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坐在柔软的沙发上，方邺却感觉此时的自己坐如针毡，开口问突然到访的龙夜森∶“森哥，你来找我什么事？”

龙夜森递给他一个厚重的文件袋，等他看完之后问∶“你认为有多大的可能性治愈？”

方邺无奈摇头∶“很罕见，我没有把握，她只能吃药延缓症状。森哥，她比我聪明，也更清楚自己的身体，你要是直接问她，她不会瞒你的。”

根据文件袋中的资料，他知道龙夜森询问的是慕若夏的病情。

龙夜森说∶“她瞒了我不少事，我不信她。”

方邺顿时无语，心想他可以找经验更丰富的金院长，而不是来这难为他，但龙夜森的气场让他不敢发出一声抱怨。

“我记得她一直在吃药控制，难不成她自己断了？”

“她就是一心想死。”

龙夜森说话语气虽平静，脸色却不怎么好看。以前的慕若夏虽然过得不快乐，但不会像现在这样消极和悲观，这两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慕若夏坐在咖啡厅里，透过玻璃望着车水马龙的街道，视野最终死死盯着东北方向的马路。

只有和方家俊见面时，慕若夏才明白自己最爱的林依会爱上他。他年轻的时候凭着出众的长相和无人可比的才华，吸引大批女性的喜爱。

从小众星捧月的他，第一次被人无视是遇到林依的时候，清澈的眼眸只是冷冷扫了他一眼，继续安静地画着她的风景画。接下来几天，他都会在同一时间故意到她写生的公园，但她好像从来没有注意到他这个即使混在在人群也能被人一眼的人。

“能为我画张画吗？”

他想引起她的注意，主动向前搭讪。

林依转头看了他一眼，微笑着回应∶“我从来不为长得好看的人作画。”

听到她对自己容貌的认可，方家俊觉得这个女人这几天无视她就是为了吸引他自己的注意，痞笑着说∶“承认了，你这几天故意无视我？”

她又笑道∶“谈不上。你是在这边等人吗？”

“没有。”

他走到画架前，对她说，“既然你画不出我优秀的脸，那就画个背影，加进你的画了。”

“我拒绝。”

她不假思索地说，“你破坏了这幅画的美感。”

“你不是说我长得好看吗？”

“好看归好看，美感归美感。你的气质不符合这个公园，添进画里会显得不和谐。”

“那你找个符合我气质的地方，为我画一幅画，怎样？”

“我拒绝。”

林依迅速收拾东西，准备离开，见他还不放弃，又说，“不要跟着我。”

“我出钱买，出高价！”

她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出手阔绰的样子，头一次不想靠画画赚取生活费，嫌弃道∶“我对你没想法。”

这次见面不欢而散后，他没有在公园里再见到她。一个月寻找无果后，阴差阳错之下，他误把和自己同校的林锦当成林依，之后一发不可收拾，彻底错过了那个唯一让自己心动的女孩。

当他的第三个孩子出生后，他才知道自己认错了人。

“找我什么事？”

慕若夏直接开门见山，很久之前他们见过一次面，那时他误认为她是林依的孩子，请她吃过饭，然后趁她不注意，揪了她一根头发去做亲子鉴定。

方家俊直言道∶“我想，死后和她葬在一起。”

慕若夏冷声道∶“我拒绝，你没有和林姨葬在一起的资格。”

林依从小被拐卖，22岁才找到亲生父母，后来跟着父母移民法国，从来不知道方家俊是自己的姐夫。因此，方家俊才有机会假装自己单身，并和她谈恋爱，让她意外怀孕。而当时林锦已经生下方泽，因为丈夫将近一年都在找各种理由不回家，远赴法国才知道原因。此后，林依一个人来到江城，断了联系。

当她从林姨的父母口中知道她独自一人来到江城的真相时，就已经厌恶方家俊。此时再听他这个有妻儿的人提出这个无理的请求，更是想直接把桌上热咖啡泼到他的脸上。

“她生前只爱我一个。”

“那又怎样？你给她带来的伤害还少吗？要不是因为你，她会死吗？”

慕若夏忍着如野兽般凶猛的愤怒，憋着泪倔强地怒视着他。要不是因为他的出现，林姨也不会被设计害死。

慕若夏看向之前望着的红绿灯，说∶“如果不是因为你，她的血不会留在那片街道上。明明旁边就是医院，走几步路就到，可是，她还是死了。”

“对不起……”方家俊心中的悔恨不比她少，可他却是最没资格获得原谅的人。

“不要再打扰她！”

这是她对这个男人的最后一句警告。要不是因为他是林依喜欢的人，方琳的父亲，她一定会亲手杀了他。

一直在远处观望慕若夏神情的方琳，把手中的望远镜塞进包里，松了口气，对静静在一旁的方邺说∶“她没答应。”

不久前，方家俊的秘书告诉她，她的父亲想要和过世的林依合葬的消息时，她只觉得自己的父亲发疯了。她虽然无法原谅林锦设计杀死林依，但也不希望她的家被毁掉。

因为不清楚慕若夏会不会因为想要报复林锦而答应方家俊的请求，方琳这几天一直关注着父亲的一举一动。

不过，当看到慕若夏一闪而过的杀人神情时，方琳感到恐惧。在一起两年，她从来没在慕若夏的脸上看到这种情绪，还是说，慕若夏一直在她面前伪装自己，在掩饰自己的情绪？

方琳看着空中飘着零散的雪花，心跟雪一样冷，说∶“哥，我今天第一次知道她也会有杀人的冲动。”

“是人都会有。”

