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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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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城里后,我便赴约去了赵伯家。打开门映入眼帘的依旧是熟悉的场景,只不过这次有人接,但不会再有人告知我该去哪里。简单的怀念了下过往后,我便跟上了赵洪丽的步伐。在踏进去之前,我小小的纠结了一下,毕竟上次是提前得到了准许翻了一下抽屉,找到的也并非什么隐私内容。而这次是要把这房间里里外外的翻一遍。我倒是觉得没什么,但我突然想起来爷爷奶奶曾告诉我不能随便进女性的房间。更何况是要刨根究底。像是发现我心中所想的一般,赵洪丽连忙道,“没事的,你就当是帮周懿一个忙了。”

我瞥了她一眼,随后踏了进去了。进去后我最先把床拆开,直觉告诉我这里边应该多多少少藏了点东西。卸完后,我着重围着床头板瞧了几眼,摸索了几下。如愿在侧面发现了个长方形的严丝合缝的切口。我将那块木头推了进去,可惜什么都拿不出来,毕竟那个切口仅仅只有我的小拇指粗。“得把它切开。”

我指着床板看向一旁好奇的赵洪丽,“一个丢进去就拿不出来的秘密。”

能在这上边切出个口子,周懿也是下了点功夫。见赵洪丽面漏难色,我又转身向书柜走去。我将书一本一本的翻开,企图找到什么卡片或者标签之内的东西。不过除开一封夹在历史类书籍里的情书以外,我没有找到其他的东西。我打开那封涂着夸张爱心的信封,将里边的纸张抽出来。看完署名我又将纸张放了回去。并不是周懿的,而是别人送给周懿的,还不止一个。而那边的赵洪丽又跟想到了什么一样,突然倒在地上泪流不止。我没有停下手中的动作,而是紧盯着一个透明的盒子,里边有一摞纸。“以前我跟她说过,哪天她觉得爸爸妈妈做错事了,就在床头里丢一封信。这样外婆便会知道,就会来梦里教训我们。”

赵洪丽掺着一腔鼻音自言自语起来,“她肯定是丢了封信进去了。她以前睡的床头板自带一个小方盒,但没见她丢过一封信。”

我伸开手将那盒子从层层叠叠的书堆中摸了出来,“所以你要不要把床头锯开?”“锯。”

周春辉悄无声息的出现在门口,“我倒要看看她都藏了些什么。”

赵洪丽则是不想毁掉女儿生前用过的物品,坚持反对。“你害死了我的女儿!你还要毁掉她的遗物!”

赵洪丽厉声尖叫起来。这时,我才移开目光打量了眼她。不得不说相较于一年前,她憔悴了不少。我又悄悄瞥了眼周春辉,更精神精致了。“明明是你害死了她,我从没打过她也没骂过她。”

周春辉从容不迫,“她需要的学习和家常用品也都是我安排的。”

我收回目光将里边的纸拿了出来,并快速浏览了一遍。没想到她还会画画。我随意翻看着,并快速的分析了一下她想表达的意思。最终我的目光牢牢锁定在了最后一页纸上。上边画着她倒在地上,周春辉和赵洪丽互相推卸责任的画面。就像现在一样。我将那张画单独拎出来,如同手握照相机一样对准了仍在争吵的两人。是的,这张画分为两部分。上面,是我刚刚所描绘的。而下部分,则是周春晖的心脏被缠绕,赵洪丽的嘴被缠绕,两人同时泪流满面。此时,方才还争吵不休的两人齐齐向我看来。赵洪丽保持着僵硬的面部从地上爬起向我一步步走来。“这是我女儿画的?”赵洪丽颤颤巍巍的接过我递给她的画纸,翻来覆去,仔仔细细的看入了神。周春晖也默默凑了过来,而在他瞥见画纸的瞬间陡然皱起了眉头。紧接着他警惕得与我对视了一眼。右耳有耳钉。隐去眼底的惊讶,我不动声色的瞄了眼正陷入无尽思念的赵洪丽。这就说得通了。对妻子女儿的一切情感需求以及肢体接触完全无动于衷,甚至是抗拒。经常加班夜不归宿。不过,周懿既然发现了,为什么没有告诉赵洪丽?在我思考的同时,周春辉一把抢过那张画纸,撕开揉碎后丢在一旁,“女儿还是了解我们的。”

