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驿站内就响起了嘈杂地声音，他们要出发了。这是下雪以来，难得的晴天，朝阳处雪开始融化，屋檐的冰凌开始滴水，来往的士兵小心的护着脑袋，不被砸到。百媚站在二楼看向远处一丝丝暖暖的日光斜照在林间，给笼罩在氤氲迷雾的大地涂抹一片橘色，空气中还带着大雪残留的寒意。随着一声高亢的出发，吱呀吱呀的车轴声，蜿蜒地车队沿着官道进城了。永州城外，永州太守胡德旺早已率一众通判、县丞、守备、千户等候着了。城门口很是安静，士兵来往巡逻，三刻一换班，没看见一个流民。“瞧瞧，都准备好了呢。”

林淮序骑在马上朝掀开车帘的百里润鹤说道。百里润鹤看了眼林淮序，放下车帘，许久才回到：“大殿下前两日快马送去了一封折子，请陛下派吏部的高爱华大人协助，算来，高大人快要出发了吧。”

“这下有好戏看了！”

林淮序用脚后跟磕了一下马肚子，扬鞭跑到了队伍的前边。在离城门口不过百米的距离，车队停了下来。赵璟从马车上下来，掸了掸衣袍，后面的林淮序和周光等也依次下马、下车，快步行至赵璟身后，胡德旺和一众官员原本就站得笔直，见到赵璟齐齐跪地叩首，道：“臣永州太守胡德旺率县丞一十二人，守备一十七人，千户二十人参见殿下！”

“参见殿下！”

其余人齐声喝道。赵璟一一看去，虚扶众人，走到胡德旺身前：“胡大人辛苦了，如此天灾人祸，想来胡大人也是殚心竭虑。”

赵璟又嘱托了两句注意身体，好好休息的话：“临行前父皇特地叮嘱本宫，要多听胡大人的见解，父皇还记得胡大人殿试时的风采呢。”

“臣遥叩陛下天恩”胡德旺闻此撩袍朝北跪下，恭恭敬敬行大礼，倒是周全得很。胡德旺说了两句当时的情形，直抹眼泪，一旁的通判半步上前，朝赵璟和胡德旺行了个常礼，又面向赵璟：“大殿下，大人，蒙陛下祈天之福，适才停雪两日，却也是天寒地冻，车马疲惫，请各位大人进城休整。”

听此，胡德旺连忙致歉：“年纪大了，就爱说些以前的事，叫大殿下看小老儿的笑话了。”

又迎赈灾队伍入城，让人安排妥帖。“大殿下，这是永州首富郭善人的私宅，听说您亲自来赈灾，特地收拾出来的。”

胡德旺引着赵璟等人走到一座大宅子前。这是一座七进五门楼，过了垂花门就是曲折幽深的抄手游廊，飞檐翘角，梁柱之间的雀替均为精致的木雕，四柱三楼檐山门矗立在前，两旁屋里多宝柜用花梨木做成了仿竹制品，陈列着稀世珍宝，正堂摆着酸枝木绘云龙纹嵌玉石制成的桌椅，后院的屋子更是低调地摆设大家字画和金丝楠木制成的家具。林淮序在旁边不住惊叹：“真是好东西，好地方。”

“不知是用了百姓多少骨血建成的。”

百里润鹤打量着宅子哂笑。“什么？”

林淮序听出百里润鹤的话里的嘲笑：“你说这得挣多少银子，是好几辈子才能做到的吧？”

百里润鹤看了林淮序一眼，拉着他的衣袖走到了队伍的边上：“你入城的时候可有看见一个灾民？”

“没有，感觉城内好像并没有受灾一样。”

林淮序摇头思考：“呵，城外流民饥寒交迫，他们倒是烧着银丝炭。”

“这胡德旺是太初十三年的状元，拜入当时的内阁大学士，现在内阁首辅张新鉴张大人门下。”

百里润鹤说道。“张大人的家财有三分之一来自他的孝敬，要不是今年大雪，明年你再见到他就要尊称一声他一声胡通政使了。”

“那岂不是？”

百里润鹤连忙捂住林淮序的嘴巴，林淮序点头明白，等百里润鹤松开手压低声音在他的耳边说：“那到时候就是张大人想让陛下知道什么，陛下才能知道什么？”

“心里知道就好。”

百里润鹤拍拍林淮序的胸口，走入正堂，这时人都坐定了，林淮序左右观察，见没人关注他们，也进入正堂坐定。“大殿下和其他几位大人好好休息，下官会吩咐人准备午膳，永州的鹅掌羹可谓一绝，羹里的鸡肉小饺，鲜嫩可口，再叫人弄几口羊肉锅子，大殿下吃了好暖暖身子。”

胡德旺说完，朝赵璟和各位大人拱手便下去吩咐了。周光的脸色铁青，宽厚的嘴唇不住颤动，见胡德旺出门，走到赵璟下首，凶狠说道：“这群狗娘养的，一路上冻死的百姓不胜其数，他们还有心情吃什么鹅掌羹，羊肉锅！”

“怕是他们觉得大殿下只是来赚取个赈灾的好名声的，”林淮序快言快语：“反正雪也停了。”

赵璟瞥了林淮序一眼，对周光说：“周大人，父皇派我来不是游山玩水的，您先休息一番，吃过饭，我们有的是时间。”

“可是，”周光还想说些什么，赵璟就打断了他的话。“若是周大人，或是各位大人还有不放心的，可以去几个城门外，和郊外各个主要路口，本宫已经安排人在那边施粥，登记流民了。”