方邺把手机塞回兜里，然后拿出暖乎乎的手套，对方琳说，“戴上。”

方琳问∶“若夏把房子卖了，接下来她住哪里？”

“用不着你操心。”

被龙夜森格外照顾的人，还需要别人操心？

方琳还是控制不住地担心她，又问∶“她这次从医院偷跑出来，会不会出事？”

方邺摸了摸她的脑袋，叫她放宽心，顺带给她指了两个龙家保镖所在的位置。

慕若夏回到病房时，许默淮黑着脸坐在床上，指节不停敲着床杆，发出烦躁的声响。

他指不定要发火，慕若夏这样想着，要哄他虽然很简单，但她不想做。

“帮我换个病房。”

她对门口保镖说的这句话足以让许默淮听见。

许默淮努力抑制住内心的怒火，冷声说∶“病房满了。”

“那就换家有空病房的医院。”

“慕若夏！”

他很少这么生气地叫出她的名字，用咬牙切齿一词来形容也不为过。

慕若夏轻轻叹气，保镖秒懂她的意思，安静地退出病房。

她摘下帽子和围巾，脱下手套，自顾自地把身上御寒的衣服放回靠近他的衣帽架上。

上半身只剩下一件薄薄的衬衫时，她开口说∶“许医生还要看多久？”

“你觉得呢？”

她开始解领口的第一颗扣子，说∶“我这身体可没有什么魅力值得你冒着被告的风险。”

“这里没监控，你口说无凭。”

就算生气了，脸皮还是厚。慕若夏嘴角勾起一抹笑，说∶“不怕我赖上你？差点忘了，你求之不得。”

没听到动静，她转头看了一眼，许默淮的眼神竟然变温和了？

刚才她在讽刺他的感情，他竟然没生气？

“许默淮，你转过去，我换衣服。”

许默淮乖乖听话，慕若夏眼尖，看到他的耳朵红了一片。

奇了怪了，裹得严严实实的还能让他浮想联翩？

慕若夏换上病号服，回病床上盖好被子，拿起桌上还没读完的书。等了一会，他还没离开。

“许医生，你很闲吗？”

许默淮展开一张纸，上面是用歪歪扭扭的字体书写的菜单，问道∶“你想吃什么？”

慕若夏仔细看着，问∶“怎么突然想做菜了？”

“记得我们上次去的孤儿院吗？那里的一个孩子昨天住院，吃不习惯医院的饭菜，我就让他写了一份菜单，按着菜单点菜，再拜托孤儿院的厨师做好，我托人带过来。今天得空，想让你换下口味。毕竟，我们不能老麻烦嫂子。”

慕若夏眼角弯弯，冲他和善一笑，马上变脸，说∶“什么我们？什么嫂子？我是我，你是你，别混为一谈！”

许默淮依旧真诚地说∶“想吃什么，我给你做。”

“张姨会做好送来，你别管。”

他又说∶“我来之前打电话让张姨休息了。”

真做足了准备啊，慕若夏拗不过，就随意点了糖醋排骨和红烧肉。

他兴高采烈地出了门，忘了因为慕若夏私自出院而生气了。

慕若夏看了日历才知道，今天是许默淮的生日。12月4号，住院日期是上个月7号，回过神才发现在医院里度过了将近一个月。

许默淮提着两个保温餐盒欢欢喜喜地回来了，慕若夏一脸淡定地看着书，没有给他过生日的打算，也没想要送生日礼物。

一个保温餐盒里是红烧肉和糖醋排骨，另一个则是装着清淡的排骨菌菇汤和西红柿炒鸡蛋。

红烧肉和糖醋排骨的香味扑鼻而来，慕若夏却只能巴巴看着，一点也不能沾。

说什么伤口还没痊愈不能吃油腻食物，那今天为什么要问她想吃什么？

他就是在报复！报复她今天偷溜出医院！

算了，反正也尝不出味道，就忍着吧！

许默淮托腮看着气鼓鼓的她，一手拿着筷子拌糖醋排骨，幸灾乐祸地问∶“就没什么想说的？”

“说什么？”

慕若夏泰然自若地喝汤，“要是想问我今天去了哪里，你不要费心思。”

“今天是我的生日。”

“哦，”她冷淡地说，“生日快乐。”

许默淮满是星辰的双眼似乎还在期待着什么。

慕若夏瞟了他一眼，从被窝里拿出一个盒子，说∶“龙夜森给你的。”

龙夜森今天特地让人送来了几款瑞士手表，任她挑选，言明这是给许默淮的谢礼。

“你的呢？”

“没有。”

她的心里莫名觉得有点罪恶感，只有在他的事情上，她的理智才胜不了私心。

许默淮光是笑着，她就越发觉得羞愧。好歹帮过她很多次，就算作为朋友，送个礼物也是可以的。可是，她没法把许默淮放在朋友的位置上，也做不到。

“若夏，今年陪我回家过年，当做是送我的生日礼物，好不好？”

慕若夏差点被口水呛死，带着“你有病”的表情看向语不惊人死不休的许默淮。

“我拒绝。”

“理由呢？”

“我们不是男女朋友。”

他当面喃喃低语∶“亲都亲了，还不止一次，怎么还不算呢？”

慕若夏一记冷眼打在他的脸上。

难道是今天是他的生日的原因，所以他的心情特别好？

慕若夏反倒因为他笑得灿烂而增加了一份愧疚感。都说伸手不打笑脸人，更不用说是有魅力的笑脸人。

怎么偏偏长得这么好看，让人都不忍心拒绝他的请求！

最后，她顽强地抵抗住了许默淮的软磨硬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