哭红了双眼的赵洪丽并没有注意到异样。我则是继续围着书堆翻找起来。周懿曾说过她的秘密都将藏在书里。可我就算是把这些书翻烂了也没有找到任何可用的信息。我百思不得其解的靠在书柜旁,仔细查找着自己的纰漏。随后我突然意识到,我的出发点也许是错的。藏在书里。我再次打起精神扎进书堆,不过这次我没有看内容,而是着重检查封面字样。果不其然,在我手握住第一百七七本的时候,我终于从这堆著名作家出版的书里边,找到了一本独一无二的书。书名叫懿秘,作者叫周密。我勾起嘴角,摊开了书本。“我是一名普通人家中的小孩,我的名字叫赵懿。我有一个会给我送礼物的爸爸,和一位精神正常的母亲。”

我一页页翻着,时不时瞟向紧盯着我的周春辉。“我的爸爸右耳有耳洞,我想我知道那是什么意思。不过我并没有告诉妈妈,我不想同时失去他们。”

“今天我听见门口有传来响动,进来了两个人。听着熟悉的高跟鞋撞击瓷砖的声音,我却没有选择打开门,因为爸爸妈妈从不一起回家。”

原来如此。我垂着眸专心的翻阅着。“我想和别人一样有很多很多朋友,但妈妈总是告诉我,朋友是最狠毒无用的人。他们会在背后捅我刀子,他们会在背后对我议论纷纷。”

“我发现我和周围的人无法融在一起。他们讨论的感兴趣的,都是我没有接触过的。而我感兴趣的,想讨论的,他们却多多少少知道一点,但并不喜欢。我知道的还是太少了。”

“家里住进了一个小男孩,他的名字叫李河。我本以为我可以交到朋友了,但没想到他比我更不爱说话,而且我感觉,他对我有敌意。”

“这个小孩似乎还挺有爱心,背着我们偷偷在院子里养了一只猫。我很羡慕那只猫,为什么连它都有朋友。”

“第一次尝试下厨,做了一顿不怎么美味的晚餐。不过小河看起来很喜欢,我很开心。”

“他告诉我,爱不止是亲情,爱分很多种。不过我不是很信,因为他可能是想借此追到我。”

“我好嫉妒别人。”

“今天是中秋节,爸爸依旧出差,妈妈也不回来。不过他们给我买了很多月饼。”

我倍感无聊的打了个哈欠,直接翻到了最后一页。“此书纯属虚构。”

不错的结尾,我合上书将其递给赵洪丽,“这是周懿写给自己的书。”

闻言周春辉又警惕的看了我一眼,我微笑着望了回去。“书?她还有时间写书?”而赵洪丽却像是受惊一般大叫起来,她瞪大了眼睛嘴角抽搐,笑声凄厉,“我知道她是什么时候写的!是高一得时候!那时候她成绩下降的很快!对!对!一定是那时候写的!一定是!!”

我捂住耳朵转过身,目光搜刮起书桌。而周春辉则是退离了原地,从房内走了出去。除开那床头柜里的,应该是没有了。我沿着书桌慢慢走动。周懿并不是个多愁善感的人,就算有也不外漏。我看那本书应该已经集合了她所有的秘密。想到这,我不禁又看向刚刚找到它的位置。如此的显眼,但又隐蔽。到底是想被发现还是不想被发现?目光一转,我再次看向倒在地上泣不成声的赵洪丽。真是奇了怪了,活着的时候不闻不问,一心只追求面子和名誉,这死了怎么反倒还 思念愧疚起来了。难道…我蓦的抬眸环顾四周。卧室里挂着大大小小的合照,并且全是和赵洪丽的。有婴儿时期的和小学时期的,也有初中和高中的。前者只有人和景,后者多为人和奖状奖杯奖牌。这家伙,原来是真心想要得到爱。我走到她和赵洪丽挽着手的合照下。彼时她还是个童颜稚嫩的小娃娃,疑惑的看着镜头躲在赵洪丽怀里。“赵伯,您到底爱周懿吗?”我逐一观看着她们曾经的照片。以前我都是主观独断,什么事都看到很片面,所以我曾一度认为周赵夫妻就是一对彻头彻尾的遭利益熏心的不称职的父母,坏人。而现在,也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我已经可以不由自主的去客观立体的去看待周围的一切事物了。“我当然爱!”

