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会回来看我吗？”

我望着天上悬着的点点繁星，小腿在较高的木椅上晃悠着。宋闻菊贴了过来，顺势将我往她怀里搂了搂，“再过两个月呀，爸爸就来接你回去咯。”

“奶奶和爷爷会跟着我一起走吗？我期待的眨巴眨巴眼睛。“我们不走，爷爷和奶奶的家在这。”

宋闻菊说完又笑着捏了捏我的脸蛋，“河河想带我们一起走啊。”

我顿时紧张的坐直了身子，抿起嘴小幅度的点了点头，“嗯，我…不想思念爷爷奶奶。”

闻言一旁喝茶的张卫华朗声笑起来，“没白养！”

“哎哟，河河的小嘴儿这么甜呀。”

宋闻菊说着故作生气的嘟了嘟嘴，“是不是偷吃奶奶的蜂蜜啦。”

我噘着嘴直摇头，“才没有，奶奶的蜂蜜才不需要去偷。”

“哈哈，这长大了一点，还忽悠不到了。”

宋闻菊和张卫华交换了个眼神，接着慈爱的摸了摸我的头，“咱河河长大了想成为什么样的人啊？”

想成为什么样的人?我微微睁大了望向繁星闪烁的眼睛，迟疑着开口，“我想成为一个普通人。”

“普通人?”宋闻菊有点惊讶，随后又笑问到，“为什么要成为普通人呀？不想当个医生当个老师吗？”

我轻轻摇了摇头，“不想。”

一旁的张卫华缓出一口热气，他伸开大手温暖了我的肩，“普通人怎么不行啊，咱河河只要平平安安，健健康康的活着比什么都好。”

平平安安，健健康康的活着。我出神的盯着不远处恍若飞鸟从明镜的湖泊中挣扎飞出的景象。这事都已经过去这么久了啊，收回目光我阖上了眼。立在这河堤之上，温风徐徐拂过神识。在这片宁静祥和之中，我逐渐放空了思绪。任由它们追逐着和风穿梭于这熟悉的乡湾中，带我离去。返乡已经有一个月了，而这个月里，除开暑假作业，我没再完成任何事情。这里的一切都时刻安抚着我混乱的精神状态，我快一个月没见余驰了。“昨天我跟鬼聊了半天是吧。”

余驰盘腿坐在河边，凝神盯着鱼饵。“你能不能闭嘴。”

我故作不满。余驰头也不回的朝我丢了块石头，“你才应该闭嘴。”

我大笑着躲开迎面而来的石子，缓缓在他身边坐下，随手摸起个石头向平坦的湖泊丢去，“这悠闲日子过不了几天了。”

余驰忍着额前直突突的血管咬牙切齿道，“如果不是这湖里没鱼，那么下一个让这湖泊激荡的就是你，以及还有十几天悠闲日子可以过。”

“哦~”我无趣的拉长了尾音。深吸了一口气后我睁开了眼睛，恋恋不舍的望了一眼湖中的“飞鸟”后我转过身向前走去，“回家吃饭咯。”

当我走到坡上时，一股香味便争先恐后的溜入我的味蕾勾起我进食的欲望。我倍感饥饿的舔舔唇，加快了步伐。等我走到厨房里便轻步凑到了宋闻菊身旁，“奶奶，今儿晚上又是吃的啥好东西啊。”

“今儿啊，今儿我搞了个全鱼宴。”

宋闻菊乐呵呵的抄了抄锅铲，“你吃不吃呀。”

我扬起嘴角，瞥向锅里的土豆丝，“那我不吃了，我最讨厌吃鱼了。”

闻此宋闻菊低笑起来，故作生气的瞪了我一眼，怪罪到，“奶奶的面子都不给。”

“哈哈哈。”

我笑弯了眼，“我奶奶才不会为难乖孙儿呢。”

“真是长大了啊，这嘴皮子功夫越来越溜滑了。”

