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桃桃和几个昨天晚上一起被骗过来的旅客，顺着窄狭的，弯曲的，坑坑洼洼的小道往前走，桃桃提着两个提包，走不多远，就累得胳膊酸疼，就要把提包放下，歇一歇。大约走了好几里路，才走到马路上。在往马路上走的时候，桃桃想，这个窄狭的小路，不知道昨天夜里那一辆嗵嗵响的三轮车，是怎么开进来的。这里，应该属于城市的郊区，马路两旁，有一些破破烂烂的，灰顶的，红顶的，还有平顶的房子，把马路挤的很狭窄。不远处，就是成片的农田。路边，一根少皮没毛的铁棍，上头有一个白底红字的长方形牌子，就如插着一面不会飘荡的旗帜，这就是公共汽车的站牌。站牌下面，已经有五六个人在等车，都扭着脑袋往左边的远处看，盼望着公交车早点过来。看样子，他们应该是等了不短的时间。一个四十多岁的旅客问等车的一个小伙子，坐几路车才能到火车站，小伙子告诉了他，然后又说，这里是郊区，公共汽车少，要很久才能过来一班车。桃桃看了看这几个人，看到一个三十多岁，头发烫成非常好看的大波浪，穿着一件米黄色的风衣，显得非常时髦的女人，就过去询问她，怎么才能到百货大楼。那个穿着非常时髦的女人，扭过头来，高傲地瞥一眼桃桃，大概看到桃桃的穿着打扮是个乡下人，不耐烦地说，“你不会看站牌吗！”

然后赶紧躲开，就像桃桃身上农村人的穷气会粘到她身上一样。其实，这个时候的桃桃，穿衣打扮早已经不是乡下人了。这一年多，她在荒古县春风饭馆当服务员，当领班，在兰子大姐的调教下，她的衣着打扮，行为举止，早已经脱离了乡下人的土气，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城里人。但是，那个所谓的城里人，只不过是一个小县城的城里人，县城里的人穿衣打扮，还有县城人的行为举止，在省城人的面前，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乡下人，虽然桃桃说着还算标准的普通话。在省城人的眼里，县城里出来的桃桃，依然是土里土气，依然是一个农村人。桃桃讨了个无趣，她心里有点愤愤不平。自己向往的大城市省城，就是这样排外吗？就是这样瞧不起我们农村人吗？难道省城的人都是这样的吗？桃桃只好仔细观察公交车站牌。可是，还是没有直接到百货大楼的公交车。没有办法，桃桃只能冒着再一次被人歧视，冒着再一次被人白眼的风险，问一位上了年纪的老大爷。桃桃有过好多次的问路经验，她在原岩县找不到长途汽车站的时候，还有在独自一人徒步回家的途中，时常需要问路。她自己的体会，在陌生的地方，问路的时候，问事的时候，首先应该找老人问，其次是女人。一般情况下，他们心眼好，有耐心。可是，今天她遇到的那个旅馆的老太太，还有这个时髦的女人，却都不是善良之辈。这个老大爷还不错，他看着桃桃的穿戴还有身边的两个大提包，就知道是外地人，很有可能是第一次来省城。谁都有过到陌生地方的时候，两眼一抹黑，干什么都需要问人。老大爷非常热情而又耐心地告诉桃桃，去百货大楼，先在这里坐107路公交车到南关，票价一毛五分钱。在南关转23路到人民路，票价一毛钱。在人民路再转41路到百货大楼，票价一毛钱。桃桃很是感激，心里暖暖的。她感慨，省城，也并不都是态度恶劣的人，好心人还是有的。在任何地方，都有好人和坏人。而且对自己态度不好的，也未必就是坏人。或者她刚刚和人吵了一架，或者刚刚被领导训斥一顿，心情十分糟糕。这个时候，正好遇到问路的，自然就没有好气。就是自己，也有可能会有这种情况。善良的桃桃，还是选择了理解。桃桃听大爷说公共汽车车票的价格，觉得不便宜，到百货大楼，仅坐公交车，就得花三毛五分钱，这也太贵了吧？不过，谁也没有办法，坐公交车还是最省钱的，那些拉人的三轮至少得收你两块钱。桃桃再三向这个和善的老人表示感谢，这个老人对待乡下人的态度，比那个破旅馆的皮厚肉糙态度冷漠的老太太，还有那个穿着时髦的女人，要好一百倍。过了好久，107路公交车才过来，好几个人一起往车上挤。那个三十多岁穿着时髦的女人，也坐这一趟公交车。桃桃躲着她，怕她再说难听的话。这样，只能等到众人都挤上去，桃桃才往上挤。桃桃提着两个提包，勉强地挤上公交车。还没有等她匀过气来，就听到售票员粗大的嗓门在喊，“上车的赶紧买票！别磨叽！快点的！”