赵洪丽失控大喊,“我的女儿!我怎么可能不爱!”

接着她又抱头痛哭起来,“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我的父亲就是这么教育我的,我只不过是将父亲的思想传递给了她。我不明白哪里出错了!明明我就活得好好的!”

我回眸看向她,“我只知道正常人的女儿死了,都会沉默的。”

闻言赵洪丽连忙捂住嘴,痛苦的闭紧了眼睛低下头。“现在晚了。”

我难掩笑意,随后我转过身面向她,“除开床头柜里的,其他翻出来的我都摆在书桌上了,我想估计需要半小时看完所有。”

“我的女儿…周懿,她最想得到的……是什么?”

赵洪丽突匹的问了一句,随后她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大力耸了下鼻子。我正欲回答,却硬生生被手机里传出的声音所打断。“叫妈妈~”“哇~哇啊~”“妈~妈~”“哇~啊~”“妈~妈~”“哇哇啊~啊马~”“妈~妈~”“阿~木啊~”“妈~妈~”“木啊~麻~”“妈~妈~”“木麻~麻啊~”“妈~妈~”“妈妈~嘻嘻~”“诶呀!!读出来了!读出来了!!诶呦!咱小懿会喊妈妈啦!!”

紧跟而上的是周遭爆出的大笑,“嘿!咱洪丽也当妈了!”

我微微睁大眼睛,原本推到嘴边的话,此时也尽数咽了下去。“这是咱小懿刚会说话的时候,她大伯给她录的,后来就存到了我手里。这一存,就是十八年。”

赵洪丽红肿的眼皮包裹着无尽思念,却掩不住嘴角上扬的笑容,“她最先喊的,是妈妈呢。”

我沉默了一会儿,随后继续道,“爱,她想得到的,是你们身为父母的爱,尊重和理解。”

说完我顿了一下,接着我又问到,“在您眼里,周懿究竟是以什么形式活着的。”

“必须要成为一个优秀的人,否则她只会被这个社会淘汰。”

赵洪丽垂下眸子,语重心长,“我是为她考虑,我也是为了她好啊。我也会老的,如果到那时候她没有实力没有背景,会被别人欺负的。”

“我不想让她走我的老路。”

赵洪丽缓缓看向我,“我小时候就是因为没钱所以初中就辍学了,后来我爸听信了人言,觉得女人晦气败家,草草的就将我嫁了出去。”

说到这赵洪丽又极为勉强的扯起嘴角,“好在这男方家庭情况还不错,我俩就拿着家底钱创业,一步步在社会上站稳脚跟。”

“以你们家的资产,还怕她没背景?”我来了点兴致。“你还是太小了。”

赵洪丽眼神中充满了怜爱,我想她是透过我看到了周懿,“在这社会上,女人只有足够优秀足够有魅力,才配有尊严有立场的活在世上。否则落在别人眼里,只是泼妇骂街,土妇出城。光有钱也不能改变别人的想法,只会让他们的龌龊心思更深一层,轻屑再高一等。”

“现在社会进步了,这种情况应该很少了吧。”

我底气不足的问。“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赵洪丽疲惫的闭上眼,“周懿他爸,自从她死后的这一年里,从没多掉过一滴眼泪,一滴都没有。我有时候就想啊,这人活着究竟图个什么。”

我盯着她绝望的面庞,心中升起了一股不详的预感,“周懿活着的时候,您想过吗?”

“没有。”

赵洪丽自嘲般笑起来,“有我女儿在,我还怕活不下去?”明明彼此都是生命中最重要的存在,却都选择闭口不言,冷眉相对。我突然有点同情起来,于是我拿过她紧握的手机,凝神翻找起来。“您不打算再要孩子了?您不过才三十三岁。”

我紧盯着屏幕。赵洪丽讪笑一声,“我的女儿只有周懿,她那么有孝心那么善良优秀。”

“善良?”原谅我笑出了声。“嗯。”

赵洪丽没有注意到我的冷笑,她只是怀念的望向自己的手掌,“她以前很爱收养流浪猫流浪狗的,背着我偷偷去喂,还把自己的衣服剪烂了给它们搭窝睡觉呢。”

我上划的手指微顿,随后再次快速运作起来。终于在我从一堆密密麻麻的图片视频里挑出了一个周懿给赵洪丽过生日的录屏。我在‘懿秘’里边看到过。我揉了揉酸涩的眼睛,“虽然我不知道您心里在做什么打算,但我觉得您还是有必要重温一下这个视频。”

话落我便将手机稳当的放在了这位母亲手里,转身拿起懿秘再次翻看起来。同时听着那边的动静。“妈妈,快吹蜡烛。”

“我这么大个人了还过什么生日。”

“老师说,妈妈也是从小女孩变成女人的。所以我给妈妈过生日,妈妈就可以变成小女孩啦。”

“……”“快许愿快许愿!”

