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之中，一只手抓住果儿的手臂，果儿掌心翻转，数枚花瓣跃跃欲试，却听阳林低声道：“是我。”

果儿张口欲言，阳林冲她竖起食指“嘘”了一声。洞口处，有浓烈的花香传来，越来越近。一个清冽的女声传来，“今日的供奉带来了吗？”

“回谷主，百花川上，花气适于供奉的花妖已经不多……”回答的男声唯唯诺诺，女子“哼”一声，骂道：“没脑子的废物！”

男子扑通跪下，连连磕头，“宗主责罚！”

“罢了，你起来吧。”

“明日以清风阁名义招募一批刚修有花气的小妖，灵渠水豢养三月，日后择优供奉。”

“是！”

宗仆退下后，女子走上石台，轻轻抚摸着白衣女子的脸颊，轻声道：“你还是不愿醒来吗？”

白衣女子横在石上，神态安详，仿佛一千年、一万年都会这样沉睡下去。黑暗中，果儿与阳林对视一眼，悄然退出了灵渠洞。翌日，清风阁招募天资上乘的小妖进入灵渠的消息传出来，百花川上奔走相告。果儿混在小妖里，懵懵懂懂地问道：“进入灵渠有什么好处么？”

好事儿的牵牛花妖接道：“这你就不懂了吧！灵渠之水冰海来，灵力之充盈天下无水可比。像我们这样的小妖，在灵渠水里修炼一天，堪比不眠不休地辛苦修炼一年！”

果儿更奇怪了，“灵渠水向来无人看守，岂不是妖妖可入？”

“噫！非也非也。灵渠之水灵力过于充盈，我们普通小妖的身体是承受不来的。天资一般的，入灵渠即死；天资好些的，入灵渠半刻不出也撑不住。”

“那清风阁……”“清风阁有妖力高强的长老为我们这些小妖渡花气。有清风阁做担保，自然可以短期大幅提升妖力而安全无虞。”

“清风阁的长老，可是花妖？渡了花气，他们岂不是……”牵牛摊了摊手，“花妖修到这份儿上，数十年而无一步进境，有何颜面活在百花川？不如早早贡献了自己，为家族年轻一辈尽一份力。”

果儿暗暗紧了紧拳头，没说话。牵牛却拉住她的手臂，“你是刚修成的小妖吧？我叫谦格，是百花川上的万事通。日后你就跟着我，保证你什么消息都是川上第一个知道的！”

果儿有些反感，正欲挣脱，听他一席话，心思一转，反手拉住谦格，笑道：“承蒙照应，我叫小茉。”

谦格一触及果儿的手，眉头一皱，惊讶道：“我行走百花川十余年，从未见过灵力如此低微的花妖。即便是刚修成的小妖，灵力也不该如此低微啊！一点花气都感受不到。”

果儿轻轻挣脱，暗道幸亏二师兄早有交代。一眨眼，眼中已经泛起雾气，“小茉将修成妖时，被人连根拔起，唯有一息尚存，因此几乎耗尽了灵力疗伤。此生修妖，恐怕进境不远。进入灵渠，是我唯一翻身的机会。”

谦格望着果儿，想到这样一个娇弱的小姑娘，将来要成为清风阁里专门贡献花气直至死亡的长老，不知有多可怜。他伸拳锤了下头，暗悔方才失言，又拍着胸脯大义凛然道：“放心，日后你就跟着我，谁也不敢欺负你。”

“不是我跟你吹，尽管我妖力不高，但是这川上无论大妖小妖，都要从我这里获取消息，即便是妖力高强的妖，也不敢得罪我的。”

果儿仰起头，“那你的消息，都是从何而来呢？”

谦格颇为神秘地笑了笑，指指耳朵，道：“听来的。”

“我们牵牛花一族，虽然天资低下，妖力不高，却胜在拥有百花川所有的耳朵。当我们还是花的时候，就可以听见方圆十里所有的秘密。有妖讨厌我们，自然也有妖需要我们。”

谦格骄傲地挺挺胸脯，道：“而我，就是我们牵牛花一族最年轻一代的族长继承人！”

果儿心底暗笑，行事如此高调，也不怕吃亏。表面上却露出小花妖崇拜的眼神，赞叹道：“好厉害呀！”

谦格一扬头，“那是，日后你有什么事，就包在我身上！”

果儿搓搓手，忽闪着崇拜的大眼睛，“那……你能带我进入灵渠嘛？”

“啊，这……”谦格挠挠头，牛吹大了。果儿故意露出失望的眼神，嘀咕道：“不是说有什么事，都包在你身上嘛！”

谦格苦着脸道：“大部分的事情，都可以包在我身上。只是，进入灵渠一事……唉！”

谦格重重叹了口气，直言道：“进入灵渠，是需要试验天资的。你花气如此低微，恐怕很难通过试验。”

果儿露出难过的表情，“既然如此，小茉也不好难为谦格哥哥了。”

一声谦格哥哥，配上那副失魂落魄的可怜样子，一下子激起了谦格的保护欲，他一下子拉住果儿的手臂，郑重承诺道：“你别灰心，我想想办法，一定给你一个交代！”

这样一副认真的模样，果儿倒有几分感动，又有几分过意不去。于是反手拉着谦格，浅笑道：“没关系，谦格哥哥已经帮了果……我很大忙了。”

谦格握住果儿的手，“嗐，我也没帮你什么，你也不要抱有太大期望，我不敢保证你能否进入灵渠。”

果儿望着谦格，忽然伸手抱了抱他，在他耳边轻声道：“谢谢你。”

谦格一下子僵在原地，反应过来时，小茉已经转身离去了。果儿找到一处清净无人之地，拿出一个小小的酒葫芦，手心一翻，数枚花瓣。“二师兄，我找到进入灵渠的法子了，你在花宗接应我。”

语毕，花瓣飞入酒葫芦。过了一阵子，酒葫芦发出闷闷的响声，果儿知道，二师兄已经收到她的消息了。千音堡，谦格还在做思想斗争。他收集了百花川三千年来所有短期提升花气的办法，目前唯一适用于小茉的，就是渡花气。可是百花川上，花气重比生命，若非不得已，谁愿意轻易渡与他人？虽说于他牵牛花一族，少了一瓣花气也没什么。毕竟坐拥千音堡——整个百花川的消息来源，即便少了一瓣花气，修为止步于此，也不会落到清风阁花长老的下场。可是……可是他原本并不想接手千音堡。他也是血气方刚的小妖，不想还没奋斗一番，就接受这样毫无波澜的一生。他也想入灵渠，提升修为，将来通过清风阁的考核，进入离雨门，做离雨门的耳朵，让天下势力忌惮。可是……可是小茉，不比他，还有选择的机会。她若不能进入灵渠，将来就是花长老的命运啊！生来就是为他人牺牲的存在，如此不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