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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1、报仇身不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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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沉寂,月凉如水。一袭红衣如花瓣堆积在榻上,他已在榻上躺了数月,在这小屋爬进爬出。梅君鹤那一掌,几乎要了他的老命,也终于让他从幻梦汁的诡异幻境中脱离出来。“谢文墨,别来无恙啊!”

一袭碧色鬼魅般出现在屋子里,倚着门窗站立,“好容易才打探到你的地址,咱们也做个了结吧!”

榻上人惨然地笑了笑:“我就知道……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风夜灯倒了一杯茶,嗅了嗅:“不杀你,白露说,你服用幻梦汁有些日子了,我知道你被人利用又控制,如今才真正解脱出来。”

她倒了些粉末兑在茶水里:“不过,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不说梅君鹤,就说我自己吧,总不能,被人强了,还挥挥手说没事吧?”

谢文墨不由得笑出声:“那么,你在里面放了几倍的药量?”

风夜灯轻吟浅笑:“不多,三倍。若事后你还能活下来,我们就此一笔勾销;若你死了,我会来给你收尸!”

谢文墨身子猛然一怔:“三倍?等下是不是给头母猪,我都能不放过了么?”

风夜灯微怔,笑了:“那我去给你找头母猪?”

谢文墨自嘲道:“不必了,生死有命!”

风夜灯不再废话,直接一滴不剩地全部灌进去:“你伤得很重,怕是动弹不得。”

谢文墨暗自苦笑着:“可不是!”

风夜灯已经消失在谢家小院,来无影去无踪的样子让人备受打击。谢文墨已经能感受到迷情香开始发作,然而重伤未愈的他根本无法排解。他在榻上挣扎良久,总算跌下来,爬到挂着兵器的墙壁下,感觉身体快要炸裂了。他努力够到了长枪,举起那杆银枪,准备取下吊在半空中的匕首。但,屡试未果,整个身子如同烧起来一样灼 热……“当啷”一声,匕首坠落。谢文墨拔开刀鞘,撩开衣衫………………~~~~~~~~~~~~~~~~~~~~次日清晨,阳光慵懒。风夜灯一进院子便嗅到一股血腥味儿,回过头皱眉问道:“白露,你的鼻子比较好,这是血腥味儿么?”

白露点头:“是的,莫非谢文墨受不住,自尽了?”

风夜灯推门而入,看见谢文墨浑身是血地瘫倒在地,那块肉却被割断了。白露惊呼一声,立刻转过脸:“姑娘……这……”风夜灯眉头一皱,继而面不改色地走过去,蹲下身搭了搭谢文墨的脉,轻声道:“你去找青都最好的郎中来,先保住命,再将他的内伤医好。”

白露诧异极了:“不是来收尸……”风夜灯的冷眸扫过来,白露立刻噤若寒蝉,怕怕地跑去请郎中。她自己蹲在一旁,弯眉紧锁,不由感慨:“谢文墨……你的求生 欲这么强,是因为大仇未报么?”

谢文墨在昏迷中还呢喃着:“怜儿……”她又叹气:“真难想象,让你这样的小人忘生忘死的女子,究竟是怎样的姑娘!”

“姑娘姑娘,我找来了最好的郎中!”

白露气喘吁吁地在门口,愣是不肯进来。风夜灯给郎中让开了地方:“先生,我这位朋友被仇家所害,麻烦你了。”

她坐在屋外的木栏杆上等候了不少时间,最后直接靠着柱子打盹儿了。白露却有些好奇地蹲下身来,为风夜灯号了脉,不禁失声惊呼:“姑娘!”

风夜灯懵逼地望着她:“怎么?”

白露无措地回答:“姑娘,你有了身子。”

她不敢说有喜,这哪里叫喜?!风夜灯怔怔地坐直了身体:“你确定?”

白露抿唇:“我看你最近老是犯困,而且食欲不振,就觉着好奇,可能方才把脉不准,我再试试!”