“小懿希望妈妈许什么愿望啊?”

“同学说愿望说出来就不灵验了。”

“妈妈只是问问你,不会许你的。”

“……真的吗?”

“真的,妈妈保证,如果妈妈说谎,就给小懿买三个大玩偶好不好。”

“一个就够了,妈妈赚钱很辛苦。”

“……好。”

“我希望妈妈可以平平安安,健健康康的活到一百岁。”

“一百岁?为什么呀?”

“我想陪妈妈走完后半辈子。”

“这又是为什么?”

“我希望妈妈幸福。”

伴随着一阵抽泣,我也翻到了我寻找的东西。“好吧,我说谎了,小河并不开心,我想如果他手边有刀,那么他一定会毫不犹豫的举起向我砍来。不过他不知道的是,那只是我从饭馆买过来的一点鸭肉。至于他的猫,我则是悄悄转移到了流浪猫收养所。毕竟那只猫已经快被他养死了。”

“我并不打算告诉他,这样他就会因为仇恨而永远记得我。”

我捏了捏眉心,挫败的靠在书柜上。我竟然连猫都养不活,还被发现了。而一旁的赵洪丽则是开始循环播放那段视频,她在不知不觉中侧躺在了木地板上,热泪横流。从挫败感中退出来后,我又看向赵洪丽,“您最想要的,是什么?”

赵洪丽没有立即回答我,她眼神朦胧,隐隐约约罩着一层雾气。脸上无悲无喜,就像是脱离了时间,重新行走在回流的沙石里。“我希望我的女儿幸福。”

站在院子外,我默默注视着正在草坪上野餐的一家三口。人人都做着自认为对的事,就算知道是错的,也会因为欲望而坚持执行。我突然想起来曾经和余驰的对话。如今想来也不禁觉得可笑。我自己又何尝不是,明知道‘余驰’不过是我的臆想,还不断用一些言语行为让他更真实更具体。好让他更像独立个体,使他的陪伴与引导落到实处,以此减轻自己内心的孤独感与恐惧感。想到这,我又回忆起上次和余驰在心理健康室里的拌嘴,这让我笑出了声。以前怎么没发现我这么中二呢。敛下笑意,我轻叹了一声。人这辈子最要学会的就是接纳自己,不过往往都会选择和自己做一辈子的斗争。收回目光我踱步向苗姨家走去。途中,我特意经过了第一次遇见黄晓文的小巷子。而没想到的是,我碰见了一幅令我无比反胃的画面。曾经嚣张气焰的王丰年,此时正毫无生息的躺在冰冷的石地板上。独属于他的鲜血此时流了一地,溅了满墙。而那张脸也因遭锤击而面目全非,看不出个人样。因恐惧而瞪大的眼睛正一动不动的张着,牙齿飞了一地。哪怕鞋子已经堵住了嘴,但血水仍旧在不停的从嘴里流出。我顿时感觉一阵头晕目眩,心慌恶心,连四肢也完全不听使唤的软了下去,仿佛只在一瞬间就被抽空了力气。不过短短几秒,冷汗就浸湿了我的后背,我强忍着因晕血带来得不适,哆哆嗦嗦的从裤兜里掏出手机,抖着牙关拨通了幺幺零。直到警察赶来,我才松了口气。而王丰年显然是没救了,我到的时候就已经死透了。我扶着额坐在公关椅上,头疼的听着里边王莺鬼哭狼嚎般的惨叫。闲暇之余,我才发现这一行人里边竟然没有王莺。等从那个小房间里出来,王建国的眼神已然足够杀死一头牛。他凶狠的瞟了我一眼,随后重哼一声走了出去。王艳则是瘫在了地上,一动不动。我静静注视着地上悲痛欲绝的王艳,良久才淡淡叹息。施暴者死在暴力里也是情理之中。等内心平定下来,四肢也有力后,我便慢慢回到了苗姨家里。而残忍杀害王丰年的五个人也在第二天全部被捕获。其中有两位曾自称和他是铁哥们,另外三位则是王丰年的普通朋友。他们作案的动机只是因为其中三个人要抽烟,要求六个人一块凑钱整两包好烟,但王丰年不乐意,于是就下了狠手,把钱搜刮走了。为了区区二十块就葬送了自己的一生。还不自知,以为自己是未成年就可以无法无天。眼中毫无纪法,戾气颇深,完全不知道天高地厚。但往深了想,这也是生长环境所造成的结果。而他们,不过是在不明不白中随波逐流的选了条歧路。可恨,也可悲。以前我不懂为什么解放初期的人虽然穷,但也过得还算美满。而现在的人大多都是满身戾气,冷漠麻木。如今看来发展成现在这样也是必然。经济决定环境,环境主导思想。以前的人穷的很平衡,也没有先进设备可以从儿时开始就见识到世界的多样。所以基本上都是故步自封,报团取暖。而现在这种平衡已经被打破了。有钱人家的孩子往往坐在自己感兴趣的学术,艺术课堂,或者留学深造。而贫苦人家的孩子,要么是拼足了老命勤学苦读,努力摆脱家乡,要么就是三五成群去打流,嫉恶过一生。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这话我以前听着那叫横竖不是个滋味,但现在,这话倒成了安抚我心的良药。出生,不过是翻开了人生的长卷。死亡,不过是卷起了人生的长卷。从婴儿的蹒跚学步到老人的步履维艰,不过是思想的充实,躯体的轮回。甚至大多数人的一生仅用名字的长度便可一笔带过,再无其他痕迹。所以人的一生是短暂的,来一趟也不容易。与其活在他人,碌碌一生。不如活在自己,及时行乐的好。听着楼下嬉闹一片,我轻笑着向后靠在沙发上。这事倒也轮不着我这个年纪去琢磨,我还是想想晚上吃啥吧。在吃完晚饭后,耐不住好奇心的苗凤红坐到我身旁不远处问道,“那丰年是干什么了,咋被打成那样了。”

