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魁卷曲着躺在阴暗潮湿的墙角，他迷迷糊糊苏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下午。石魁恢复意识之后想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舒坦的翻个身平躺，然后再坐起来，然而，他咬着牙强忍住血衣分离身体时产生的剧痛，费力的翻过身再想坐起来，已经做不到了，因为此刻，他浑身骨头就像是散了架似的锥心的疼痛，加之又饿又渴，现在一点力气都没有了，他只好再次平躺下不敢乱动。好在，石魁的大脑还算清醒，昨天晚上发生的一切这会儿又像放电影一样从他脑海里过了一遍。昨晚十二点过后，小王刚接收完团部发来的急电，石魁就听见门外有轻微的动静，凭他灵敏的感觉和丰富的工作经验，他判断有情况，于是命令小王速带电文从阁楼撤离，自己断后掩护。说话间，几条黑影就破门而入，石魁迅速拔出双枪连连射击，就有黑影惨叫着倒下。紧接着又蹿进来更多的黑影，他们乱枪齐发，压住了石魁的火力，石魁只得边打边往阁楼上撤退。但是，阁楼上面也响起了枪声，石魁判断狡猾的敌人把阁楼出口也封锁了。想到小王身上还带着重要的电文，石魁便不敢在此过多纠缠，随手抽出两颗手榴弹扔到前厅，然后趁着浓烟，左躲右闪冲向阁楼去支援小王。而小王这会儿正被敌人的火力逼在墙角，被动的还击着。石魁毕竟是个练家，三步两步就跳到楼梯口，依靠一根圆柱作掩体，接连撂倒几个军统特务。阁楼上的火力刚被压制下去，楼下前厅的敌人又像蚂蝗一样叮了过来。领头的喊：”抓活的，抓到有重赏呀！”

石魁一看这情形，只能硬着头皮继续从阁楼上杀出一条出路，然后跳到隔壁邻家的阳台，再寻退路。这也是石魁之前观察好了的唯一的出路，而这唯一的生机现在只能给身揣重要电文的小王，别无选择。然而，阁楼上的敌人也并非好对付的菜鸟，他们也都是训练有素的军统特务，他们各自利用有利地形，有一枪没一枪的冷射，显然是等待阁楼下的敌人从背后夹击。看来，后撤是不可能的了，前冲又冲不出去，急得石魁直揪头发。突然，隔壁邻家的阳台上也响起了连珠般的枪声，子弹从敌人的背后射将过来，几个特务还没来得及反应就全倒下了，紧接着一条黑影蹿到石魁跟前，喊道：“老石，快跟我走！”

石魁一听是郑营长的声音，心里那块石头落了地。他再次命令小王：“快！你们先走，我掩护！”

小王不肯先走，执意要跟石魁一起战斗。石魁拿枪逼着他说：“这是命令，你必须带着电文跟郑营长先撤！”

“没时间磨叽了，快跟我走吧！”

郑营长非常认同石魁的决定，便毫不犹豫的抓起小王的胳膊拖着就走。这时候，阁楼下的敌人已经抵近楼梯口，石魁一个转身飞快的躲到墙角，然后双枪展开回击即将拥上阁楼的敌人。打了一阵，石魁估计郑营长和小王他们已经撤离至安全地带，另外，他知道他的双枪也快没子弹了，他起身正要撤离，却感觉左大腿锥心得疼痛，刚抬起右脚，左脚就支撑不住整个身体，“扑通”一声，人就倒下了。周浩第一时间获悉此次行动收获满满，兴奋的从床上跳了下来，他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今夜的突审上，他想，今晚只要能撬开这个**之嘴，就可以坐实李国梁通共嫌疑了。审讯室的灯光如白昼的太阳，将石魁的眼睛刺得生疼，石魁费劲的睁开一条缝隙，看见一个身着便装的瘦男人坐在对面，那个男人皮笑肉不笑的看着石魁，用阴阳怪气的声调说：“这位先生，对不住了，三更半夜的把你请到这里，让你受惊了。”

石魁从鼻孔里哼了一声，又将眼闭上了。那个太监一样的瘦男人细声柔语的问：“请问先生贵姓？”

“我姓啥叫啥都不知道，你们还抓我干嘛？”

石魁眯着眼睛有气无力的回。“是啊，你我前世无冤今生无仇，为什么这么晚了还惊扰你呢？你自己不该好好想想吗？”

太监周浩故意压低声调反问。石魁仍然眯着眼睛，摇了摇头表示不知道。周浩说：“那我给你个提示，你说你一个做茶叶生意的要枪支和发报机干嘛呀？而且还拒捕打死我们好几个弟兄，你觉得这个事情不应该有个交代吗？”

实际上，石魁在被抓捕的那刻就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思想准备，因此便无所谓的说：”没啥好交代的，既然人在你们手里，是杀是剐随便。”

