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我坐在窗台边等万雨姬来，看了表，快１０点了。“咚咚咚”，万雨姬来了。我起身开窗，伸手拉她进来。一进屋，万雨姬就褪去衣服裤子，麻利地往被窝里钻，我也毫不客气地钻进去。我抱着她，她像一只小动物似得躺在我怀里，我的手有些凉，一碰她的背脊，她立马在被子里扭来扭去，调皮地咯咯咯地笑。她今晚很激动，一上来就亲我，吻我的脸，吻我的脖子，卿卿我我搂搂抱抱了好一会儿，她才善罢甘休，睁着大大的眼睛问我：“你看我今晚有什么不同？”

我笑，伸手一点她的小嘴唇：“你今晚擦口红了。”

万雨姬害羞道：“我今晚特意擦了口红才来的，你给我买的那支口红。”

“快让我好好欣赏欣赏。”

我托着她的下巴说，“真美，好一个唇红齿白的，大——美——人！”

万雨姬一听，把我抱得更紧了，她把头贴在我的胸膛上，说：“你真瘦，皮包骨。”

我也抱着她，摸着她背上两块突出的肩胛骨，回她一句：“你真胖，大胖妞……哎呀，你怎么咬人啊，好了，好了，我错了，疼疼疼。”

“有那么疼吗？你的演技也很浮夸。”

“我是真得疼啊，你是不是把我当成秘制牛排了。”

我摸着琵琶骨上嵌着两行排列整齐的牙印，火辣辣的，“不行，我要报仇，让我咬回来。”

万雨姬噘着嘴，很有成就感地说：“看你下次还敢说我胖。”

听了她这句话，我突然就伤心起来。万雨姬皱着眉毛看着我：“你怎么了？眼睛怎么红红的？”

我嘴巴蠢蠢欲动，又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她按着我的额头，打趣道：“你别动，让我进入你的识海，看看你到底在想什么。”

“没有下次了。”

我终于还是开了口。“什么？”

万雨姬疑惑地问我。“我说，没有下次了，你不要再来了。”

“怎么了嘛，怕被你爸妈发现吗？没关系，到时候就骗他们说生米煮成熟饭了。”

“不是，其实，你不是真的。”

万雨姬气呼呼地说：“你在说什么呀？当心我再咬你啊！”

“你只是我意识里，虚构的一个人，只是我对万雨姬的一段记忆，你知道吗？万雨姬已经死了。”

“神经病！”

我笑：“最近有很多人这么说我，我早就习惯了。”

万雨姬很是生气，赌气似地对我说：“那我明天不来了，后天也不来了，大后天，大大后天都不来了，你永远见不到我了！你可别后悔！”

“谢谢，我想做回一个正常人，我想重新开始。”

万雨姬反倒是哭了，哭得那样伤心，好像有说不完的冤屈，她捶着我的胸膛，声泪俱下：“我不该骗你，我不该。你把你的爱人丢了，你把你的爱人丢了……”我紧紧地抱着她，搂着她盈盈一握的腰，任她怎么挣扎都无法挣脱，我说：“好了，别哭了，咱可别抱头痛哭到天亮了，最后一晚了，好好睡吧。”

不知什么时候我睡着了，我感到睡梦中万雨姬最后一次吻了我。不知什么时候我又醒了，屋外灰蒙蒙的，阴沉得很，太阳隐藏在层层乌云后面，天气糟糕得就像心情一样，我穿衣起床，看着床上乱七八糟的被子、枕头，一阵莫名的伤感爬上心头，从此以后我又要形单影只一个人了，我想，其实我一直都是形单影只，在别人眼里我就像一个滑稽的小丑神经质的疯子，我只是一直在蒙骗自己，自欺欺人罢了。老妈给我烧了牛奶，煮了鸡蛋、蒸了馒头，我像一只僵尸，麻木地把食物往嘴里塞，象征性地嚼上几口。我胃口不好，随意地垫吧几口就出门了，我没去学校了，在大街小巷四处走动肆意散心，道路两旁的梧桐树枝上最后一片叶子落下，一副颓废的景象，完全没有往日的枝繁叶茂，环卫工人很吃力地把落叶扫成一堆，一辆大奔飞驰而过，带着一阵风，卷起几片落叶，又四处散落到大路上。从太阳东升到西落，我漫无目的地走了一天，不觉得累也不觉得饿，我感觉不到我自己了，不知不觉到了河边，河水早已干涸，河床显现，一块块惨白的石头暴露在风尘中。政府在河边建了一些体育设施，几个小朋友三五成群在欢欢喜喜地打乒乓球，有说有笑，我坐在花坛上，看他们你来我往，打得不亦乐乎。“大哥哥，帮我们捡一下球。”

一个小胖子远远地喊道。我把球掷过去，小胖子很友好地问我：“大哥哥，你在这坐了这么久了，要和我们一起玩吗？”

我摇摇手说：“不了，你们玩吧”。小胖子竟然跑过来硬把球拍塞给我，拉我过去：“来玩嘛，来嘛。”

