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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年盛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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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一六年的时候,大抵是什么事件的五十周年庆典,借址在了金乔大学的主校区。塞维兹·瑞利夫有幸见识了这场盛筵。与会者有莱卡因特皇室、六大家族成员,政府要员、各界名流、以及"卑微的金乔大学在校生"。时值八月,正是暑期,但许多金乔在校生听说可以"自动获邀"后,都选择了留校。塞维兹也不例外,他去邮局给母亲寄了一封信,告诉她自己的计划后,便静候着这一天的到来。

庆典是在圆盘广场举行的,早在一个月以前,塞维兹就看到每天都有人在布施场地。有一天他在瑶莱湖旁闲逛时,还瞧见有人在搬扩音管。他就猜到那个传闻是真的了:璐尔公主将在庆典上演奏钢琴。璐尔公主目前也在金乔就读,而且据说只用一年就拿到了业士学位,这样她只需三年就可从全乔毕业。为什么是据说——因为塞维兹在来到金乔的这半年里,几乎没有亲眼见过璐尔。严格来说,只见过两次:一次是上课时透过教学楼窗户看见的,一次就是瑶莱湖旁。其实他很想多瞧两眼,仔细看看她是不是真有传闻中那么美;但又实在不想显得自己大惊小怪,毕竟他可是——金乔大学的学生,全彼泽法最为杰出的一批求学者。所以时至今日,璐尔给他留下的印象,只是一个素雅的侧影。

"素雅",这的确是塞维兹最直观的印象。因为他先前也见过托丽亚·莱卡因特,也就是国王弗拉德的第四个孩子——满身珠宝,在煌煌日光下格外闪眼。她有一张看起来很和蔼友善的圆脸,倒是很有福相——生在莱卡因特家,也的确是一种幸运。这种华贵是可以直观地看出来的,但璐尔给塞维兹的感受就是:并无华服着身,而有雍容之态。关于璐尔的其他传闻更是夸张:有人说她是世间惟一完美的人,还有人干脆说她是下凡的天使。

"完美",每当塞维兹听到这样的字语时,他总会不经意地皱起眉头。这是一种危险的描述,因为世上本无完美之物。作为一名历史系学生,闲暇时他会找来一些相关读物,看看那些耍笔杆子的家伙们是如何为了噱头胡说八道的。但他曾经读过一篇关于库瓦大帝的短文,上面的内容让他深以为然:库瓦大帝征服了几乎半个大陆,并成功统一了如此辽阔的土地上的人的语言,在人类文明史上也堪称传奇了;但在大帝的仆人眼中却不然,因为仆人会亲见他的吃喝拉撒,会瞧见他满脸涨红的样子,睡觉的时候甚至会从床上掉下来,全然没有那生人莫近的征服者气质。在所有琐碎的生活细节中,那威严神圣的形象将瓦解,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真实的人。《鼠辈》的作者欧佩克说过这样一句话:"人无法超越自己的动物性。"对此,塞维兹很是赞同。还有一位——写《红泪》的司莫汤尔,他也在书中旁白提到:"世上并无完美的人,但人的确存在完美的时刻。"对后半句,塞维兹不敢苟同,但前半句他还是认可的。有时候塞维兹会想:"唉,这样的废话,我也会说。"

"可惜你不是名人。"他自己给自己解答。"是啊,我不是名人。算了,反正我也不稀罕。"

边胡思乱想边爬着阶梯,塞维兹很快来到了金乔师生的观众区。从上方俯瞰圆盘广场,他看到熟悉的浅草随风摇曳,与平时不同的是一条红绸地毯从底楼内门蔓延至草地。

"这阵仗还真是朴素。"塞维兹自言自语道。这时他旁边座位上的一个学生——塞维兹不认识这是谁——朝他侧目嘴角微微带笑。这笑的含义塞维兹到后来才明白:这丝绸原是洛吾尔族几近失传的手艺,低效而高质,据说一平方米的成品都要弄瞎多少手艺人的眼睛,而能铺成这么一条地毯,恐怕是把全国九成,不,说不定是全部的产能都用上。那么,这一条地毯,价值估计几千万彼责?当然,这些内容是塞维兹后来问来的,那又是其他的内容了。

塞维兹又坐在位置上发散了一会儿思维,这甚至让他错过了主持人的开场白,导致直到现在他都不知道这庆典的主题是什么。等他终于收束回发散的思绪时,钢琴已经被搬到了红毯上,四位特战组成员从草地上退开,安德·贞泽尔——也就是贞泽尔家族族长的小儿子,人称"小贞泽尔",正拿着一把檀红色的小提琴来到钢琴旁。当然,以塞维兹的视角来看,他并不知道那四个搬钢琴的工作人员竟会是瑞塞恩特战组的成员﹣﹣这种一般人只听过没见过的角色。