宋闻菊颠了颠锅，又一转话头担忧道，“那王建国没打你吧。”

“没有嘞，靠这嘴皮子，勉强逃过一劫。”

我嘟了嘟嘴，伸手指了指嘴巴的位置，随后收回手看向窗外感叹到，“但他们家风气太差了，除开王艳舅妈，一个个比我都不爱干净。”

宋闻菊舒开眉头，眼皮上抬，“建国从小就不是个听人话的，他爹没少打过他。”

我咧了咧嘴角，“现在他听得懂人话了也没少打他女儿和老婆。”

宋闻菊将菜倒进盘里，“只要没伤到你就烧高香了哦。”

我弯了弯眼睛，“不说这个了，可以吃饭了吧，我饿了六个小时了。”

宋闻菊低笑着轻推了我一把，“你呀，快去喊你爷爷吃饭吧。”

说完就准备走到碗柜里拿碗。我连忙大跨两步站到碗柜前，“我来，那菜也留给我端。”

宋闻菊笑眯眯的收回手，“好。”

等我动作麻利的将碗筷摆好，菜也端在桌上后，又走到大房间去喊正在熟睡的爷爷，“爷爷，吃饭了。”

张卫华迷迷糊糊睁开眼睛，抬起手摆了摆，“马上来。”

“好。”

我又转过身去找奶奶。吃完饭后我自告奋勇去洗碗，不料受到了二老的双双阻止，理由大致为，我干活不细致，不靠谱。面对两老的嫌弃，我也只好作罢。坐在大屋里我举起手中的画本，递给了张卫华，“爷爷，你看我画的像不像。”

张卫华接过来后仔细瞧了瞧，接着眉头一皱眼一眯，好奇道，“哎呦这画的…不会是我吧。”

我尴尬挠头，“我想应该是。”

“哈哈哈。”

张卫华浑声笑起来，指着那本子上的人瞥向我，“还是不错的，至少还能看得出个人样。”

我干笑了两声。张卫华长舒了一口气，枯瘦的手指摩擦着纸张，感叹道，“小时候你就喜欢画画，堂屋里那墙上的全是你画的。现在还在那呢，那以前画纸上的也都还给你收着的。”

张卫华用他那虽年岁渐长而日益显得苍老但永远清明的眸子望向我，“人都这么大了啊，当年我还得勾着头瞧你呢。”

我看着光了发顶的张卫华欲言又止，最后只问了收着的画的位置。“就在电视柜下边。”

张卫华指向一个木柜子。我走过去，打开了那个柜子。发现里边不止我的画，那里还摆放着一张我几个月时的照片以及几个竹蜻蜓，那是小时候爷爷教我做的。这两样东西撑起了我的一半童年。我摸过那张照片，凝神瞧了眼。照片中婴儿是坐着的，圆滚滚的手里拿着一个拨浪鼓。冷淡的眼神直视着镜头，嘴角挂着丝丝笑意。这是我小时候?真丑。我撇撇嘴，将照片塞到柜子最里边，转而将我的巨作通通搬了出来。放在桌子上后我一张一张的看了起来，张卫华也饶有兴趣的给我做了解说，“这是你四岁时候画的鸟，这是五岁画的人，这是四岁画的水…”翻看完后，我的脸都被气得无法做出相应的反应了。如果硬要我做评价的话，一个字丑，两个字狗屎。“也许王建国说的是真心话。”

我满头黑线。“你知道就好。”

余驰目不转睛的盯着鱼饵。“这张怎么样？”

张卫华乐呵呵捻起一张画有一头绿色的猪的纸。“有一把火烧掉的冲动。”

我老实的托出了心中的想法。张卫华大笑起来，他又从一堆纸里边随便捞了一张举到我面前，“这是画的鸟儿啊还是画的王八啊。”

我盯着那张五颜六色的画眼角直抽，“这是条长翅膀的狗。”