我感觉有点发饭晕,半眯着眼睛看向苗凤红,“他不想给那五个人钱。”

“哎呦,你是不是发烧了啊。”

苗凤红见我眼睛都睁不开了,连忙走过来探了探我的额头,“也没有啊。”

我大笑起来,“发饭晕呢,没事。”

“哦。”

苗凤红这才安心的收回手在我身旁坐下,她皱起眉叹道,“现在娃的火气咋都那大呢。”

我耸耸肩表示不知道。苗凤红也不再追问,接着她又略为拘谨的问,“明天我女儿她们就过来了,你说我准备些什么菜好?你们年轻人都爱吃些啥?”“我不知道。”

我绽开一个尴尬的笑容。“那好吧。”

苗凤红略感失落的抿起嘴角,随后拿出手机搜索起来。我也收回目光靠在沙发边上眯了会。第二天,我便以朋友邀约之名早早的出了门,给了苗凤红无拘束的空间。王丰年的丧事没有通知任何人,火葬场一烧直接草草了事。但这夫妻俩离婚的事倒是闹得人尽皆知。坐在公园里,我沉默的眺望着远方。之前和李拯说好的五千,最终他只给了二千五。美其名曰有了再给,实则就是准备直接跑路。正当我内心盘算怎么说服老妈诉讼李拯时,我的身旁坐下了一个人。不过我没有扭头看,因为我的心情在上一秒差到了极点。完全没可能说服。大约过了个十来分钟,身旁的人突然开口了,“你是叫李河吧。”

“不,你认错人了。”

我咬牙切齿的说。“不可能。”

来人一口否定,“我见过你,在四中。”

我烦躁的瞥向身旁的人,“找我干嘛。”

而对方却不说话了,很明显是被我吓住了。我粗略打量了她一眼,八成是个刚刚从拳头底下跑出来的小女孩。于是我舒开眉头换上一个平易近人的微笑,“你找我有事吗?”那女孩眼神躲闪了一下,“没事。”

我也没多问,继续靠在椅子上发闷气。接着又是沉默。这种感觉像极和黄晓文相处。我撇撇嘴,我可不信她没事。没想到刚想完,下一秒身旁的人就再度开口了,“你为什么会帮助黄晓文?”我为什么会帮助黄晓文?我笑了下,“因为她长得可爱。”

