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邺安抚好林锦后，来到方琳房间等她醒来。十二点半，方琳的手机铃声响起。方邺接通电话，小声问∶“默淮，什么事？”

许默淮说∶“你问问小琳，慕若夏平时爱去哪些地方？她趁我睡着的时候偷偷走了，留下纸条说要一个人待着，我怕她出事。”

“好，我问问。”

要是慕若夏出了什么事，最愧疚的人是方琳。

方琳在听到铃声的时候被吵醒，在方邺挂断电话后问∶“发生了什么事？”

“若夏失踪了。默淮让我问你她平时爱去什么地方。”

方琳头疼，揉着太阳穴说∶“我也不知道。她之前出门都不会告诉我，只说出门办点事，有时候就是出去四五天，如果长时间不回家，她会发消息跟我说。哥，现在是几号？”

“6号。”

方琳匆忙下床，焦急着说∶“不行，我得赶紧回去。她一直在压抑自己的情绪，每个月六号出于自我保护会宣泄一次。走之前我跟她约定好要等我回去的，她一向遵守约定，怎么会突然跑出去？”

“她今天打电话给你，小泽拿着电话，不小心让她听见了你和妈的对话，知道了林姨去世的真相。”

方琳一时无力地跌坐回床上，自责道∶“一个星期前她说要回归正常人生活了，答应我要配合我治好病的。偏偏是这时候知道真相，她就算是吃药也可能熬不过去的，怎么办？”

方邺劝道∶“先别急，仔细想想她这时候会去哪里？”

方琳努力思考，说∶“她要么去墓地要么是去曾经和小姨住过的地方。”

没得到答案，许默淮先去她曾经住过的地方。路上没看见她的身影，她十五岁前住的别墅也没亮灯，大门门锁也没有打开，现在只剩下最后一个地方了。

“你说，人为什么会思念？明明已经失去了，却总怀念以前，幻想着现在还拥有着？”

她靠着副驾驶的车窗，看着窗外飞快闪过的风景，失落地问许默淮。

她的身上披着他的风衣，车里开着暖气。许默淮一只手牵着她冰凉的手，一只手控制方向盘。找到她的时候，她只穿着一件单薄的衬衫和短裤，站在林依的墓碑前一言不发。十一月份，江城就入冬了，出门都要穿件毛衣，她却还是夏天装扮，小脸冻得通红。他是想发脾气的，大晚上一个人跑出来，随便一句“让我一个人静静”就打发了，可是看到她双目无神时，他不知道该怎么做了。带她走的时候，她不哭不闹，就靠着车窗缩成一团。

“她死的时候，我就在旁边，她明明很痛，却还在安慰我不要哭，要我好好活着。她说，她不要墓碑，不要葬礼，要把骨灰撒进大海，但我一项也没做到。我想我能回来看她，我想要看见她存在过的痕迹。我有好好听她的话，这九年来，我努力地活着，让自己不停地忙碌忘记失去她的痛苦，只有忙起来，我才没精力去回忆过去的事。”

等绿灯时，许默淮摸她的额头，她的体温已经恢复正常，再次尝试让她喝热水，她这次乖乖照做。

“天丰路11号。”

她说，“我想今晚住在那里，也带了钥匙。”

现在顺着她的想法做是最好的，许默淮绕路回到她小时候住的地方。

车停在院子里，许默淮跟着她进屋。屋里布置得很温馨，暖色调的墙壁，红花和黄花交错着插在花瓶里，玄关处放着一盆绿植，进入客厅，沙发上放着可爱的卡通抱枕，客厅左侧通向种满鲜花和果蔬的院子，墙上挂着各种相片，茶几上放着新鲜的水果。慕若夏打开空调，脱下拖鞋，躺在沙发上，露出些许笑容。

觉得她要在沙发上睡下，许默淮拿起叠放在一旁的毯子给她盖上。下一瞬，她突然睁开眼睛看向许默淮，眼中的喜悦慢慢转变为失落。

许默淮问∶“怎么了？”

她摇头，说∶“没什么。”

她穿上鞋子，走向楼梯，楼梯上贴满了小贴纸，上面写着各种留言，但她只是默默扫了一眼，走到二楼的一个房间。淡蓝色的书桌上叠放着一堆稿纸和作图工具，淡黄色的窗帘边挂着蓝色的捕梦网，旁边放着一架小提琴。