我执拗不过他。桌对面的小朋友双手交叉放在胸前，他说：“打不过我竟然找外援，大哥哥，你可要认真打喔。”

姑且就叫这位小朋友“小瘦子”好了，小瘦子当然身材苗条，比小胖子高，穿着一件白色的毛线衣，高高的领子捂到嘴上，露出两只明亮的眼睛。我想我毕竟是个大人了，应该友好点，让让小瘦子，于是非常温柔地和他对打了几个球。我刚找到手感，小瘦子就说：“练够了吧，那我们好好打一局，十一个吧，大人输给小孩可是很羞羞的哦。”

小瘦子的口吻真有点瞧不起人的味道呢。他发了一个平白无奇的球，我很安逸地接过去，他又稳稳地托回来，来了几个回合，我急了，一个大力抽射就给他呼回去，小胖子高兴地跳起来，在一旁大喊：“1比0，大哥哥1。”

小瘦子跑到老远捡球回来，弯着小眯眼笑说：“不错，不错。”

原来这小子在拿我试水呢。小瘦子的水平出乎意料，两个人的分数咬得很紧，他反应很快，我无意打出了几个擦边球都能神奇般接回来。打到了附加球，分数由11比11交替上升，最后两个球，小瘦子好胜心切，就有点急躁，连扣了两拍都没上台，小胖子欢呼起来，活蹦乱跳的，比我还高兴，真看不出来他的身材能蹦这么高。我很谦虚地说：“我运气好，要是没风，你那俩球都能上台。”

小瘦子还沉浸在输球的失落中，一脸的不快，他把手中的球拍换到另一只手上，“这盘，我用右手跟你打。”

我想，真是见了鬼了，这是一头什么怪物，我捅捅旁边的小胖子，问他：“你朋友到底是何方神圣啊？打球这么厉害。”

。小胖子：“你不知道吗，我们市乒乓球初中组冠军。”

我把球拍还给小胖子：“时候不早了，我还有事，我先走了。”

就这样打发了一天的时间，临近傍晚，外面开始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我回到宿舍。楚语正在宿舍里复习，他现在就像一个帅气版的阿智。隔壁传来吵吵闹闹的喧哗声，他见了我，跟见了陌生人似得盯着我看了一会儿，问我：“你这是怎么了？一整天都到哪去了？”

我爬上梯子，拿起被子，抖了抖上面的灰，边铺床单边说：“你别每次见我就问我怎么了，你不烦我都觉得烦了，你放心，我好得很，我已经跟万雨姬说了，她再也不会来找我了，这下你满意了吧，皆大欢喜。”

楚语瞪我：“你干嘛去了？”

“我去刺杀美国总统去了，没杀成，因为安检的时候刀被没收了。”

我跳到地板上，说：“你耳朵呢？我不是说了嘛，万雨姬不会再来了。”

楚语指着我的脖子发问：“这是什么？这口红哪来的？你不会去逛窑子了吧？”

“神经病，你也太瞧不起我了，难过归难过，我还不至于堕落到去那种地方。”

我一摸脖子一看，手上真的有红红的东西，“我靠，什么东西？”

“该问你啊，还什么东西，老实交代，哪来的？”

我看着楚语沉默了一下，才急急忙忙撕开领口，我指着琵琶骨问：“这儿，琵琶骨这儿，有东西吗？”

楚语看着我，叹了一口气，一副失望的表情和鄙视的眼神。我扯着他的衣领，皱着眉喊：“你他妈的快说啊！”

“有啊！”

楚语把我推开，“牙印！”

听了楚语的回答，我拔腿就往外跑，楚语还在后面一个劲地跺脚。我在泥泞的雨地里狂奔，路灯下雨水如银针般倾泻，打在身上脸上模糊了视线，脑海里浮现出很多事，很多人，我的父母，楚语、吾妻，已经许久未见的阿智，躺在床上楚语的爷爷，还有那个熟悉的面露笑脸的万雨姬。我回到家开着灯，屋外的雨越下越大了，父母也早已睡下了，我整个人湿漉漉的。一直等到很晚，外面都没有动静，我心灰意冷，看着墙上的画，想起万雨姬昨晚反复对我说的那句话，你把你的爱人丢了，你把你的爱人丢了……我想我已经一无所有了。我蜷缩在墙角，冻得直哆嗦，不停地打喷嚏，无助地像只刚出生就失去母亲的小鹿，我向隅而泣无声地哭了，就在这时，我好像迷糊地听见雨声中夹杂着模糊的“咚咚咚”的声音。我安静下来，静静地听。又是三声有力沉长的“咚——咚——咚——”我站起来，擦干眼泪，飞跑到窗台，打开窗，万雨姬穿着橘红的棉袄，一手拿着伞一手扶着窗沿，一张精致的湿漉漉的粉红粉红的脸蛋仰着头冲我笑，我也破涕为笑，伸出手与她指尖相触，我说：“你来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