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风荷喝着茶水，忽然听见铴锣声响，跟着一位老者的声音，嗓门挺大：“算灵卦，算灵卦，大流运卦，未卜先知。九段至圣，不要五个一字板，你连拉两个一字板，我就换成苏行。”

看这打扮，似乎是个算卦的，却又像是个花儿乞丐。那老者一进仙人居，伙计心道：“嘿，哪里来了个破叫花子，真是晦气！”

干这行的，心里不痛快，脸上可不能表现出来，健步如飞，赶忙迎上来：“老爷子，慢点，慢点，用不用我扶您？”

那老者拄着拐：“没事，我自己能行。”

伙计递过来一条毛巾：“老爷子，擦擦水，别着凉了。我给您找个位置坐下。”

那老者没接：“不用不用，我自己找一个座。”

拄着拐上了楼。拿着拐到处敲，敲一处，摇摇头，又敲下一处。伙计就在一旁看着，十分不满。其他吃饭的客人也颇觉晦气，心中不住咒骂，更有人小声嘀咕，终究是看他年龄大，没吼叫出来。那老者直敲到了殷风荷所座桌子前面，说道：“就这儿了。”

伙计也不敢乐，心想：“这老头儿是真瞎还是假瞎啊？看他上楼跌跌撞撞，不太像是装的。不是装的吧，我们这么大的饭馆，那么多的位子，哪儿都不坐偏偏就坐这儿，这儿还有客人哪！我要是阻止，这老头再倚老卖老，骂我一顿不说，要是把掌柜的吵出来，可有我好瞧的。唉，算了，不管怎么说，人家既然来了，这么大年纪了，坐哪里随他的便吧！”

正此时，有一桌客人呼唤伙计，他说道：“老人家，您先坐一会儿，我一会儿再过来。”

殷风荷不住打量那老者，见他只有白眼仁，没有黑眼珠儿。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打着补丁，破破烂烂，全身湿透，衣服上满是油渍，让人看着恶心。头发披散，被雨一淋，粘作一团，也不知多长时间没剪，蓬乱的头发能过膝盖，没扎辫，脸上满是皱纹，看上去能有耄耋的年纪，但瞧得真切，头发乌黑，也不知道是怎么保养的，想找一根白发也要找上半天的工夫。过不多时，伙计端上来了一盘菜，对殷风荷道：“这是清炒茭白，请慢用。”

还没等殷风荷拿起筷子，那老者抄起筷子，夹了一片茭白，塞进嘴里，还不断嘀咕着：“这茭白味道真不错，不愧是仙人居，好！”

端起盘子，吃得一干二净。殷风荷在一旁看着，差点没气昏过去，心想：“好啊，老头儿，你眼瞎也就罢了，怎么心也瞎啊！这谁点的菜你不清楚？”

本想发作，转念一想：“我临走时，师父师娘千叮咛万嘱咐，怕我惹事，告诫我遇事要冷静。算了，就当我吃了个亏罢。”

加上她脾气一向很好，笑着对那老者说道：“老人家，您知道这菜是谁的吗？”

那老者擦了擦嘴：“伙计不是说给我的吗？”

殷风荷笑道：“您糊涂了不成？您进来之后一没点菜，二没要酒，这哪是您的啊？这是我点的。”

那老者惊道：“啊，是嘛！人老了，不中用了。眼睛瞎了，脑袋也不好使了，对不起，对不起。可是这菜……”殷风荷叹了口气：“算了，看您这个样子，身上也没有多少钱。这菜就当我请您的罢。老人家，您这是遇上我了，要遇上硬茬子，轻则要您赔偿损失，重则赏您一顿拳头。您这样子，受得了嘛！”

转身又把伙计找来。伙计赶快跑过来，一看桌上的菜没了，说道：“姑娘，吃得挺快啊，还有什么吩咐小人的吗？”

殷风荷苦笑道：“有人帮我吃可不吃得快吗！这道菜再来一盘。”

伙计转身问那老者。那老者道：“你们这儿都有什么啊？”

伙计得意洋洋：“嗬，我们这座仙人居可是个大饭馆。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水里游的，应有尽有。只要您一开口，厨师傅马上给您准备，包您满意。”

那老者点头道：“伙计，我也不怕你笑话，你看我一个破算卦的，身上也没有什么钱。有没有什么又能吃饱，又能吃好的菜？给我来一盘。对了，我身上有病，郎中告诉我只能吃素，不能沾一点荤腥。别欺我看不见，我的鼻子还算灵敏。”

伙计笑道：“大爷您放心，到了我们仙人居就和到家没两样，这最贱的菜给您准备也就是了。您先等着，别着急，我这就吩咐厨师傅给您准备。”

过了一会儿，伙计端上一碟清煮白菜和一盘清炒茭白。伙计朝那老者道：“大爷，这是给您的清煮白菜，请慢用。”

那老者抄起筷子，本是对着自己那道菜，似碰上没碰上，筷子一拐弯，又夹起一片茭白，就往嘴里送。一边吃，一边自言自语道：“嗯，这白菜的味道真不错。”

殷风荷一看，心想：“啊？您还白菜哪！这老头儿该不会是故意的？”

“啪”的一拍桌子，“腾”地站起身：“老头儿，你是真瞎还是假瞎，这哪是白菜啊，你吃的还是我的！”

她这一番呵斥不要紧，仙人居还有不少客人，纷纷往这边瞧看。殷风荷注意到时，早有百余目光扫在她身上。仙人居静如深夜，她不禁脸上一红，脑袋低垂，长出口气，缓缓坐下，真想找个地缝钻进去。客人们一看没了下文，也就罢了。那老者却是满不在乎，吃完还打了一个饱嗝。殷风荷强压怒火，狠狠地盯着他。那老者自然看不见，念叨着：“姑娘，天底下哪有白吃白喝的道理？我吃了你的东西，自然要为你做事。不过你看我一个破叫花子，也干不了什么力气活。这样，你看我还带着吃饭的家伙，我给你算一卦，吉凶祸福告诉你，就当是饭钱了，你看如何？”

殷风荷也不是沾火就着，听他这话，气消了一大半，心想：“你赔我一卦？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这些算卦的是什么样的人！连蒙带骗，没一个好东西。”

心中虽这样想，嘴上却道：“这卦怎么个算法啊？”

那老者笑道：“君子慎始，差若毫厘，谬以千里，说的就是微小改变会对以后有巨大影响。我专精于摸手相，能感天时，知地利，晓人和，卜未来。若问准不准，我这老瞎子就敢担保。闲话短说，男左女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