慕若夏钻进被窝里，伸手按床头的开关关上灯。许默淮轻轻关上门，坐在床边看着她。才刚躺下一会，她又侧身躺着，紧蹙着眉头，头上冒着冷汗。许默淮躺在她身边，轻轻把她抱紧在怀里，她的眉头渐渐舒展。

清晨，慕若夏醒来，抬眸便见许默淮的睡颜，下意识起身，但下一秒就被他拉倒。

“让开！”

她看着许默淮迷离的眼眸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许默淮看着她慌乱的表情，回想起他们第一次睡在一起的时候，她那次醒来之后很镇定，这次倒激起了想逗她的念头。

“折腾了我一晚上，就这么算了？”

“嗯？”

慕若夏看向他，眼神往下看，衣服完整地穿在他身上。

许默淮看着她忍不住笑∶“想什么呢？”

慕若夏偏过脸，没看他∶“没什么。”

许默淮靠近她的脸，轻轻说∶“要不我们继续做昨晚没做成的事？”

嗯？昨晚有发生其他事了？慕若夏不明所以∶“什么事？”

“孤男寡女，你说呢？”

慕若夏觉得脸瞬间变得滚烫，一时情急之下，粗鲁地推开许默淮，说∶“别想占我便宜！”

许默淮拉住气冲冲的慕若夏，好言好语地说∶“好，不逗你了，你想吃什么？我给你做。”

慕若夏发现他浓浓的黑眼圈∶“你不累吗？黑眼圈都出来了。”

“先吃早饭，我再去补觉。”

被她关心，许默淮觉得自己又进一步，问，“想吃什么？”

慕若夏想了想∶“面，你昨晚做的那个。”

“好。”

许默淮下床，在走之前偷亲了她的脸颊后迅速下楼。

慕若夏出国之前雇钟点工定期打扫卫生，更换果蔬和调料，洗手间里放着备用牙膏和牙刷，家里的陈设就跟她离开前一模一样，除了院子里栽种的蔬菜。隔壁是李云翔一家生活的地方，林依和秦桉要好，在两家之间的围墙开了个小门，方便秦桉过来摘菜。林依去世后，秦桉也在管理这个蔬菜园。

慕若夏下楼洗漱，秦桉坐在餐桌上看着还在打哈欠的她，带着“有猫腻”的笑容问∶“昨晚没睡好？”

她不懂秦桉的言外之意，按现在的疲倦感回答∶“嗯。”

下一秒，秦桉就对许默淮说∶“默淮，下次别让她太累了。”

慕若夏顿时清醒，红着脸说∶“秦妈，我和他不是那种关系！”

秦桉意味深长地笑着，敷衍道∶“我懂得。”

越解释越乱，慕若夏懒得辩解，洗漱完后问秦桉来这做什么。

秦桉道∶“采点蔬菜做午餐，你们午饭就别做了，今天上我那吃。”

慕若夏下楼前秦桉就已经摘了一篮子，跟她打声招呼就走。

“你刚才怎么不解释解释？”

回想秦桉刚才离开时欣慰的表情，慕若夏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许默淮宠溺地摸了摸她的头，说∶“迟早的事。”

早餐过后，慕若夏拿着院子里给植株松土，许默淮在屋里告诉方琳她现在的状况。

“她在白天时会情绪高涨，思维活跃，对什么都感兴趣，白天她心情越好，晚上就越低落，甚至有自杀倾向。默淮哥，你看好她，我晚上就到。她现在选择性忘记了曾经的悲伤记忆，但这只是暂时的，一经提醒或者看到某个东西就会想起来，她现在很有可能还以为林姨只是出差了，你要和其他人打好配合，不要让她想起来。你就找事情给她做，最后让她累得睡着。”

方琳感觉有好多事情要交代，总觉得漏了什么，怕没交代清楚，又絮絮叨叨地说了一堆，方邺在一旁听她把重要事项重复了两遍，最后催促她把电话挂了，先解决家里的事。

“好。”

