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上午柳校长在办公室看完林高天的档案，心里别提有多高兴和轻松了。她原本对这个师范生是不抱什么希望的，也不期待出现什么奇迹。刚走出校门的学生缺乏教育教学经验，在学校虽然学了好多的专业课程，也有几周的实习经验，但大都是纸上谈兵。书本知识虽不能说是花拳绣腿好看不中用，但距实际教学还是有不小差距的，没有个三年五年的教学实践，很难成长为一优秀的教师。但她没有想到这个师范生有过民办教师的经历，还做过六年级的班主任。在师范学校连续二年被评为校“三好学生”，且有着文学，音乐，体育方面的兴趣和特长。把他放在五年三班这个位置上应该不会让人失望的。柳校长看完了林高天的档案，多日笼罩在她心头的那片阴云散开了，紧皱的眉头舒展开了，脸上也有了久违的笑容。在从学校回家的路上，柳校长好像一下年轻了十岁，竟然在街头轻声唱起了那首年轻人喜欢的歌儿。“幸福的花儿心中开放，爰情的歌儿随风飘荡。我们的心儿飞向远方，憧憬那美好的革命理想……”也许是她的年龄与这首歌表现的內容相差太大，也许是她的声调儿有点怪异，惹得从她身边走过的人侧目而视，回头率还挺高的。那意思都在眼神和脸上了：一个看上去四、五十岁的人，还唱什么爱情的歌儿呢！那天晚上她破例睡得很深沉，多年的失眠好像一个晚上就好了似的。林高天到学校报到的那天，柳校长己经在学校等候多时了。校长亲自等候一名师范生到学校报到，这在柳校长来说还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柳校长有深刻感受和体验：过去的十年教育，可以说是十年浩劫。教育成了重灾区，教师成了“臭老九”，社会地位低下，没人愿意当老师，教师队伍青黄不接。今天前来学校报到的是九七年国家恢复高考制度后首批分配到小学任教的中师毕业生。这对小学教师队伍来说可是久旱逢甘霖了。具体到寺庙小学则是雪中送炭了。新来的这位中师毕业生能不能胜任五年三班的班主任？柳校长心里根本沒有底，不能不亲自考察，亲自挑选。档案里的材料是死的，是历史的东西，档案外面的人是活的，是现实的生命。只有生命才是原生的，才能反映出生命的本质。俗话说百闻不如一见，说的正是这个道理。不过，当林高天站在柳校长面前时，柳校长对林高天的档案材料给了95分的高分。柳校长坐在办公桌前。敲门声响过之后，门轻轻被推开了，走进一个身穿运动服的年轻人。二十五六岁的样子，不高不矮，不胖不瘦，眼睛清澈明亮，流露出真诚和坚毅。身上有一种说不出来的独特气质。“您是柳校长？”

林高天轻声地问道。柳校长站起身，微笑着点了点头。“坐吧”。伸手示意让他坐下。俩人隔着办公桌坐了下来。窗外的阳光斜照在紫檀色的桌面上，反射着暗淡的红光儿。轻风从窗前吹过，轻拂着乳白色的窗帘。窗外的那棵大树上，几只麻雀在枝叶间跳跃着，叽叽喳喳地叫着，像一个个快乐的闪动着生命的音符，歌唱着新的一天的到来。柳校长简单地问了下林高天下乡的情况和师范学校的学习生活。林高天有问必答，回答得也很简单。他述说着下乡时那段艰苦的劳动日子时，没有半点儿怨天恨地的感情色彩；他述说着师范学校的学习生活时也没有炫耀的成份。给人的感觉是那么纯朴自然，亲切流畅，就像阳光下的一条小河，沿着古老的河床，轻声歌唱着流向远方。没有电闪雷鸣，没有惊涛骇浪，就那么波光粼粼的，风平浪静地向前流去。这是一个坦诚，踏实，勤奋，不慕虚荣的年轻人。柳校长在心里对林高天有了这样初步的判断。“你在农村有一段民办教师的经历？”

柳校长的话儿进入了正题。林高天并不惊讶，自已的档案简历他如实填写过，自己还清楚地记得在民办教师后面标明“对流教师”四个字。林高天抬起头迎着柳校长探询的目光，坦然地回答道：“是的。”

随后补充道：“其实，我算不上是正规的民办教师，只做过一年的对流教师。”

“对流教师？”

柳校长疑惑地问道。这个名词她好像还是第一次听说过。那天她看他的档案时就记住了这个名词，想和他谈话时问个清楚。现在林高天说出来这个词语，她顺水推舟地问道。“嗯。那时的说法是贫下中农管理学校。大队选拔了几个在农业生产第一线劳动的有文化的小队干部到学校任教，学校的教师则对流到小队干部所在的单位参加农业劳动，时间是一年，一年后对流双方各回原单位。”

“哦，原来是这样。”

柳校长轻声说着，心里对林高天民办教师的“成色”打了个折扣，不免有点失望。看来“对流教师”和“民办教师”之间并不能画等号。“你愿意做教师吗？”

柳校长提出了一个看似平淡实则相当关键的问题。那道理很简单：一个不喜欢做教师的人是做不好教师工作的，勉为其难的结果只能是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得过且过混日子罢了。”

“我喜欢做教师。中等专业学校报志愿，我第一志愿报的就是安江市师范学校。”

这个回答让柳校长那么高兴，她简直有点喜出望外了。刚才笼罩在她心头的那朵“对流教师”的阴影也随之而去了。“说说看，为什么喜欢教师职业？”

柳校长简直迫不急待地追问了。“我爸爸没有文化，但他对教师很尊敬。希望我当老师！我报师范学校是实现他的愿望”。柳校长心里叹道“这是一个理解父母，懂事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