”不不不！我不会杀死你的，只要你说出你的同伙是谁？受何人指派又为何人做事？我马上就送你去医院治疗，然后让你美美的睡上一觉，再放你回茶庄。”

周浩颇具耐心的诱导道。石魁再次从鼻孔里哼出一声，然后笑着说：“做梦去吧，本爷爷可不是你想象的那种人！”

通过短暂的交锋，周浩判定这是一块又臭又硬的石头，他即刻收起伪善的面孔，对身旁的打手示意了一下，然后背着手，慢悠悠的离开了审讯室。现在，石魁躺在牢房里，怎么也回想不起昨晚被几个大汉拖进刑房折磨至昏迷之后的片段。不过，那都不重要了，断片的那部分不用想肯定也是惨不忍睹的，好在，挺过来了，现在还活着，还能为那份重要的电文安全转到李国梁手里而无比欣慰。明晚，是的，明晚这座古城的历史将被重新改写，尽管自己未必能看到那振奋人心的时刻，那也死得其所了。石魁昏迷一阵清醒一阵的躺在地上，听到黑屋的门又开了，两个人走进来一声不吭的架起石魁就往外拖。石魁清醒的意识到，自己的生命可能即将结束，即便不是枪杀，这虚脱的身体恐怕也很难支撑完新一轮酷刑了。两条壮汉再次将石魁拖到审讯室，像扔死尸一般往椅子上一撂，疼得他睁开了眼睛。石魁软软的依靠在椅把上，目视灯光下坐着的两个男人，一个是李国梁，他当然认识，另一个就是昨天夜间审讯他的那个阴阴阳阳的人。李国梁坐在对面桌子后面，面无表情的看着石魁。周浩在一旁别有用心的问石魁：“你知道这个人是谁吗？”

石魁将头端正，故作惊讶的瞅瞅李国梁，苦笑着说：“这不是李大团长吗？怎么？你也来凑热闹呢？”

“原来你们认识呀，说说你是怎么认识我们团座的？”

周浩甚是惊喜的望着石魁血迹斑斑的脸问道。“嗨，屁大的古城出了这么大个军官，谁不认识呀？”

石魁故意用讥讽的口吻说。周浩刚抓住一丝希望，却被这句半真不假的话吊在了半空，他不甘心的又转过脸来追问李国梁：”团座，你们是不是很熟呀？”

“要说熟肯定谈不上，但抗战胜利那年我们见过一次面，我知道他叫石魁。”

李国梁坦然而简单的回答完好奇心十足的周浩，便镇定的转过脸对石魁说：”说吧，有啥都说出来，看你还这么年轻，别不懂得珍惜自己的生命。”

“人总有一死，只不过死的价值各有不同，我是为劳苦大众的解放事业而死，死得其所，而你们这些国民党反动分子将来会死得轻如鸿毛！”

石魁故意将声音提得很高，让屋里的所有人都能听到。李国梁至此总算亲眼见识到一个真正共产党人视死如归的钢铁意志，他不得不折服信仰的召唤力是如此之大，它可以让一个人扛住所有的苦痛，放弃所有的名利，甚至舍弃宝贵的生命。也许这就是共产党得民心的法宝吧。李国梁一番感慨过后，他在心里默念：老石啊你一定要挺住，再坚持一天，就一天。可他嘴里却唱着规劝的高调：“信仰诚可贵，生命价更高呀！我奉劝你还是先让自己活下来为明智之举呀！”

其实此刻，李国梁也不想跟石魁谈论这些苍白无力的肤浅道理，但是，戏还是要演下去的，这些听似没有实质意义的话至少也能起到侧面提示石魁的作用。“我们团座是怜惜你呢，别不知好歹！”

周浩讨好的插一句。“谢了，李大团长。可我现在最想的就吃饭喝水，最好再弄瓶烧酒让我过过酒瘾。”

石魁这突然的转变让房间里的所有人为之惊讶，谁都摸不透这会儿他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李国梁却顺着石魁的要求责骂几个看守的特务：“你们这帮没人味的东西，怎么能让石先生饿肚子呢？快把尚好的饭菜弄来，顺便带壶烧酒！”

李国梁吩咐完，又凑近周浩耳边，用一只手掩着耳语道：”瞧，他开窍了吧，吃完就送他去医院治疗伤口，人活着才有价值，明白吗？我相信他后面慢慢都会吐出来的。”

周浩当然明白这个道理，他会意的点点头，并示意手下去安排。李国梁给周浩丢下一个不能全信也不敢不信的念想离开之后，周浩忽然觉得心里有些堵，他本想利用这次机会窥探一下他们之间的关系，从而找出有价值的证据，结果，不仅一点蛛丝马迹没有发现反倒让李国梁牵着鼻子转，想着就窝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