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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6、生来千万错(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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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闹看得出,冥夜定是有千言万语,握住她的双手:“冥夜,如果憋在心里太难受,我愿意当你的听众,听过就会忘掉,不会说出去。”

冥夜热泪盈眶:“谷主,属下……属下谢过谷主。”

许闹看着她这个样子很心酸,后半夜房间还是有些冷,她缩回去躺进被窝,拉着冥夜睡下:“快钻进来,过了子时就是正月初二,多冷啊~有什么话咱们被窝里说!”

冥夜将靠垫放在床边,谷主说这个在她故乡叫靠枕,小的就叫抱枕,可以靠着也可以抱着,方便睡觉:“谷主,属下……”许闹叹气道:“冥夜,我说过很多次了,你跟白露她们一样,不必自称属下的,这是我给你们几个人的特权。”

冥夜知道她家谷主与众不同,凌风谷中只有白露、惊蛰、霜降、清明、春分、芒种和自己可以免去这两个字,感动之余倾诉的欲望也就更加强烈,语调中时而悲伤,时而愤怒:“是,谷主,属下……我,我是三任前武林盟主的左膀右臂大护法封芮的私生女,母亲是江南小家碧玉翁星河。当年母亲正值韶华,采莲回家途中遭遇几个无赖,幸得封芮所救,彼时少女怀春,封芮并未告诉母亲已有家眷,以孤身青年游侠的身份与母亲相恋,母亲不过豆蔻年华,哪分得出年至而立的人有几分真心。待母亲及笄,封芮瞒着妻女参加母亲的及笄礼,给母亲送了一份礼,叫绕骨柔,就在二十六年前那个暴雨之夜……”许闹震住,眉眼都是愤怒:“绕骨柔?那不是江湖中……”她的声音突然顿住,凄惨地笑道:“是啊,但母亲不知道那是春药,一夜贪欢,母亲便有了身孕,封芮说他会八抬大轿迎娶母亲,外祖父和外祖母见他说的信誓旦旦,便松了口放走了人,然而在得到母亲之后却失去了踪影。直至五年后,封芮的发妻和五个姨娘一齐找到翁家,将翁家砸了个稀巴烂,甚至命下人将母亲拉出去游街示众,说母亲厚颜无耻,与人私通生下了我,外祖母和外祖父本着只有一个女儿想护着母亲的,奈何有心无力,反倒被封芮的妻子涂敏让人活活打死。”

冥夜说到后面气的握紧了拳头:“母亲和我看见那个大几岁的男童就明白是上当受骗了,封存把我的头使劲踩在泥土里,那些庶子们往我身上砸石头,母亲游街之后被涂敏扔在地上用冷水浇身,母亲冻得瑟瑟发抖还不忘推开封存用身体为我挡住那些石块。我看见母亲满脸愧疚泪流不止,她说她对不起我,是自己瞎了眼轻信于人,要我好好活下去。就在我以为母亲下一刻就会死去的时候,谁都没想到,封芮竟然被‘卦仙剑圣’秦琢老楼主押着来了翁家,让他跪下给我母亲赔罪道歉,封芮不肯。”

她又是惨笑了一声,无数眼泪滑落,说的咬牙切齿:“母亲说没关系,她只想让封芮靠近点,有话对他说。秦琢老楼主无法,只得放了手,封芮挨近母亲,母亲一只手紧紧抱住他的身体,霍然仰天狂笑道——‘封芮,你狡猾一世,可曾想到如今的下场?我恨你,再也不要遇见你这种畜牲!’。涂敏觉得不对劲,命人拉开母亲和封芮,这才发现封芮心窝插了一把匕首,是当年送给母亲定情说娶母亲的那把。秦琢老楼主早就发现异样,但并未阻止母亲,反而对母亲说愿意收养我,母亲的身体在这几年焦灼忧愤中已然颓败,又逢家中巨变,呕了一口血就撒手人寰。”