一袭素洁长裙的姑娘从内门款款走出,轻轻地踩在洛吾尔人的丝绸上。她就是璐尔·莱卡因特,国王弗拉德的长女,有着一双湛蓝美丽的眼眸和被柔日贿亮轻抚的淡金色束发。并无妆容,浅粉的唇口给人以淡雅之感,也少饰物,仅有一串标致的贝壳项链轻挂在她

白皙的脖颈上。神情庄重但无威压,步伐款款而不迟缓。塞维兹一时想不到什么语言来描述这种王璞玉浑金之美,何况他坐在高台上,本就没办法清晰地看到她的模样。实际上,这虽不是他第一次见到璐尔,但却是他第一次正面观察她。不过,塞维兹的视力再好,也只能观察到这种地步了,至于传闻中的"细节上的浑然天成",自然也无法充分体会。

在这短短的几秒内,塞维兹的反复变化。最初,在璐尔刚刚亮相时,他承认自己有感受被惊艳到——尽管这已经不是第一次见了。但随后便是失望,觉得所谓"完美的人"不过如此,况且他一直认为仅凭外形来称一个人为完美也太过草率——当然,他知道,她还是国王的女儿,并且在金乔这种才人云集之处如鱼得水,游刃有余——但他坚信人们所有的称赞主要还是起自其美貌。试想她若不是这幅模样,哪怕只是托丽亚的样子,不会有这种盛誉。"全当我是嫉妒吧!"他在心中自语道,内心也变得平静下来,变得重又能欣赏佳人之美。

这时他觉得璐尔和周围的环境是如此协调:她正坐在钢琴前,而在场所有人都是她的陪衬和点缀,但不是绿叶——绿叶是小贞泽尔,一个有着一头精致卷曲黑发的少年,此刻正手抚提琴,在阳光下蓄势而动。

一声琴音起,如玉石投入静谧湖水中泛起层层涟漪。而后音符轻缓但齐整地依次跃动着,于是琴音之湖水光潋滟,一片旖旎。这时全场寂然,只有晶莹露珠般的琴音随着纤长手指的移动而滴入听众的心田。

前奏结束,塞维兹辨认出这是鲁宾斯坦乐队的《花》,主要乐器是小提琴和钢琴,曲风轻快优美。这也是他很喜欢的一支乐和队,其特色是主唱经常"缺席",许多曲子都是纯乐器演奏。而这些曲子之中,塞维兹自认为最为震憾的一首是《燎原》,据说是为"南方恐怖"结束二十周年所作。单是听过那首由子的收音,塞维兹都感觉自己仿佛回到了六世纪下半叶的南方都城,在午后静谧而空无一人的街道上行走着,以沉默代替咆哮——正如曲中隐去的人声和爆发的提琴声那般,将一切浓厚的情感蓄在琴上,又在手拉臂动之间倾泄而出,一如无声之惊雷。

边思索着,钢琴声音逐渐变密,变得轻盈而灵动,似有馥郁芳香环绕在一条潺潺河流周围飘向远方。当和弦逐渐隐去时,旋律变成了空灵迅捷的十六分音符的集合;而后和弦重现,为精灵般的音符插上了翅膀。于是一直静伫其侧的小提琴手拉动琴弦,与曼妙的琴声环绕着钢琴,犹如名花名草自成风景而又互相映衬。此间氤氲着一种优雅而又激烈的气氛,犹如野花在和煦阳光和轻柔春风中蓬勃而落拓地生长。

乐曲至此,听者随之心潮膨胀,似已目睹万花丛中群芳盛开之景象。

一曲终了,塞维兹已经沉浸其中。他没有听过鲁宾斯坦乐队的现场表演,但他不认为璐尔和小贞泽尔带来的这场演出会在其面前黯然失色。"至少齐平!"他在心中暗自评价道。甚至可能已经超越了,他想。

待到璐尔和小贞泽尔起身离开,四位特战组成员又搬起那台笨重的钢琴,在众目睽睽之下离开。也就是在这时,庆典的主持——一位身着燕尾服的老者——大概是某个家族的侍者,重新来到了会场中央。他总结了王璐尔和小贞泽尔的表演,并简单介绍了下一个节目:由斯伊基戏剧团进行表演。塞组兹知道他们今年刚刚在全国巡回大赛中拔得头等,没想到已经得到了皇室和政庭的赏识。在这种场合表演是个技术活:首先不能无聊,不能太谄媚于皇家和六大家族,更不能触其逆鳞,说一些得意忘形的话。这些是底线,至于表演是否出色精彩,就要看各人的发挥了。

部分观众还在对第一个节目恋恋不舍时,一个衣衫褴褛的青年已经沿着红毯来到圆盘中央。他是斯伊基,戏剧团的团长。说不紧张是假的,因为这次的表演也许会决定他和整个戏剧团的命运;但他尽量让自己平静下来,以免影响后续的表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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