“哦,我还以为你们是男女朋友。”

那女孩直白的说。虽然有点不合理,但我脑内的第一想法竟然是碰到黄晓文的暗恋者了。于是我下意识脱口而出,“不,我讨厌麻烦,不喜欢她。”

“嗯。”

那女孩轻声应了一下。这声音听着不太正常啊,我有点疑惑的偏过头朝她望去。而这次,我竟然看到了她脖颈及锁骨一带暴露在空气中的一堆密密麻麻的吻痕。与此同时,我还发现了她格外空洞的眼神。一丝麻烦的气息钻进鼻腔,我连忙起身离开了原地。争取离麻烦远一点。等我从公园的这头绕到公园的那一头后,那人也就甩没影了。本以为和这不知道从哪窜出来的人不会再有下次见面,但不想,只要我每次去公园荡,都能碰到她。“说事。”

站在男厕所门口,我抱起双臂俯视着身前的人,“不然你将尝到警察局的白开水。”

“没有事,我只想跟着你走走。”

那女孩依旧眼神空洞,面目麻木。听到这我笑了,“你就差跟着我进隔间里去了。”

话落我再次打量了她身上的吻痕,淤青,烟头孔以及勒痕,不免厌恶的皱起眉,“年轻人别玩太花,老了会遭护工打的。”

那女孩没做声。此时我又注意到了外面几个大爷大妈奇怪的注视,于是我连忙走了出去,以免落个欺负良家妇女的印象。坐在木椅上,我随意的翘了个二郎腿,半靠在扶手上饶有兴趣的看着湖面上正在上演的小鸭子找妈妈。“你是叫李河吧。”

那女孩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地面。“你告诉我你的名字,我就告诉你我的名字。”

我感觉有点困。“我的名字…叫…陶…婉茹。”

陶婉茹断断续续的说着。“陶婉茹。”

我默默重复了一遍,随后夸赞道,“好美的名字。”

闻言陶婉茹并没有感到兴奋或者喜悦,她依旧睁着她圆圆的大眼睛出神的盯着地面。我也就收住了嘴。约摸过了个五六分钟的样子,陶婉茹才继续说道,“我是卖淫的。”

我见怪不怪,继续笑看那无头的小鸭子干急着叫喊,“在哪卖的。”

“不告诉你。”

陶婉茹眨了下眼睛,“你会报警举报的。”

我哑然失笑,“我惜命。”

随后我又打了个哈欠,“你是四中的?”“嗯,四二一班。”

陶婉茹小幅度的动了动嘴边的肌肉。“你才十五岁吧,怎么想着走这条路了。”

我闭上眼睛,静静感受拂面的冷风,“实在缺钱可以辍学打工。”

“弟弟会被摘肾的。”

陶婉茹的面部如同一谭化不开的死水。我摸了摸下嘴唇,“你怎么会跟我说这些?这可不是什么见得光的东西。”

“我感觉…你会原谅我。”

陶婉茹吞吞吐吐的说着,“从去年开始我就一直在注意你,黄晓文的事在她的学校闹得沸沸扬扬,之后又传到了我们学校里。不过少有人知道黄晓文长什么样,而我就是那少部分里的。”

说完她舔了舔干涩的唇瓣,“你抱了她,抱了一个人人唾弃的人。”

“那是计划之一。”

我有点想念起那个被自己亲妈逼上绝路的小女孩。而令人愤怒的是,她的妈妈在她死后仍旧致力于传播谣言,将自己塑造成一个无辜的受害者。不过有了霍平给的证据,事后我用谎言还了她清白。“你不担心她染上了传染病?她也是鸡。”

陶婉茹说。都传成妓女了啊,我无奈的想。“她不是妓,只是被迫拍过一些不雅的视频。”

我淡淡的说,“你指的传染病也不会通过拥抱传播,只会通过血液,精液,阴dao液,直肠液以及母乳传播。”

“那你会拥抱我吗?”