桃桃抬头朝发出声音的地方看去，门口后边靠窗的位置，站着一个四十多岁，圆饼子脸，浓眉大眼，扁鼻梁，个子不高，腰身粗壮，像男人一样的女人。她态度简单粗暴，非常的不友好。好像这些乘坐公交车的人，都欠她多少钱似的。桃桃偷偷看了一眼那个三十多岁穿着时髦的女人，看她是不是忍受不了这个像男人一样的女人的臭脾气，会不会和这个粗壮的售票员干仗。那个穿着时髦的女人，好像早已经习惯这样，她没有表现出半点不高兴的样子，低眉顺目，乖乖地掏钱买票。看来，这个穿着时髦的女人，只会欺负像桃桃这样的农村女孩子。桃桃正在想着这些，突然一声炸雷在头上响起：“掂包的那个女的，快点买票！”

桃桃抬起头，看看这个极不耐烦的，男人一样的女售票员，这一下，把售票员看恼了：“看什么看！就说你的！赶紧买票！”

哎呦！省城的人怎么都是这样！桃桃刚刚被老大爷暖过来的心，又掉进了冰窟窿里。桃桃虽然遭了这么多的罪，但是，在大庭广众之下，被人呵斥的时候，还真不多。除了那一次在原岩县想无票乘车的时候。她一下子脸红心跳，手足无措，不知道怎么办。“你怎么回事啊！让你买票，你愣着干嘛呢？不想坐，下去！”

省城的人，都这样吗？桃桃感到非常不适应。我又不是不买票，至于吗？像男人一样的女售票员，怒气冲冲，对着桃桃大喊大叫：“你到底买不买票啊！不买票，下去！”

桃桃这个时候，猛然醒悟过来，赶紧掏钱给这个怒火冲天的粗壮的女售票员。像男人一样的女售票员从桃桃的手里夺过去钱，不满地盯住她地问：“到哪里？”

桃桃被她气势汹汹的样子震惊住，这个时候，她早就忘了到哪个站下车。她红头涨脸、结结巴巴地说，“我，我，我到，到百货大楼。”

像男人一样的女售票员不满地瞪她一眼，厉声说，“到南关下！”

说着，极不耐烦地随手撕了一张票给桃桃。嘴里不干不净地嘟囔着，“农村的土包子，啥也不懂！”

桃桃想，如果给她顶嘴，她肯定不会善罢甘休。像这样脾气暴躁的人，肯定是经常和人吵架，说不定每天都能吵上几架，嘴皮子早就练出来了，和她顶嘴，只能是自取其辱。而且，自己一个女孩，也吵不过这个像泼妇一样的中年妇女。没有办法，桃桃只能忍气吞声。桃桃仿佛感到有个目光在盯着自己，她抬头一看，是那个穿着时髦的女人，时髦女人幸灾乐祸地瞧着桃桃，露出不屑地一笑。桃桃还是有点不舒服。自己和这个穿着时髦的女人无冤无仇，仅仅是向她问过一次路而已，她为什么就那么讨厌自己呢？她没有想到的是，她的俊俏的面孔，让人家嫉妒，让人家心里不舒服。人家不舒服，就不愿意让你心里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