张卫华仰头大笑起来。我麻木的盯着那一摊丑东西，正想着等会烧了埋哪好的时候，突然发现了一角干净的纸张。凭着直觉我将那张纸抽了出来，拿到跟前仔细瞅了瞅。那上面画的是小时候的我和爷爷奶奶。画面很幼稚，但从画面的整洁度也足够看出来创作者的用心。我想在这张成品出炉之前，自己至少画了一百遍以上。我若有所思的打量着这幅画作，里边的元素并不多。三个人，一个屋子，一朵花以及一只花猫。花猫是爷爷奶奶养的，花是我从山上挖下来种到院子里的。我沉默了一会儿，随后将这张画小心翼翼放在了一边，“还好没混在一块烧掉。”

张卫华此时也消了点笑意，他喝了一口茶看向正在播放的电视机，“今年过年的时候，给你常常我亲手种的红薯，你不是喜欢烧野火吗？正好烤俩红薯给我尝尝。”

我闷笑出声，“看来今年年底要重操旧业了。”

我也微微扭过身躯面对电视机，“这不得烤十个。”

“那怕是没得那么多野草给你烧哦，咱又没种个玉米啥的。”

说到玉米时张卫华略为失落的低了语调。“别人有，反正也是要烧的。”

我并不在意玉米的事，但爷爷眼底闪过的那丝失落却揪紧了我的心脏。看来我得想个法子给这两老找个乐子。张卫华又叹了一口气，“也是。”

我摩擦着手背，眼神定定的望着电视机，“我去街上给你们弄棵橘子树苗种种行不。”

“橘子树苗?咱大孙子想吃橘子了？”

张卫华喝茶的动作一滞，暗含探究的眼神望向我。“算是其中之一，不过主要还是因为种橘子比玉米轻松点，你们又不图钱，就是腿脚不方便，种个橘子树解解闷刚刚好。”

我抿起嘴角，“正好两年一结果，指不定明年就能吃上了。”

张卫华盯着我活动了端茶的手，随后朗声大笑，“行，争取给你兜一袋寄城里去。”

我笑着收拾起桌上的丑画，将其叠加对齐后分毫不差的搁在桌子的一角，又将那张三人的画作谨慎的放进了柜子里。“我先去把这画烧了，再去镇上弄棵树苗来。”

我拿起那摞纸走了出去，过了会我又走了回来，探头问道，“爷爷你有摩的师傅的电话吗?”“有有。”

张卫华起身在抽屉里摸出来个电话本，给我念了一个号码。“行，那我先走了啊，奶奶过会儿应该就回来了。”

说完我便拨通了电话号码。到镇上后，我先去给两老买了点新的日用品，再去买了点茶叶燕麦等类的食物和过冬必须品，最后才去淘了颗树苗踏上了回家的路。到家后，我从摩的师傅手里接过买的东西，“麻烦了。”

那师傅乐呵呵的摆摆手，“不麻烦不麻烦，你是张老二的孙子?”“是的。”

我如实点头。“都长这么大了啊，以前见你的时候才巴掌大呢。”

那师傅比划了一个长度。“是吗，那挺好。”

我拍了拍身上的灰，对他笑了笑，“进来喝茶吗？”

“不了不了，我还得去拉客嘞，先走了啊。”

那师傅摇摇头表示拒绝，随后发动摩托车扬长而去。我爷收起笑容，弯身托起刚买的东西往大房间里搬去。“还是咱孙子想得周全。”

张卫华边嚼着瓜子边夸赞到。“总不能白去一趟。”

我将剥好的瓜子壳丢进篮子里，“等会我把那个树苗栽到白菜地旁边，至于怎么养，我就不知道了。”

“你只管等着吃就行。”

张卫华从篮子里抓了一把，分了一半放在宋闻菊的手里，“河河剥的。”

“我还是看得清的。”

宋闻菊说。张卫华靠在椅背上，捻起瓜子往嘴里送去，“这以后总算是有点活干咯。”