风夜灯将手递给她,看她的脸色便懂了,声音忽地温和下来:“三个月了是吧?能看出男女不?”

白露摇摇头:“是三个月了,已经成型了,右脉较疾,许是女孩。”

风夜灯笑了笑,古代的把脉并不能真正测出男女,只是推断,望闻问切地推断。罢了,三个月了,没有办法流掉就只能引产,生下一个死胎。与其拼命地生下个死胎,不如保住这个幼小的生命!既然天意如此,索性生下来,权当是陪伴自己了,毕竟一个人,也太过孤单。她没有注意过例假是否正常,因为这具身体的癸水从未按时,推迟提早都有过。加之无言跟避子汤相斥,根本没用,她原是抱着侥幸心理,可惜……这几个月来,她一直操心霜降的嗓子,好不容易有起色,都没关注自己这档子事。风夜灯默了默,不由自主地抚着依旧平坦的小腹,怔忪地望着晨光:“白露,我会把她……生下来。”

白露捂着口鼻,不禁掉下泪来:“姑娘,我知道,你想梅公子,我知道你舍不得放下他。可是……”太阳已经躲在乌云后,天空开始飘雪。这是正月后的第一场雪,也是青都的春天里,最后的一场雪了。早前便已有江湖上的消息,淮北盐帮、湘南水帮、滇国苗寨被尽数灭门,不知有无遗漏;洛州贺家、封城令氏、雪域与昆仑丘皆元气大伤,甚至贺家同谢门都只留下了当家人,成了“光杆司令”。至于江湖上的那个神秘组织,听闻同样被武林高手重创,不过算下来还是赢家。也就是说,梅君鹤安好,棹隐烟波亦安好!风夜灯静默地站起身,望着纷纷扬扬的雪花出神,良久未回神。以致于郎中走了都没有发现,只是那样站在雪地里,不知站了多久,直到已然双眼迷蒙。白露轻轻开口:“姑娘,要不……我们试着去找找梅公子?”

风夜灯低眉摇头:“不了。”

白露秀眉一皱:“是因为南长老的话?”

风夜灯摸着还未显怀的腹部,像是累极了,靠着凉亭的柱子歇息:“不是。”

她望着漫天的洁白,一手抚着小腹,一手接着雪花,笑容寂寞如雪,声音凉薄如夜:“白露,我跟他……我们,回不去了……”此话一出,风夜灯未落泪,白露倒是别过脸哭得像个孩子。白露愣住——回不去了!是啊,若没这个孩子兴许能解释,现在连孩子都有了,要怎么解释?又能如何解释?其实她并不知道,风夜灯说的和她想的并不是一回事,她之所以说回不去了,是因为她到如今才深刻体会到,是自己一直在给梅君鹤拖后腿,她总也跟不上梅君鹤的步伐,是她自己没那个能耐,没那个本事,与梅君鹤携手并肩勇闯天下。在这样的乱世,强者与弱者,二者差距太大,注定是会分开的!注定,会分开!风夜灯笑着,笑着笑着,忽地呕了一口血,又木然地拭去唇角的血迹:“白露,终有一日,你会发现:人这一辈子,跟许多许多人,走着走着,就断了!如命中注定,连道别的机会,都没有……”雪花融成水,缓缓滑过已经变得瘦削的脸庞。风夜灯目光凄然,神情微冷:“在这艰难的世道,每个人都会身不由己,最终,也只能踏上唯一属于自己的那条路,踩着遍地的荆棘,抹黑走到底。”

白露茫然抬头:“所以,这是姑娘救下谢文墨的原因?”

风夜灯望着天默然一笑,没有回话。她握着手中的那块梅花雁佩,眸子里有一丝心酸,没人看见她眼中的哀伤,像极了这最后的雪花,如此凄凉、如此悲怆:“君鹤,这场雪,就当是……遂了我们欠双方的、一个白头偕老的心愿吧!”