许默淮应下。现在得好好想想，改安排什么活动让她忙得要死。闭上眼想着想着，不小心睡着了。

慕若夏剪了一大束鲜花进屋，给一个圆长柱形玻璃花瓶装水，靠着沙发坐在地上修剪花枝。和煦的阳光照进屋里，照在许默淮的脸上，然后渐渐照在她的脸上，有些刺眼。

慕若夏看了看熟睡的许默淮，为要不要给他遮下阳光纠结了一会，想到今天早上他撩拨自己的画面，脸不禁微红，转眼又想到他现在才有机会好好休息，就好心给他整个人盖上毯子。毯子盖住许默淮的头时，她脑海里迅速闪过白布盖头的画面，打心底觉得不舒服，伸手将毯子拉到他脖子以下，安心地继续插花。

电话铃声一响，许默淮马上起来接电话，不过是闭着眼的，慵懒地应一声∶“喂？”

慕若夏隐约听到是一个男人的声音，语气轻浮，许默淮确认不是医院或者患者的电话后带着起床气回应道∶“不去，别打扰我睡觉。”

电话一头的男人还未说完，许默淮挂了电话继续睡，余光瞥见慕若夏坐着沙发旁，起身转移了睡觉的位置，在她没来得及说拒绝前把头枕在她腿上继续睡。

“许默淮，有好好的沙发你不睡，跑这干嘛？”

她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真有些难为情。

许默淮勾住她的腰，防止她跑了，说∶“你这里更舒服。”

被他摸着的腰莫名地痒，有些不习惯但她不排斥他的接触，说∶“看在你照顾了我一晚上的份上，就允许这一次。”

慕若夏剪花枝的动作变得轻缓，担心动作太大会惊扰到他休息。许默淮呢，现在难熬极了。她的身上掺杂着甜蜜的花香和熟悉的药香，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但身体控不住地燥热起来，再回忆起她柔软的唇瓣，更加睡不着了。

慕若夏插花完毕，心满意足地看着自己的作品。

“若夏。”

“嗯？”

慕若夏不知所以地低头看向许默淮，此时许默淮的手机铃声响了。

许默淮起身接电话，然后说∶“秦老师叫我们过去。”

慕若夏进秦桉家里就跟回家一样，拿钥匙开门，换上自己的专属拖鞋，用自己的专属水杯喝水。李云翔和温悦刚结束蜜月旅行，比他们晚一步到家，刚好赶上午饭。儿子和儿媳都回来了，秦桉高兴得又做了两道菜，温悦想进厨房帮忙，被秦桉赶了出来，要她好好休息。慕若夏和李云翔的父亲讲着她小时候的事，李云翔没能聊进去，转头和许默淮聊起来。

温悦耐不住八卦的心，小声问∶“默淮哥，你和若夏成了？”

女人的第六感让温悦忍不住深挖内幕，但许默淮绝口不提他和慕若夏的事。

许默淮担心接下来的话题中会聊到林依，一直注意着慕若夏和李父的聊天内容。慕若夏以前的生活里到处都有林依的身影，吃到秦桉的拿手菜，她脱口而出∶“等林姨出差回来，她一定会吵着要吃秦妈的这道菜。”

餐桌上的五人都一愣，李家三口很默契地应对她这奇怪的话。秦桉先说∶“她这次肯定累了，我得好好犒劳她才行。”

李云翔紧接着说∶“妈早留了一份在冰箱给林姨呢。”

这不是谎话，有次林依出差，回来后饿着肚子睡觉，秦桉知道后，在她出差回来的日子都会给她做饭。她离开的时候是六号，秦桉在这一天都会留一份饭菜在冰箱里。

李父把话题转移到许默淮身上，聊起他高中时期来家里吃饭的场景。

饭后，屋里的三个女人在一起聊天，温悦说起蜜月旅行的事，秦桉则吐槽李父退休前只顾病患不顾家，退休后粘着她不放。许默淮则跟着李家父子到院子里下棋。

李父严肃地问∶“默淮，你老实说，小夏现在是怎么回事？”

“双向抑郁。”

“是谁在负责治疗？”

许默淮不是精神科医生，也不是心理医生，李父清楚他的职位。

“她的心理医生现在有事没法赶回来，但晚上就到了。”

李父之前也有癌症患者患上双向抑郁，知道这种病必须心理医生介入。可他也清楚，慕若夏的大脑开发程度比正常人高得多，一旦患上精神疾病，情况会比常人更棘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