我聚精会神的剥着瓜壳，争取把这袋全部剥完。宋闻菊没好气的瞪了张卫华一眼，“八九十岁的人哒，连个碗都洗不索利，那是没事干吗？那是有事你干不好。”

张卫华咯咯笑起来，拿着茶杯的手也跟着抖了抖，“那都是一二十岁时候的事了，你还记得嘞。”

我好奇的抬眸看去，“咱奶之后就没让你洗过碗了？”

“哦哟，别说碗了，厨房都不让去了。”

张卫华放下杯子继续吃起来，“生怕我把她的宝贝瓷碗打碎了。”

“是滴，然后他这个没心眼的就在吃饭的时候给我打碎咯。”

这不说还好，一说宋闻菊的火气就上来了，她伸开枯瘦的手重重的在张卫华肩膀上拍了拍，“我的碗哦！”

我垂下眸低笑了两声。等我把那树苗栽到土里边去后才站起身活动了下筋骨。感受到面庞上滴落的雨点，我又缓缓抬头向阴沉的乌云望去，要下雨了啊。随即我扭回头快速收走了晾着的衣服，回到了堂屋里。这雨来得非常快，不过一分钟的时间就已经砸的地板滴答作响。我站在门口眺望远方。或许我应该思考下一个要去的地方是否安全，或许我应该思考如何面对杨捷生的邀约 或许我应该思考如何处理下学期的学费以及生活费的问题，或许我应该思考爷爷奶奶的健康问题，或许我应该思考橘子树是否能够茁壮成长，或许我应该思考如何与我的父母正常交流，等着我去思考的东西实在是太多，多到我现在只想幻化成雨滴混入浊水流入湖泊中。而实际上，我只能在此守候着大雨，照常思考陈列出的一部分问题。“你大可考虑停下无意义的思考。”

余驰在被窝里打了个滚。“我从不做无意义的事。”

我沉默的看着屋外倾盆泼洒的暴雨。“包括那颗树苗会不会茁壮成长?”余驰懒散的探出头。“它可以向我反应爷爷奶奶的生活状况。”

我瞥向那刚刚被我亲手栽下接着就被暴雨洗礼的小树苗，“以及充当明年或者后年的小零食。”

“那与杨捷生的邀约呢？这有什么值得思考?除非你有信心拉堵他家厕所。”

余驰打了个哈欠，“那样的话确实值得你思考一下对策。”

“你用词能不能文明点，这种事我才干不出来。”

我颇为无语的斜了他一眼，“我在想要不要拒绝，减少不必要的麻烦。”

“什么麻烦?”余驰又重新缩回了被窝里。“如果我去了我至少会与两个以上的人数交流，就算倾尽毕生所学，我也将无法组装出一句像样且流畅的句子。”

我惆怅的捏了捏眉心，“我宁愿给嗓子灌一壶热水也不愿意和一个不熟的人进行必要的交流。”

“这为什么会成为麻烦?”余驰不解的挑眉。“我并不想给他的亲人留一个不好的印象，实际上，我并不知道怎样才算一个好印象。”

我略感茫然的望向阴沉的天色，“真麻烦，如果世界上人人都没有嘴巴就好了。”

“你怎么知道一定会碰到他的亲人，你以前从不在意别人的感受。”

余驰略为惊讶的看向我。我匪夷所思的望了回去，“你是脑袋里长草了吗，杨捷生已经提前告知我了。”

“哦。”

余驰撅起嘴。我缓缓收回目光，“但愿你背着我偷换菩萨心肠的时候没有把你聪慧精明的脑子换成杂草。”

“我只是问了必要的问题。”

余驰不满的翻过身。“在意别人的感受只会让我处于劣势。”

我关上门，将逐渐逼近屋内的瓢盆大雨隔绝在外。“这就是为什么你会有这么多麻烦的原因。”

余驰小声嘟囔。“或许我应该给你一个喇叭，但那样你嗓子里的扩音器就将派不上用场。”