白露快要将下唇咬破,哭得泣不成声:“姑娘,忘了梅公子吧!”

风夜灯将头靠着朱红色柱子,仰面阖眼,微微一笑,分外凄凉:“呵——白露,我曾用力地爱过一个人,许久未回神;后来再爱上他,我想……这辈子都不用回神了!”

白露哭得跪倒在地,语无伦次:“那好,我们也不忘,忘不掉便不忘。姑娘,你倒是哭出来啊!为何要忍着!”

风夜灯缓启双眸,那是死灰般的色彩,她握拳轻轻锤着胸口:“白露,我哭不出来。我只知道,这里,好疼……好冷……”白露愣在原地:“怎么会?”

风夜灯略略一笑:“还记得我告诉你的那句话么?真悲,无声而哀……我终于领会到了。”

白露满脸愕然地望着风夜灯,在那张瘦的不成人样的面孔上,她看到了死一般的绝望,还有麻木不仁:“可是姑娘……”风夜灯握着手里的梅花刃与梅花雁佩,一步步向院子的后门走去:“我去将它们埋了,免教生死作相思。”

白露紧紧跟随,生怕她家姑娘想不开。实践证明,她想太多了。风夜灯走到那座轩朝的明宫遗址,芙蓉池畔已经满是白雪,她找到最粗的那棵老柳树,蹲下身,拔出梅花刃开始挖坑。她挖得很深很深,几乎是想将感情一并埋进去,却总觉得不够埋。终于,挖得自己都笑了,自我嘲笑了一番,又填了土,将坑弄得浅了些。她在粗树干上刻下七个字——从此萧郎是路人!然后彻底将两样东西埋入泥土,亲眼看着它们被大雪覆盖,才转身离开。白露扶着软绵绵的她:“姑娘,晚上勉强吃一点好不好?”

风夜灯点点头:“好,为了我女儿,我该对自己好点!”

她有气无力地笑笑:“蹲的腿都软了。”

白露也笑了:“也就只准任性这一次了!”

风夜灯再去谢家小院,谢文墨已经醒了。她目光清冷:“你当机立断,活下来了。”

谢文墨的手攥得很紧:“大仇未报,不敢言死!”

风夜灯勾了勾唇角:“真羡慕柯怜啊!”

谢文墨蹙眉:“你何必这般念他!”

风夜灯喝了一口热水:“忘一个人太难。”

谢文墨没有再回话,只是静坐。风夜灯搁下茶杯:“谢文墨,我要走了,我想去北方,去燕州万灵山,听说那里有棹隐烟波的人出没,有人见过君鹤。”

谢文墨叹息:“看来,让你忘了他,真是一项艰巨的任务。”

风夜灯自嘲地笑了笑:“就算他不爱了,不要我了,我还是……”说完,却觉得心里突然一口气舒坦了:“算了,没什么是忘不了的!我去燕州枫林镇等你来找我,我们好好筹划一下,该如何将那两个权势者处理处理。”

谢文墨难得一笑:“想离他近一点,便近一点好了,何须给自己找借口,自欺欺人!”

风夜灯尴尬了片刻,反唇相讥:“说的好像你睡别的女人,还觉得对得起柯怜一样!”

他一面摇头感慨,一面下了决定:“好,待我养好身子,便去枫林镇找你。是得好好解决一下了,总被迫接受,这滋味儿确实不大好。你等着我!”

风夜灯转身离开,眸光清冷:“希望你能成为我的合作伙伴!”

谢文墨对这个脾气毛躁的姑娘似乎有所改观,所谓士别三日刮目相待,女子,亦然!~~~~~~~~~~~~~~~~~~~~~又是数月,北方燕州万灵山,枫林残小院。谢文墨内伤终于恢复,默然立于窗前,见屋外的秋叶簌簌飘落,不禁悲从中来。“看你这般生无可恋的表情,也真是够了!”