许闹始终单手抱着冥夜,轻轻的拍着她的后背给她安慰,一句话都没说,一手给冥夜擦眼泪。她知道,那时候的秦湘玉是武林盟主,不过封芮是前任武林盟主申年的大护法,秦湘玉出于道义和面子留下了封芮。秦楼素来有礼有节,秦湘玉身边出了这样的人定然容不得,江南三大世家有这样一个家族规矩——娶妻不纳妾,纳妾不得三。也就是说,每一位楼主(秦楼)、府主(离府)、家主(竹家)只能娶一位妻子,娶妻之后不能再纳妾,而如有纳妾只能在三人以内(两人),但不能娶妻。江湖中跟朝堂上纠葛不深,甚或说没有任何纠葛,除了大型律法(如通敌叛国、杀人放火)需要遵守通报官员,其余并无瓜葛,尤其是妻妾成群,其实武林中更自由。冥夜能感受到来自许闹身上的暖意,隔着衣衫仍然能摸到温热,身体先是一僵,而后猛地将许闹抱入怀中,许闹身体散发出的那份温情她渴望极了,死死地将人抱着,那一刹脑子里忽的划过一个想法——她想要将这份温柔占为己有,想把许闹揉进自己的身体里。念头一闪而过,她吓到了自己,陡然松开,慌乱道:“谷主,对不起……”许闹有些茫然,眨了眨眼睛,随后还是像刚才那样拍了拍她的背:“我没事的,你还好吧?”

冥夜见许闹并未发觉自己的异样,心底松了一口气:“属下没事。”

许闹又问:“可是你的武功并不像秦家剑法?”

冥夜仿若回忆起童年,神情有些怔忪:“我很感激秦琢老楼主和秦霜染少楼主,当时梅少跟着秦九楼主在扶余国,那是永安五年正月初二,我失去了母亲,进了秦楼当秦琢老楼主唯一一个女弟子,只是我的身份被涂敏公开后总被人欺负,特别是秦楼女弟子,他们自小在秦楼都没能成为老楼主的弟子,只能跟着秦九楼主和少楼主。后来老楼主大约也是发现了,他问我愿不愿意去一个谁都不认识自己的地方,好好习得一身本事?”

说起陆家被灭,她的话语微滞:“于是,刚满五岁的我被少楼主和秦伯护送去了封城郡安阳县陆家,拜在陆云老前辈座下当关门弟子,直到永安十四年,陆家被灭了满门,我事先被师父安排去了谯城郡,等我回到陆家……陆家已然成为一片废墟,我在云雾山脚下找到了安葬的几座墓,给师父磕了头,三跪九叩后,我去了一鹤镖局跑趟子,成为一鹤镖局第一个女镖师,一待就是三年,也曾见过梅少,不过只有一次,总镖头推荐我当分局的镖头时梅少试过我的身手,我们只过了两招,梅少便叫我单独说话。”

冥夜提及梅君鹤脸色有些难堪:“当时梅少一把扼住我的喉咙,问我跟陆家什么关系,我觉得他一定是想灭口,洒了一把迷灰逃了,当时我十七岁。流亡途中杀了一个地痞,跟义兄夜天澜相识是因为都想帮那个被欺负的女孩儿出头而大打出手,义兄觉得我武功不错,赖着我非要义结金兰,还问我是否跟他去七杀堂,我说听着就不像好地方,他笑说七杀堂是杀手组织,我不想去也可以去做‘赏金猎人’的。一年之后,墨倾抢了我的猎物,我就追到了秦楼,霜染楼主不好出面,叫梅少前来调停,我哪里能想到一鹤镖局的主子竟会是秦楼三副手梅,若是秦楼的人定不会杀陆家的人,我知道秦楼与众派关系都不错,何况若真想灭陆家,秦琢老楼主又何必在师父面前欠下这个人情,梅少好似知道我的身份,告诉我可以去棹隐烟波。”