我的声音充满讽刺，“我宁愿多点麻烦也不愿处于劣势。”

“你顾虑的东西究竟是什么?”余驰又翻了回来，带着不解且期待的神情。我再次将眼神施舍给他，朝他扬起了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容，欲言又止，欲说还休。而余驰却在我的注视下缓缓化成了年幼的模样，他用稚嫩的嗓音诱惑到，“你顾虑的东西，是什么?”我笑容不减，伸开手揉了揉他的小脑瓜，“你猜猜。”

余驰眨了眨眼睛，“麻烦。”

我依旧笑眯眯的揉弄着他柔软的毛发，“不对。”

余驰蹙起小眉毛，瘪了瘪嘴，赌气道，“不说算了。”

我敛了笑意收回手，望向前方。那里正有两个老人正握着我的手坚定的向前走着。这一路上他们告诉我做人的道理，事情的对错，告诉我一定要成为一个明辨是非，坚定勇敢的人。我垂下眸鼓起勇气说出了心中真实的想法，“失去你。”

又像是担心“我”不信一般，我再次抬起眸子对上了“我”震惊的眼神，并以坚定不移的语气重复了一遍，“我的顾虑就是失去你。”

不等余驰反应，我便落荒而逃了。我凝聚思绪，不让余驰有说话的机会。整理好情绪后我再次踏入了大屋里。“你刚刚杵在那门口干啥呢。”

张卫华随口问道。“我在想那颗橘子树苗能不能茁壮成长。”

我老实交代。“能，爷爷办事你还不放心?”张卫华有力的拍拍胸脯，“死了都给你浇回来。”

“那就好。”

透过窗户我望向那棵被雨水击打的左右摇晃的树苗。或许我应该明天再栽下它。我回过头向宋闻菊看去，“奶奶，小花吃饭了吗？”

“哎呦，还没喂。”

宋闻菊一愣，说着就准备起身。我轻按下她的肩膀接着说，“我去吧。”

“好好，饲料就搁在石墙上头的。”

宋闻菊笑着缓身坐下。我收回手走向茅屋。小花是爷爷奶奶养的一头小猪，平时我没事就会站在围栏后思考它身上哪块肉好吃。喂完小花后，我走到偏屋里给灶台里添了把柴火。随后又回到了大屋里。看着电视，我开始思考明天早上会吃什么。就在我即将得出结果时，宋闻菊突然冷不丁说了一句，“河河你要是不喜欢住你妈那些亲戚屋里，你干脆就回老屋来读书吧。我和卫华带你，我孙子这么聪明，还怕带不好吧。”

我一愣，硬生生停止了思考。随即我极力放平声音拒绝到，“我挺喜欢的。”

“别逞强了，卫华都跟我说了，到车站接你的时候，你那表情跟要哭了一样，听得我心里几得不是滋味。”

宋闻菊说着用她枯瘦的双手将我的右手拢起来反复揉了揉，她的眼中暗含泪光，怜爱的眼神在此刻替我抚平了一切烦恼，“你是不是跟着他们受委屈了，你老实跟我说，那建国是不是打你了。”

我定定的看着眼前饱含热泪的老人，鼻子一酸，作势便要大哭一场。不能哭，丢人。我一遍遍在心中告诫自己，我也这么做了，我狠下心将左手的指甲塞进肉缝中，势必要通过肉体上的痛感压过精神上的倾诉欲。但同时心底另一个声音又在指责我，“这是爷爷奶奶，不是外人。爷爷奶奶是唯一向你敞开的港湾，才不丢人。通常情况下孩子受委屈了都会找亲人哭诉的，你难道是觉得爷爷奶奶不是可以亲近的人吗。”

“哭呗，丢啥人，你就趁着这几天还看得着摸得到这两老，加紧哭一把。”

余驰看向四条猩红的甲痕，“你指甲能有头发长了吧。”

“闭嘴。”

