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闭上双眼时，逝者的低语愈发清晰。”

——《古铜书》

“先生，我已经大致明白了。”

玻汀佛德尔轻轻垂首。这时，他的泪痕已经干了，表情看起来无比平静。

“不，莱卡因特陛下。”

他重新称呼道。

现在，康特勒斯能从玻汀佛德尔的眼中看到的是，除了一直能看到的清澈，似乎还有一种悲天悯人的成分在其中。

从先前见面起到现在，二者已经交谈了约莫一个小时。

这一个小时内的交谈里，最让康特勒斯惊奇的是，玻汀佛德尔的手掌中长出了一朵蔷薇。

“你是怎么做到的？”

这位彼泽法国的帝王问道。

“陛下，当你感受到自己的手上能长出花时，让它长出就可以了。”

玻汀佛德尔轻声回答。

“如果你没有骗我的话。”

康特勒斯说道。“这简直是奇迹。”

“这正是我想与陛下说的。”

玻汀佛德尔说。“您不是说，想要让这个时代不同于以往吗？也许，我能帮上一些忙。”

“那听起来真是不错。”

康特勒斯回答。

“您想打造怎样的帝国？”

“梦幻，崭新，美好。”

康特勒斯立刻回答。这位久经沙场的战士的心中此时有些许激动。

“玻汀，你知道，王朝曾在过往时间里反复更替，历史的长河中无数英雄入场并落幕。无论生前有多少伟业，其实于历史中不过是转瞬而逝的浮云，没有任何变化。

“但我不想只是和他们一样。如果我的胜利，不过是给这个国家带来了一个新王，在多年以后王朝倒台，国家重新陷入战火之中，历史在分裂与合并中反复循环，那我认为我的所谓伟业不过是胜者的自吹自擂而已。当数十年后我从世上离去，我的功绩是怎样的呢？无非是终结了一个乱世，建立了一个暂时稳定的王朝。

“可是，这种情况下，世界并没有真正改变，我也不过是无数国王中的一个而已。我死后，世界不会有太大变化。有时我在想，对这个国家来说，不论是我胜利，还是其他五个王胜利，也许真的没有太大区别。我想让我的胜利真正有意义起来。况且，我当初走上这条路时，也并非出于对权势的渴望。

“我真正期待的，是一个新世界。一个浪漫的，全方位崭新的世界。我一直在思考，如何才能让我手下的彼泽法同以往不一样。现在看来，也许你所拥有的创造奇迹的能力，能帮助实现我的梦想——我们的梦想。”

“陛下——”玻汀佛德尔轻声打断康特勒斯。“请原谅我。但是，美好与毁灭其实是相伴相生的。”

“您所说的这些事物，也许同样无法永久维系下去。”

玻汀佛德尔继续说着。“战火与和平循环不止，这固然难以打破。同样的，即便陛下您建立了浪漫美好的世界，其实也同样可能会随着历史的长河消亡。而在这个过程中，我只能帮到一点小忙，并不可能拥有超越时间的力量。”

“不，不，小玻汀。”

康特勒斯回答。“我真正无法忍受的，只是短暂而廉价的所谓盛世。若是如蔷薇般梦幻美好的时代——于我来说，只要曾经盛放过，也就足够了。”

“好吧。”

玻汀说。“如果是这样，也许我确实能帮到您一些。”

此后的时间，康特勒斯就在此处和玻汀继续交谈，直到让玻汀清楚地了解这个国家和他自己的想法。

这些事情康特勒斯以前也和几位手下的将领们谈论过，对他而言，这些将领比起部下，更像是志同道合的伙伴。现在，他的协助者又多了一个。而经过了这一个小时的交谈，玻汀的来历仍然使康特勒斯和玻汀本人困惑着。

“陛下，你想要的，是遍及全国的革新吗？”

“当然。但是，先从秋卡拉沃做起吧。”

康特勒斯回答。

这个王国从上到下都要进行翻新。在莱卡因特王朝建立最初的时间里，康特勒斯曾经和开国元勋们进行热烈的讨论，讨论究竟该建立怎样的国度。这在以往的朝代里是从未有过的，他们像一个新世界的探索者，全方位地重新认识这个国家的一砖一瓦。

也就是在这段时间里，政庭出现了。

康勒后来就常常见到玻汀佛德尔，但他从来不知道这个身穿青色长衫的孩子又来自何方。尤其是，在刚刚建立王朝的时间，他是展现出了怎样的能力，才得到了康特勒斯的认可呢？虽然康特勒斯陛下从未认真向他们介绍玻汀佛德尔的来历，可康勒知道，任谁都能看出来，这个孩子肯定有着不寻常的背景。

莱卡因特王朝建立以后，康勒开始思考自己的事。这段时间，秋卡拉沃的变化对他产生了很大的冲击，他见到了许多奇迹。如果就像这样，追随着康特勒斯陛下的脚步，似乎也是不错的选择。这些天来，秋卡拉沃以几乎肉眼可见的速度改变着——这个世界一天一个面貌，康勒猜测这也许与那个孩子有关。

随着时光的流逝，康勒和玻汀佛德尔都逐渐长大。当初的孩童变成少年，再变成青年。康勒有时看到玻汀时，会看到他留着一袭白色长发，穿着蓝色长衫，颇有儒雅气息。

老臣们一个个老去，而康特勒斯陛下似乎身体还一直硬朗着。在康特勒斯最后的那段时间里，康勒甚至能明显的捕捉到，康特勒斯的孩子，弗拉德少主迫切地想要将他的父亲取而代之。他在等待自己父亲的死亡，在期待属于自己的朝代。

康勒经常与弗拉德少主交流。尽管弗拉德少主表达自己的看法时情绪从来不激动，可康勒还是能从中看出他的观点的侵略性和激进性。但康勒从来不在乎这些，因为保守和激进，永远都只是相对的。

在莱卡因特一世最后的时光里，他也能感受到，这个王国似乎还有变得更好的潜力。

他在期待中合上了双眼。在他的心中，时代的蔷薇保留在了最美时分。

（废案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