周光一听，长叹一口气，哽咽道：“多谢殿下！”

又并其他几个大人各自商量了去处，急急出门。城外的流民已经排起了长队，粥棚的旁边已经有士兵在搭建临时屋子，有人立马在里面摆好台子，并登记流民数量。也有人跟在灾民中宣传赵璟的政策，官府提供借贷钱款、借贷粮食等方式，限期归还成本或只收取少量利益，或让灾民通过劳动等方式来偿还。避免有人浑水摸鱼。周光来的时候见到这一幕，也加入赈灾队伍中。私宅内，赵璟、百里润鹤和林淮序围坐在火炉边，手上或多或少拿着几封密信。“这胡德旺真不是个东西！”

林淮序扬了扬手中的密信：“贪官的三部曲，票子、房子、女子，一个不少，一个不缺。”

“何止呢，胡大人还有两副面孔呢。”

百里润鹤将他手中的一封厚厚地密信抽出来递给赵璟。“哼，在无权无势者面前，他以酷行贪；在权贵面前，他以谄行贪。”

赵璟将仔细看过后，将密信狠狠摔在地上，负手而立，怒斥。“这官场之道，让他玩出花样了！”

“在永州，他坑杀百姓，被没收财产的人有上百家。”

百里润鹤捡起密信和手上其他密信一起放在桌子上。“收集来的钱财一部分孝敬了张新鉴，一部分疏通官员，就让在永州越发嚣张，掌握着生杀予夺大权，以权换钱。”

“一些豪强地主虽无权无势，却有的是钱。更何况生死紧要关头花钱买命，即使倾家荡产也在所不惜。”

“于是他们大行其贿，以求脱祸，这是可想而知的事。”

“此人不除后患无穷！”

赵璟站在窗前，冬日里的暖阳透过窗棂的缝隙均匀地晒在他的身上，赵璟的脸看上去有些朦胧，却又很清晰。百里润鹤发现，无论任何时候，赵璟的眼神都很坚定。这才是他留下的意义吧！“他不过是张新鉴摆出来的招财猫，没了胡德旺，还会有下一个王德旺，李德旺。”

百里润鹤缓缓说道：“既是要除，就要连根拔起！”

永州府后衙书房内，胡德旺和几个心腹坐在一起商量。“大人，您说，这大殿下是什么意思？”

一县丞站在胡德旺身后问道。“能有什么意思，恩师已经传话过来了，大殿下是不能好好地回去了”胡德旺拈着胡须，一脸嘲讽。“这么说，张大人早就下手了？”

另一个千户问道。“自然是，我们大人早就做好了准备，岂会被几个小子拿捏？”

“不过是大殿下而已，我们大人可是首辅张大人的得意门生！”

“谁人不知道如今皇后和张大人如日中天，陛下也对七殿下恩宠有加。”

胡德旺摆了摆手，制止了他们的夸耀。“瞧着吧，我们只要做好表面就行，其他的自有人做。”

胡德旺意味深长地说道。余下众人不住又开始夸胡德旺是如何地英明，胡德旺倒很是受用，一脸得意。从赵璟一行人来后，赈灾便渐渐有了规模，城外建起了临时安置的屋子，小孩捡些柴火供大家取暖女人缝制冬衣、棉鞋和冬被给灾民御寒，健壮的男人修建被大雪压倒的房屋，按劳分发工酬，三餐政府施粥赈饭。其他受灾城镇也分派了官员前往，按照统一的标准以工代赈，那些中饱私囊，收受贿赂的官员也被林淮序用雷霆手段镇压，用他们的家产向商户和周边府洲购买粮食布匹，施粥时有几个故意闹事之人，也被周光狠狠惩治了。一系列铁腕政策下来，吓得胡德旺几人还有些心悸，却发现赵璟对他们还是宽和的，也把心放下了，只好努力维持现场秩序，一切都有条不紊，朝着好方向发展。距离年关不过几天，灾民也有了妥善安排，流民大部分回了家乡，赵璟很是高兴，宣布在永州过个好年再回京述职。胡德旺很是积极，提议晚宴就设在大年二十八，大家一起热闹一番，再好好过个年。晚宴设在私宅的主楼里，丝弦管竹之声，桌上是各种珍馐美食，几位永州的官员推杯换盏，其乐融融，端得是一副太平盛世。周光等人在宴席上面无表情，一口未动，还有人不断的劝酒，周光推开他们，愤而离席。百里润鹤抿了口酒：“三十年的桂花清酿，这酒液清澈透明，香气幽雅舒适，入口绵，落口甜，好酒。”

“百里先生好舌头啊，”一旁喝酒的官员细细闻了酒香，搭话百里润鹤：“这是我们胡大人珍藏多年的美酒啊。”

“平日里大人都舍不得喝，我们都是沾了大殿下的光啊!”说着，遥敬主位的赵璟。赵璟见了，点头微笑，让那官员很是激动了一阵，走到边上的官员那里夸耀自己仿佛入了贵人的眼。林淮序见身边没有人注意到他们，便凑到百里润鹤身边，小声嘀咕：“你看，我们到底什么时候动手，我看着那些好东西心痒痒的。”

百里润鹤瞥了他一眼，下巴往舞姬那边一抬：“这胡大人真是阅美无数啊，瞧瞧吧！”

“切，没兴趣，你好好看。”

林淮序翻了一个大大地白眼。百里润鹤没有回他的话，饶有兴味地盯着努力展现身姿的舞姬，思绪早就不知道飘到哪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