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九却道，“这些都不重要，姐姐，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白弗点头，“你想问什么?”朱九靠前几步，“姐姐，你为什么寻死?”白弗一怔，刚刚和朱九交谈那鲜活的模样消失。朱九眼睁睁看着她浑身再度被阴云笼罩。“姐姐，我救你，是因你救我一命在先。你是好人，却为何要自戕?而且我看你即使被我救活，却并不见多开心。如果可以，我不仅想救你的命，也想救你的心。”

白弗心头浮起感动，“我何时救过你?”“姐姐或许不记得，当年你不过十岁，在宁川城外的山林里，我因为和厌离鸟发生争执，坠落在林中。当时不是现在这模样，是我本身，身上毛羽鲜红，很惹眼。而林中满是执弓搭箭的狩猎人，我因为重伤不能飞走，也不能躲藏，便是姐姐出现，将我抱起藏了起来。后来姐姐在路上遇见一个游医，那游医见我毛羽奇特，便问你要了我，将我带走医治。”

白弗有些记忆，“你是当年那只羽雀?”朱九点头，“正是。”

“你的伤好全了吗?那日之后我很久不再能出城。等再有机会时，那位慕容先生已经云游四方去了。”

“那位医士先生将我治好后，带着我走了好长一段路，到了也不知什么地界，才将我放走。那先生冷漠的很，一天总共不说几句话，但是个好心人。一路上我见他救了不少人，也不要人家的报酬。”

“他叫慕容清，从燕国逃难而来。燕国当年国破，他身为皇族，不堪入秦为俘，便逃到了宁州。或许是因为这个才寡言少语。”

朱九点头，“原来如此。”

顿了一会儿，朱九又道，“姐姐，我的问题你还没答我呢。”

白弗望向她。“为甚寻死?好好活着不好吗?世间这样大，四处看看也是好的。”

白弗道，“你说你活了三千年是还没长大，我起初还不信呢。”

朱九歪头，什么意思?白弗却不点明，继续道，“不知你们做神鸟的有没有烦恼?”朱九认真道，“有哇，每日老头子都要逼我修炼，也不许我随意出谷。谷中那么多鸟，却要我一一去慰问关心，我就和一根木头一样停在那枝丫上，任由来来往往的鸟叽叽喳喳个不停……”见她小嘴叭叭的，白弗笑道，“可真是苦了你了。”

“是啊，我才多大啊。”

朱九自己都可怜自己了。白弗道，“那你可知我们做人的有哪些烦恼?”朱九想了想，她脑袋瓜里还真没这方面的积累。“我们人啊，有七情六欲。而情欲一生，就是烦恼的开始。在家，对父母之情过深，得不到相同的回报，会烦恼。在外，遇见心仪之人，一片真心掏出，而心仪之人转身走了，会有烦恼。这些烦恼积累到很多很多的时候，有些人呢，便不堪忍受，觉得索性不再忍受好了，于是就有了寻死的念头。”

朱九听明白了，“哦，所以说姐姐是不愿嫁人的，只因所嫁之人不是心仪之人，而姐姐的心仪之人也并不如姐姐一般交付真心。姐姐的家人是逼姐姐嫁给不是自己心仪之人的罪魁祸首，他们也令姐姐伤心了。所以姐姐今晚才会寻短见，我说的对吗。”

白弗道，“你这么小的脑袋竟能绕出这么一段话来?”朱九道，“这有何难?姐姐，你不愿嫁就不嫁，我们可以逃走，我带你走，如果没有藏身之处，去我家也行，我想老头是不会拒绝收留姐姐的，姐姐可是我的救命恩人。”

白弗被她逗笑了，“逃走?这只怕是不行的。”

“为何不行?姐姐可信我的法力?就是我只需这样，再那样，姐姐就可消失在这间屋子，然后让凡人再也找不见你。”

朱九小脚直跳，翅膀直舞。白弗笑意就没下去过，“你的本事我是信的，只是刚刚寻死已经是我下了一路的决定，如今只怕再做不了。我若不嫁入王都，君王定不会放过宁州，我白氏一族在宁州上百年驻守，若因我一人挑起战端，引生灵涂炭，我就算死了，也难辞其咎。”

朱九道，“你们的君王很残暴吗?不顾你意愿娶你，你不嫁，还要开战。”