我冷声到。张卫华此时也看了过来，他蠕了蠕嘴唇，“你这到底是要哭还是不哭啊，跟秋菊养的那花猫一样，饿了还不知道回家吃饭。”

要命了。我暗骂一声，躲开两道灼热的视线，极力深吸了一口气，强压下上涌的泪水后，我才鼓起勇气望向宋闻菊颤声道，“表舅他们的确没有打我。”

见我有所松动，宋闻菊又凑到我跟前，急声问道，“那你回不回乡里读，你要读我就跟你妈妈说一声，把学籍转到这来，我和卫华带你。”

看着那双近在咫尺的闪烁着真挚的眼眸，我在头脑中快速判断起这个方法的可用度。先不说转移学籍不是个简单事，而且姜兰还远在浙江，李拯肯定不会同意这个事，而且乡下与城里的教育程度有一定差距，再就是来这读只会是住宿制，那可真是个灭顶的灾难。于是我抿起唇，委婉的拒绝了奶奶的好心，“我没受委屈，我只是想你们了。”

话都说到这份上，宋闻菊也不好再继续追问，她满眼心疼的注视着我，生茧的指腹轻轻摩擦着肌肤，“平常你又不跟我们打个电话，我们也不知道你到那边到底过得好不好。”

我咬紧牙关，再次避开视线缓了一口气。等我整理好情绪，我又回过头伸开手将奶奶的手掌包裹起来，“我过得还不错，我不喜欢打电话，那只会让我更思念你们。”

张卫华轻拍宋闻菊的背，“河河总要有独当一面的时候，任他去吧。”

说着张卫华又抬眸看向我，“你也别啥事都憋心里头，那可会憋坏的，没事跟咱打个电话说说心里话，我俩是向着你的。”

我不禁抿紧唇低笑起来，“好。”

宋闻菊将我搂过去给了我一个温热的拥抱，我顺从的俯下身伸开手将她轻轻环住，“奶奶，我并不脆弱。”

宋闻菊轻轻拍着我的背，就像儿时哄我睡觉一般，她轻声道，“我和爷爷只求你平安无事就好了，受了委屈有什么说不得的，我们一年也就见得到两回面。”

我垂下眸闷声应到，“好。”

张卫华沉默的捏了捏我的肩膀，又拍了拍，随后收回手若无其事的继续看电视。我怀疑我的表达能力是遗传了我爷的。我不动声色的笑了笑。“你的表达能力成负数，和爷爷的完全不搭边。”

余驰撇撇嘴。“我现在心情非常好，所以麻烦你合上你能说会道的小嘴巴好吗？亲爱的余驰。”

我语调轻快的回应着。“当然，否则下一秒我能说会道的嘴就会变成花言巧语的毒咒生产地。”

余驰做了个鬼脸。“有自知之明。”

我朝他扬起一个标准的微笑。“行，那奶奶给你弄晚饭去了啊。”

宋闻菊松开手，起身向门外走去。“有我的没？”

张卫华故作随意的问了一嘴。“没有，饿死你。”

宋闻菊也故作生气的瞪了他一眼。不料两人都没憋住，一个端起茶掩盖笑意，一个拐出门大笑起来。我跟着咧了咧嘴角，真好啊。之后的日子里我们照常的问安交流，但很显然我们比前一个月更为坦然。临走前我拥抱了两位老人，“过年的时候给你们烤十个大红薯。”

“好，路上小心。”

张卫华有力的拍了拍我的背。宋闻菊则是亲吻我的额头，“路上小心。”

我恋恋不舍的收紧了双臂，随后放开两老坐上了摩的，“到了给你们打个电话。张卫华搂着姜闻菊，两老同时点了点头，站在原地目送着我远去。直到我从弯弯绕绕的乡道离开上了公路，我仍旧能够清晰的看到站在院子前的两点人影。直到翻过一个高坡，我才回过头，看向前方那时刻等着我去踏足的路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