正站在头驼的驼峰上，不时拍动翅膀发轻快的鸣叫应和着吟唱之声，老叟将葫芦送到它的的嘴边时，它也会用舌头舔上几下。“牙仔！牙仔！小老儿来打秋风了。”

白衣老叟甩开缰绳，在离少年还有数十米的距离上便急速奔来，几个呼吸间就到其身前，绵软的沙土上只留下一串浅浅的脚印。他双手按在少年的肩膀上，目光在对方身体游走了一圈后，双手用力摇晃了两下。“老头儿，老头儿！你轻点我手臂上的伤口还没结痂呢。”

“中气十足！看来问题不大，赶紧品尝下你奶奶从外地背回来的千里醉，这可是享誉咱九州国的佳酿，老话说得好美酒治百病，没有什么伤痛是它解决不了的。”

话音未落，白衣老叟自己先灌了两口才把酒葫芦递到牙仔手里。刚过接过葫芦一股浓烈的酒香扑鼻而来，是那种喜酒之人无法抗拒的味道。“咕咚！咕咚！”

牙仔猛灌几口，酒味醇厚满口生香，正在他回味的时候，一种略带割裂的痛楚就顺着食道开始向内脏蔓延，瞬间身体开始发热，几乎所有的汗毛孔都打开了，头也似被重物撞了一下，有了一丝眩晕的感觉，这体验太神奇了一种说不出的通透感流经四肢百骸。当他准备继续喝的时候，白衣老叟一个闪身便从他手里夺走酒葫芦用极快的速度盖上塞子系于腰间。“小祖宗嘴下留情，给我剩点！像你这样灌酒真是暴殄天物呀，千里醉只有一坛，我和小六、狗剩就分到这一葫芦，剩下的都是你的，糟老婆子就是偏心。”

望着爷爷一副老顽童的样子，牙仔会心一笑，这老头表面上抠抠搜搜，其实有什么好的都会第一时间想着他只是嘴上诸多争辩依依不饶。“唉呀妈呀！元始、灵宝天尊、太上老君显灵了！这次可逮到大货了，体型最大的鬣狗这两年没少糟蹋西门村的牛羊，瞧见没它屁股上那道疤还是我砍得，无奈年事已高身手没年轻那会利索了再加上这畜生极其狡猾拉了一个小的垫背自己却撂了，不光咱们西门村方圆几十里的百姓都对它深恶痛疾，终于除了这个祸害，你小子算是立了一大功，村长前几天还发了悬赏令，赏金数目也是相当可观，等拿到钱就可以把千辛万苦讨来的玄铁去村里找古铁匠那个老小子给你打一把长刀了。”

望着满脸带花的爷爷，牙仔感觉心里暖暖的，为民解忧是习武之人职责所在，当然能多拿些赏钱是再好不过了。“对了老头儿，回去该给狗剩搭个大一点暖和一些的新窝了，狩猎成功它当数头功，这几天发现它掉毛的情况越发严重了，精神头也不像以前那么足，没事就在睡觉，这次受伤也不轻需要好好修养一阵。”

此时的狗剩像个小大人一样坐在牙仔身边，吐着舌头摇着尾巴，好像听懂了二人对话一样。白衣老叟捋了捋胸前的长髯，轻叹了一声。“时光荏苒如白驹过隙，往事依稀若素月流空，我们一家来到这大漠深处已有十六载，你也从襁褓中的咿咿呀呀长成了如此英俊的少年，虽说比我还稍微差那么一点，但足以傲立西门村了，以后多学学你爷爷我靠一张能言雅俗的嘴就让村里的张姑、李婶、王婆，对咱高看三分，你已经长大了别天天像个榆木疙瘩，我和你奶奶还是要喝完那杯孙媳妇酒才算圆满。”

听着爷爷一贯的云山雾罩，牙仔也是无奈，他俯下身轻轻地抚摸着狗剩已经肿起的面颊。“你四岁那年它混在一堆狗崽子里被你奶奶一眼选中，时至今日陪着咱们的家，陪着你整整十二年，在它并不长久的一生中也步入最后的旅程，人过七十古来稀，狗剩也算是长者了，记得没发现西山居前，咱家也是随风而居朝不保夕，狗剩哪怕自己吃糠也会到大漠深处冒着丧命的风险带回点荤腥。”

狗剩也不在意依旧伤重的身体，把头藏到尾巴处就地转起了圈，嘴里还不断发出“嗷嗷”的声音。一声清脆的声音响起，只见白衣老叟手里多了一根约一尺长的青铜烟袋，狗剩正用爪子扒拉着额头。“老头儿，我感觉狗剩的性格和你挺像的给个竿子就往上爬。”

“咚咚”两声，牙仔脑门也被眼袋锅敲击了两下，他虽然看到爷爷肩膀有轻微的晃动但依旧没能逃过中招的下场。“小兔崽子，有些话说出来让人开心，有些话说出来让人伤心，你一天憋不出几个响屁，突然有个动静还真能把我噎死，合着满天下你就逮着小老儿一个人戏耍不成？”

牙仔直勾勾的望着爷爷半晌没有说话，突然间他笑了，笑容略带几分诡异之色，老叟愣了一下，望向自己腰间，此时腰间空空那还有葫芦的影子。“塞外风雪催人老，醉卧沙场已白头，好酒，好酒！”

牙仔一边学着老叟的腔调吟唱着，一边跑着咕咚咕咚的往口里猛灌千里醉。“小兔崽子，你别跑，给我留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