“我不知道可不可以用残暴一词来形容他。他半年前打下墨州后屠了莫氏满门……”“这还不算残暴?”朱九啧啧。“可是是莫氏叛国在先。秦国伐我大魏时，莫氏是最先投敌的。”

朱九恍然大悟，“所以他是在报仇，算不得残暴。”

“就在前不久，他攻破河西刘氏，将刘氏全族投入黄河。”

白弗又道。“这是人干的事?”朱九惊叹。“那刘辰比莫氏与他仇恨更大。”

“哦?”“莫氏只是投敌，但刘辰是直接做了秦人的向导，直直将秦军引到王都城下的。”

“可恶至极!这刘辰该杀!”白弗道，“你看你也说该杀，所以也并不能说他残暴。当年的事我未曾经历，不好评说，他却是真真实实经历了国破家亡的。他心里的恨，只怕很深。”

朱九道，“姐姐，你在帮他说话吗?他害你差点就死了。不过他要强娶姐姐，一定是见色起意，姐姐生的这么美，连我也想娶姐姐呢。”

白弗一笑。“笑了更美。”

朱九立即道。白弗伸一根手指戳了戳朱九头顶白色的呆毛，道，“你小小的，嘴巴就这么甜吗?”朱九呵呵笑道，“不是我嘴甜，是姐姐本来就美。就是九重天上那些人模人样的仙子也不及姐姐美。”

白弗道，“小心雷劈下来哦，不可说这么大话。”

“才不是大话!而且雷公不会劈我的。”

白弗道，“见色起意是假，寻借口收宁州是真。”

白弗的话又跳到了魏王身上，朱九却是能跟上的，“这魏国如今的局势我也算了解一二，这位魏王有为，实际掌权不过六年，也将这代北大地收复的七七八八了。如今是不是就剩宁州尚未实际上回归?”白弗点头，“原来你们做神仙的，也了解人间国事?”朱九扭头，“才不是呢。我自己的扶风谷就够我了解几千年的。是出门前，家里老头给我讲了些，说了解了解或许有帮助，我听的时候也不太上心，只听了前半段，就跑神去了。”

“宁州之回归王室只是早晚问题，如今我的两位哥哥虽表面顺从将我送出，实则早做了备战打算。只是我，却终不愿成为挑起战端的引子。而且，宁川还有我的一位亲人，她虽弃我，我却要为她考虑。刚刚的自戕，现下想来，当真是昏了头。”

朱九听得认真，“姐姐的意思是，要嫁过去喽?”白弗点头。朱九道，“可是姐姐嫁过去会不开心。”

“我这一生求不得开心二字了。”

“求得!我说求得!”朱九立即打断她的话，“姐姐，你信我。那位王上无论多凶神恶煞，难道能强过神?姐姐，我替你嫁她，你远走高飞去吧。去找姐姐的心仪之人，无论在哪儿，姐姐一定要找到他，然后和他快乐的生活，我的报恩才算圆满。”

白弗早震惊了，“你替我嫁?”朱九知她不信，“别看我现在这样，待我念诀，我就能成为姐姐。”

白弗道，“可你是神鸟，怎能随随便便嫁给一个凡人。”

“没事，一进宫，我让那可恶的魏王见到我的样子，证明我是嫁过去了的，我再找机会假死，并且设计成是他将我害死的，他就没法子怪到宁州头上了。”

白弗还是有些不信，朱九道，“姐姐，你就让我帮你嘛，我这次出来就是报恩的，若报的不踏实，我是不会回去的。就算是回去了，也没脸见我的族人。天帝告诉我，我要真正飞升为像我母神那样的神鸟，是需要了结我与凡尘的牵扯的，老头翻了好几部书才找到我与凡尘的牵扯，或许就是欠你的恩情，若偿还不了，我也就不能飞升。我不能飞升是小事，世间却再无凰鸟了。”

白弗道，“这么严重?”朱九点头，“很严重的!没有凰鸟，百鸟就无首，会大乱的。百鸟里也有恶鸟，要是他们不受压制，出来作乱，到时受苦的是三界，是众生啊。”

朱九学天帝老爷的语气，一副以天下为己任的样子。白弗被她逗笑，“你若有足够能力自保，替嫁一事，也不是不行。”

朱九在被面上高兴的跳起了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