她接着跟许闹诉说着自己的往事,起初是怕许闹不想听,后来借着外间与里屋隔着的那道开着的门传来的火光看见那专注的神情,心头微微一暖,继续说:“做了三年赏金猎人我也厌烦了不断地杀人,听说棹隐烟波找一些人当护院,想去棹隐烟波试试看。我跟前人护法晋仁打成了平手,却败在了地护法桑槿手里,温骜知道我的身世,不想让我成为梅少身边的人,于是我离开了那里,义兄无意中见到了我,带我去了七杀堂,没多久义兄就被人下了毒药,一年后他处理了副堂主,说毒发太痛苦请我亲手解决他,我……我就杀了他,临终前他告诉我,涂敏和封存的住处,说如果想报仇可以去找他们。”

冥夜接下来的声音和表情都变得极其冷峻:“我按照义兄说的地方,果真找到了三嫁的涂敏,在封芮死后封存的武功没有人教导,长成了一个草包,不对,他本身武学天赋也没有我高,至多平平无奇。当年我十三岁为万里镖局杀了那群土匪,不是为了帮万里镖局除害,是因为那些人全部是当年打死外祖母和外祖父的人,我一个都没有留下,都杀了。唯一没有找到涂敏跟封存,杀他二人的时间还是挑在盛夏的一个暴雨之夜,这一切孽缘的源头,我想斩断它们,也斩断过往,下手毫不留情,涂敏,这个下令夺去我至亲性命的女人,被我盛怒之下砍成了两半。”

她的神色中蓦地带了一丝悲凉和嘲讽:“我问涂敏,当年分明是封芮欺骗我的母亲,给我母亲下药,为何她不找封芮复仇,只杀我的母亲?呵呵……谷主,你知道涂敏怎么说?呵,她说她打不过封芮,杀不了他,只能找我母亲出气,谁让我母亲手无缚鸡之力,是活该!封存想要杀我,我就把他当年踩我的腿打断了。”

冥夜的眼中满是迷茫和愤然,望着许闹的时候却多了几分无助和绝望,更多的是慌乱:“谷主,为什么?明明我娘才是冤枉的,她却死的最早?这世上的事究竟是什么道理啊?谷主……我说了,你,你会不会跟温骜一样嫌弃我……会不会不要我了?”

许闹心想,这不就是现代那些所谓的原配打小三?很多姑娘还是“被小三儿”的,她一直都跟自己的男朋友说,如果你变心你直说,我绝不会死缠烂打,我一定会成全你,这也就是当年她念念不忘一年多,却忽然在知道前任谈恋爱劈腿后彻底死心的原因。我可以接受你有过去,也可以接受你移情别恋,但你脚踏两条船的样子,实在太过恶心。反而很多女性死守着一个人渣,去为难同为女人的可怜人,不知道她们是怎么想的,她也管不着,反正她的理念是,这样的就一起踹了,垃圾分类不是吗?她在冥夜的额头轻轻弹了一个脑壳“啵”的一声,微微浅笑:“傻瓜,瞎说什么呢?我稀罕你还来不及,你可是我的得力助手呢!更何况,这件事你娘跟你才是最大的受害者,该死的,是封芮那个大骗子和涂敏那个杀人凶手,与你何干?你没有任何错,我为什么要嫌弃你,更不可能不要你!”

冥夜在那双暗夜里仍然亮的发光的眼眸中看到了坚定不移的信任,还有纯粹无暇的笑容,她觉得自己的心在问出问题的那一刹失去了跳动,随即开始疯狂地跳着,想要蹦出来一样,呼吸不由自主的变得非常急促,话也说不完整:“谷主……你真的……我真的可以……”隔间煤炭的炭灰仿佛烧尽了,如同她此刻的心情,“轰”的一声燃得极其猛烈,将里屋同样照的亮堂起来,她在那双眼睛里看到了更为坚毅的肯定——“对,你可以,应该,并且必须留在我身边。冥夜,不要管别人怎么说,你是我凌风谷的青鸾观主,谁敢挑衅你、侮辱你、伤害你,我绝不放过!”

许闹从未有过的坚决,从今往后,她的人,她要护着,受的每一份委屈和痛苦,她都要加倍讨回来,“秦枫可以一诺千金,我许闹,也可以一言九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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