风夜灯扬眉一笑,闪身坐在几案旁,“你自gong的时候也没优柔寡断吧?”

谢文墨只是冷声道:“不是敌人都这么狠,想来,对付敌人的手段更是不一般!”

风夜灯大笑几声:“那是,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总有一日,我要他们生不如死!”

说罢,她轻啜一口温茶:“沈伏和那个小屁孩算计了你、我、梅君鹤、贺江东,一个沈伏一个玉面狐狸,阴了整个武林,这还真是美美地打了江湖人的脸,啪 啪 响!”

谢文墨面无表情道:“为名利趋之若鹜,当是自得其果!”

风夜灯环抱双臂,挑眉看过来:“说得真好啊!我都忍不住想为你点赞!”

谢文墨浓眉皱了皱:“点赞是何意?”

风夜灯险些咬了舌头:“呵呵,是夸奖!”

谢文墨的手缓缓握紧:“我该多谢梅仙羽不杀之恩,留着我这条贱命去复仇。”

风夜灯神色黯然:“怎么,你俩还有约定?”

谢文墨摇头:“并无。当时他身受重伤,加之蛊毒发作,亦杀不了我。最终,只是劈手一掌,便捂着伤处离开了。”

风夜灯慌了:“他身受重伤?”

他看着风夜灯,有些冷然:“死不了!他应该也是看出来我被人下了幻梦汁,才仅是气堵出手,否则会直接杀了我吧?他该是知道,我们几个,都被盘算在了一场朝堂的阴谋里!”

风夜灯茫然了:“所以?他只是有事去忙,并不是抛弃了我?”

谢文墨不屑一顾地瞥她一眼:“你可以如此安慰自己。据我所知,毒圣对于背叛自己的人,都是极为狠毒的,我不觉得你是个例外。他能抛弃你,说明已经顾念旧情了!”

风夜灯不满地为自己争取:“可我是被玉面狐狸掳走的,又是被你下了药!”

谢文墨白她一眼:“他是个男人,并且还是你男人。不管原因是何,能给一封休书,便自求多福!若是其他的女人,早拖去浸猪笼了,还能让你在这里叫嚣?”

风夜灯哑口无言——古代的女人地位都极其低下,当然除了唐朝。发生这样的事,亦都是女人自己的行为不检点所造成的。总之,所有的淫 乱都是女人自己的错!她气不过,拍了拍几案:“玛德!有本事,床上那点事别找女人,男人自己来啊!反正我们女人要检点,不应该做那些,生儿育女也别找女人了!”

谢文墨被她的话噎住,不由嗫嚅:“又不是我说的,历朝历代都如此。不过陈朝君主荒淫,对女子贞操才会没那么看重,浥朝已经算说的过去了。”

风夜灯看惯了谢文墨那副不待见人的表情,厌烦他这副受虐的小媳妇儿的样子:“你能不这么小媳妇不?”

谢文墨炸毛了:“你就是贱,巴不得不被待见!”

风夜灯兀自--摸 着隆起的肚子叹气:“谢文墨啊,这可是你女儿,你能不能别当着你女儿的面,损她娘啊?”

谢文墨冷冷地笑了笑:“你总不会要我顾及一夜夫妻百日恩吧?”

风夜灯一茶杯就扔过去:“滚!”

谢文墨随手接住,起身倚着窗户,拧着眉头问了句:“疯子,你说……今年的秋天,是不是来得早了些?”

风夜灯这下忍不了了:“谢文墨你傻 逼吧?我们现在是在燕州好吗?枫林镇在北境,今儿都八月初五了,这里的天气原本就比青都冷好吧!”

谢文墨听不太懂,只知道他被人骂“傻”。他懒得计较那些,看着她的肚子:“这是第几个月了?她,该出来了吧?”

风夜灯叹气:“貌似第十个月了吧?”

话音未落,她忽然觉得肚子痛:“谢文墨……你闺女儿要出来了,被你说出来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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