陶婉茹看了过来。“不会。”

我忍不住扬起嘴角,“我讨厌肢体接触。”

实际上,上次和黄晓文的拥抱,我完全没有碰到她,只是她单方面搂住了我。为此我特意洗了十遍校服去味。陶婉茹眼波微动,随后她又垂下头沉默不语。我则是打算换一个公园晒太阳。于是这场交谈止步于此。而下一次见到她,就是开学之后了。“河哥,我考到前边去了,你怎么还偷偷溜回来了。”

霍平坐在我桌子边缘上,歪着个脑袋问道。“你猜。”

我注视着不远处正在与柳若芝聊的不亦乐乎的萧枫烁,以及在一旁生闷气的许昝。“你不打算考高中了?”

霍平挠了挠后脑勺,“还是说你跟不上了。”

“你猜。”

我微笑着和注意到我的许昝打了个招呼。不料下一秒许昝就冲到了我面前。“你期末咋考那么低啊小河河。”

许昝一过来就搬出了质问的语气,“怎么,两好朋友一走,失恋了啊。”

“那你还是高看我了。”

我抿唇笑起来,“纯粹就是脑袋跟不上了。”

“河哥!我可以教你啊。”

霍平一听,连忙凑了上来,“你不是总夸我聪明嘛,我可以教你!”

“不用了,我也确实不打算考高中了。”

我摆摆手,“你就加油学吧。”

“啊——?”许昝下巴惊掉了,“你不打算读书了?”

我轻点头,“是的。”

“那我考回来陪你吧。”

霍平真诚的说,“我可以跟王老师说上次是因为赌神附体了。”

真是搞不懂他的脑回路。我眼角直抽,“九科全部突飞猛进,你赌得怕不是寿命。”

“哎呀呀,不要在意这些细节嘛。”

霍平从桌面上下来,半撑着身子笑眯眯的直视着我的眼睛,“河哥不想读了自有原因,不过河哥肯定已经安排好之后的事了吧。”

我给了他一个标准的露齿笑。许昝则是小心翼翼的来到我身旁,没了一开始的自信,“是因为没钱吗?”

“收起你的好奇心。”

霍平笑容不减,“不该问的别问。”

随后他又抽了把椅子在我身旁坐下,眉眼间透露着些许兴奋,“你最近是被那个女的缠上了吗?我可以帮你。”

我背靠在椅子上,“没有。”

“什么女的?”许昝好奇的凑了上来,他眨着眼睛看看我,又看看霍平。霍平没有理,他只是意味不明的眯起眼睛,“河哥,那女的可不是什么正经人,离她远点。”

我点点头,“我会离她远一点的。”

“什么女的呀?!你们咋跟我打哑谜呢!”

许昝不满的撅起嘴,“快跟我说说嘛。”

我被他这幅模样逗得咧开了嘴,于是我学着他的样子撅起嘴,怪腔怪调道,“霍平,快跟他说说嘛。”

话落我又不由自主的大笑起来。感觉也没有想象中那么难为情。许昝先是愣了一下,随后他也跟着笑起来,“你怎么还学我撒娇啊。”

而霍平则是认真的思考起来要不要说真话,“这真的能说?”“不就是个追求我的弱女子嘛,有啥不能说的。”

我朝霍平抬抬眉。许昝饱腹的哦了一声,随后他又悄咪咪的问,“这初中三年过去了,别人女朋友都换了四五个了,你咋还一点动静都没有。”

“这老师不是说不能早恋嘛,会请家长的。”

我无谓的说,“我长得一般般脾气还差,那学校的鸟看到我都得绕道走,谈啥女朋友。”

“你还怕这个啊,那唐德轩谈的都能从这排到法国啦。”

接着许昝向四周瞟了一圈,轻捂着嘴耳语道,“上次就被王老师当场抓住了一个,不过王老师没说什么,只是让他以后别再干这耽误前途的事。但是那个女生可被骂惨了,请了家长还记了过。”

“咱王老师又在稳定发挥啊。”

我表示不足为奇。“可不是嘛,我是搞不懂她的。”

许昝无语的翻了个白眼,“上次还当着全班的面说我不伦不类,没个男人样。她怕不是忘了上次她上次摔楼梯上了,是谁帮的她。”

我微微笑了笑,没有说话。倒是霍平突然发言了,“还有上次何豫州挑衅伊凡,把伊凡揍得鼻血直流。伊凡只是轻捶了一下,她就说是伊凡的问题。”

许昝重重的点点头,“还不是因为伊凡成绩差了点,但凡比何豫州高都不会是这个结局。”

我附和着应付了两声,上课铃便响了。在放学后,我回到了向叔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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