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自敬看在眼里，心中忧虑，闯王军那边的骑兵众多，多达近千人，而官军这边，所有各营夜不收与家丁骑兵，标营马队加在一起，也不过三四百人。　　其余辎重后军那边的骡马，则不算骑兵，只能算作脚力。　　单单片刻双方骑兵哨探之战，官军便死伤十余人，而对方无一人死伤，造成这样的原因，则是因为高迎祥起家时，便以回回马队为核心，安塞县那边回汉混杂，又不缺骑术精湛之人，几次掠夺，都以战马为主，所以他的马队人数众多，又重点照顾这些马队的钱粮甲胄，使得高迎祥麾下骑兵马队，个人技艺还是人数上，都远超官兵。　　造成这样的原因，总归起来只有一个，那就是延绥镇官兵缺饷三四年，官军中的战马，早已莫名其妙的倒毙一大半，或被偷杀吃了，或被交易买出换了钱粮养家。　　如果是以前，按照官军每次出战，都是马三步七来算，此次官军近三千人，也有近千骑兵，人数上不落于闯王军，可惜那只是如果。　　高一功，高桂英，尤其是高桂英，最是女中豪杰，见到官军少马，便旋即下令，让己方的哨探游骑，继续一波波前来窥探。　　这些闯王军骑兵哨探，全是从骑兵马队中精挑细选出来的，个个都是骑术精湛之人，他们换做花样，呼啸来呼啸去，嘴里发出怪叫嬉笑，嘲弄着官军的前队。　　高桂英这样做的原因，李自敬能猜到，骑兵哨探一波波前来，怪叫嬉笑，胆大者几近五六十步，这是让前阵中的官兵，都心怀恐惧，吓乱了阵势。　　李自敬深深看了表姐高桂英，心中犯苦，这表姐，其军事才能，远超高一功，比她父亲高迎祥也不遑多让。　　看了一眼高桂英，李自敬便不再去看，如今站前，各自归属敌对，纵然有亲戚关系在，可也阻止不了接下来的厮杀。　　双方都是一样，无论表舅父女三人，还是这边的李自敬李过，都闭口不提双方的关系，只待战场厮杀，各安天命。　　只是，双方这层关系，可能以后会给自己带来麻烦，想到这里，李自敬目光闪动，决定需要找个机会，将自己撇清，最起码，要在洪承畴面前，演出一副大义灭亲的戏码来。　　中军战车上的洪承畴，此时也发现了战场上的不利情况，他看见前阵中，除了李自敬的无定乡军，连自家标营中，以及角河堡战兵中的士卒，都有骚动，士兵开始畏惧，似乎准备转身逃跑。　　洪承畴大怒，身边亲将督战带领巡视旗出来，立时斩了几个最不堪的士兵，且学着李自敬无定乡军惯例，将其他恐惧的士卒，都割下耳朵挂在腰间，如此狠辣手段，顿时让阵前一片惨叫。　　见洪承畴如此日辣，众军士脸色苍白的同时，也心中惊醒，再也不受对面骚扰，强打精神祛除紧张，人人肃立，军心方稳。　　那十多个被洪承畴下令割耳的军士，则被方英方雄艾万年推到阵前充作死士，按照明军惯例，阵前被割耳的，哪怕立时未斩，也要充作死士，侥幸活下来且立下军功才算功过折抵。　　李自敬不为这些死士怜悯，大明军律一向残酷，尤其碰上洪承畴这个心狠的，临阵不战先斩首割耳，也幸亏洪承畴狠辣果断，否则恐惧蔓延，危及军阵，那后果不敢想象。　　其实战阵慌乱乃是常事，大明历代宿将都有考虑，认为一个士卒如果在战场上，能将平日操练的技艺用上十分之一，便能保命，用上五分之一便能格斗取胜，用上三分之一便能以一敌二，全部用上便能纵横无敌。　　这等结果，唯一取决关键，便在于严苛的军纪，与平日里深入骨子里的阵列整齐观念，只有铁一般的军纪与石头一般的阵列观念，才能在临阵时不慌乱。　　这一点，李自敬颇为自豪，放眼官军各营，也只有他的无定乡军能够做到。　　无他，除了严苛军纪与练成整齐阵列观念，还要辅以最严苛的连坐，若战时军士慌乱脱逃，军士立时斩首，其家人也会在战后驱逐出乡堡。　　无定乡堡屯田赏赐，能吃饱穿暖活人，在眼下皆是哀鸿一片的衬托下，就如世外桃源一样，军士们想到此，哪敢临阵脱逃，纵然自己不恋性命，也不能害了一家老小。　　斩了几人，又割耳十数人，官军前阵总算勉强稳住，那边，高桂英有些失望的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旋即挥手让哨探退下。　　鼓号再次响起，令旗再次飘扬，双方各自继续靠近，气氛陡然紧张。　　约相距一百步时，前面便是红色定标箭矢，双方都停了下来，闯王军那边七队掌家共万余人，这边官军前阵出动的人数，李自敬无定乡军，巡抚标营，角河堡战兵，共一千五百人。　　早前输了哨探一阵，但此时看去，只要一列阵行军，闯王军那边便又回复乱糟糟聚在一起的模样，都是相熟的三五一伙，总体看还算保持阵型，细看了，便觉得如大饼上洒下的芝麻，到处都是空隙缺漏。　　独活谷可成位于七队正南，与贪狼星苗美紧挨着，正面对着方英的角河堡战兵，方雄艾万年带着的巡抚标营，则直面闯将黄龙，老回回马光玉父子，以及刘一手刘哲。　　李自敬的无定乡军，则直面接上天，踩踏地二人及其麾下的近三千闯王军。　　高一功，高桂英的马队，向左右两侧张开后，开始慢慢朝着中间合拢，中军洪承畴见状，让贺人龙带着归德堡三百战兵，与响水乡堡防守官带着四百卫所兵，分别列成圆阵，迎了上去。　　不求击溃，只求阻挡如大钳子一样的闯王军马队的合围，这是以下驷对上驷之法，官军缺马的无奈之举，洪承畴将破局获胜的希望，全部寄托在前阵三营精锐上。　　至于归德堡与响水乡堡将士，明摆着是弃子，这让守备贺人龙与响水乡堡防守官，心中大骂不已。　　此战胜负，要看是官军前阵先击溃对面闯王军，还是闯王军马队先击溃归德堡与响水乡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