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原你笑什么啊？”

纯子问。阿原回过神抿了抿嘴，他没有意识到自己在笑。看着眼前的纯子，阿原掰过她的脖子在她耳边说：“我想快点长大，可以天天和你在一起。”

念寻一阵心跳，瞬间一股电流传遍了全身。可是阿原是谁？她想破脑袋也记不起来这么个男孩，又沉沉地睡了过去。只听纯子说：“我们这不就是天天在一起吗?每天傍晚都会见面呀。”

纯子的声音怎么这么好听又这么熟悉啊?念寻想睁开眼看看纯子，却怎么也撑不开眼皮。“不一样。每天见面太短，等待太长。我一天的时间里都用来想你了，却只能在岸上呆一小会儿。”

朦胧中阿原的表情看起来很痛苦，念寻不是太能理解。想起自己还有好多货必须马上就送，也就顾不得多想。可是她发现自己怎么也抬不动腿，急得不行。眼看就要超时了，如果遭赔付又被差评，那一天又白干了。太阳完全落了下去，安静的海边连浪涛声也变得温柔无比。一座金沙砌磊的城堡见证着海浪与礁石的拥吻。纯子用整条尾将阿原全身笼住，拿额抵住他的额头，再耸耸鼻子去压他的鼻尖。阿原笑了，这是他们俩最熟悉的玩法和暗号。“不可以一天都在想我，你上课学习时不可以。”

纯子在他耳边低语道。“我可以的。我可以同时做到边想你边学习，一点都不会受影响，真的。我越是想你，学习就越咬牙切齿。”

阿原使劲点点头说。纯子相信了，“所以现在这样天天见面不好吗?哪里不一样呢?”“好，可就是不一样啊。天天只能见一次面，一次只能见一小会儿。我现在学习很忙，接下来不能天天都来海边了。上一次因为忙考试不就好几天没来这里吗？我想要的是每一分每一秒都能在一起，都能看到你。”

阿原边说边笑起来，有几分坏坏的耍无赖，有几分像孩子的撒娇，有几分像情人的深情。“分分秒秒都在一起会腻会烦的，还会打扰你学习。”

“不会腻烦。”

“而且也没有那么多话可讲啊，你没有发觉我们俩话越来越少了吗?”“我们不需要讲很多话，互不了解的人才需要滔滔不绝。”

“那不说话干嘛要在一起呢？”

“有你在身边我心里踏实，学习会更专心。所以我希望你分分秒秒都在，你不用回海里，我不用回岸上，我们住在城堡里。”

“你刚才说学习咬牙切齿什么意思?为什么要咬牙切齿?”纯子还在想阿原前面的话。“无论你在与不在，我学习都很好，因为这是你的要求。但你不在的时候我学习需要咬牙切齿是因为……”阿原想了一下，“打个比方吧，我痛苦的时候会去操场疯狂跑步，这是我的一种排遣方式。开心的时候我也会去操场疯跑。两种状态下跑出来的成绩都很不错。咬牙切齿学习应该是第一种状态。”

“你为什么会有痛苦的时候?什么时候是你痛苦的时候?发生了什么?”纯子第一次追问得这么急。“嗯……就是你不在的时候。又见不到你，又不得不学习，生活。而且它们似乎对我很重要。老师，父母，每一个人都说这很重要，我没办法摆脱。但是心里很孤独，反正，没有你很不好玩。那几次学校不放假见不到你时，我就会去跑步。”

纯子用尾轻轻甩着阿原的脚丫，眼神柔情似水看着他。阿原微笑着回看她眼里的自己。突然，纯子用眼睛去贴阿原的眼，闪动的睫毛颤得阿原心里发抖。念寻不知道为什么顿时全身的细胞都幸福起来。“阿原，我也想每时每刻都和你在一起。可是不回海里，我的身体会发干。”

纯子真希望此时的瞬间变为永恒，那样就不会有下一刻的分别了。“阿原，你该回去了。”

纯子离开阿原的身体说。阿原摸了摸刚刚纯子睫毛划过的地方，低声说，“我不想再来了。”

“你，是在和我告别吗？”

纯子惊道，难怪他今天的话别有深意。“不是。可是只要我来了，我就得走，走了后我心里空落落的，不如不来。分别的痛苦超过了相见的快乐。没有相见就没有分别，没有来，就没有走。一直不来，慢慢就习惯了。”

“一直不来慢慢就忘记了。”

纯子看着他说。“当然不会!”阿原抬头说，“我每天都觉得我做任何事情你都和我在一起。上周我得了竞赛一等奖，身边同学问我为什么一个人全程都在笑。其实我是对你笑，在和你分享，我想你应该能看得到。但是他们不知道。还有一次我在考试，看着考场上那么多密密麻麻陌生的考生，我想起了你，一下子就不觉得那么孤单了。我又怕你说我走神不专心，那天就特别用心，考得很顺利。纯子，我好像一直都带着你，你看得到也听得到我。无论我做什么，我在哪里，我们好像都在一起。所以怎么会忘记呢？纯子，你是不是真的能看得到？你是住在我心里了吗？可为什么我看不到你那边的情况？我也想知道你在海里是怎么生活的。”

纯子心想：如果看得到，那么阿原，我在月光下落鳞时你其实也在我身边吧?那样也许就不会太疼了。可是，如果看得到，为什么我还是错过了那么多你成长的重要时刻?这时念寻在一旁说:“对啊对啊，都在一起啊，都能看到啊。”

却发不出声音来。她又大声说了一遍，还是没有声音。这时纯子看看四周说:“阿原，天黑了，你该回去了。”

“你都催了我好几次了。好吧，又要等到下一次了。我希望时间快进，下一刻马上到来!”阿原脸上和眼里呈现出一抹光彩，渴盼的光彩。“你呢?”少年注视着大鱼。“我希望此刻成永恒。”

纯子笑答。“我也希望此刻成永恒。”

念寻说。还是没有声音!如果此刻成永恒，她就可以和他们呆在一起，她不想去送货。“为什么？没有下一刻?现在就是最后一刻?”阿原很惊讶，他不解地皱了皱眉，“纯子，你……是不是很悲观啊?”“因为，此时此刻是我拥有的，喜欢的，满足的。如果此时此刻成了永恒，我就永久拥有，永久幸福，永久满足。而下一刻是未知的，多变的，等待中充满风险。”

纯子平静地说。“可是，没有了下一刻，是不是会很遗憾？就这么多吗？再也没有了吗？”

纯子能读懂阿原的不甘，她又何尝心甘。“下一刻很快就会变成此刻，那样你就会拥有无数个此刻。无数个下一刻又变成无尽的此刻，这样不是更好吗？”

阿原眼里满是问号。“也很好，但是要以等待为代价。”

“我也不喜欢等待。但是，如果此时此刻就是最后一刻，是不是还不够?我还是想能有更多的。让更多的下一刻变成此时此刻，是不是会更快乐一点呢?”“我够了。”

纯子说。但是她心里想：真的够了吗？念寻也在想:我呢？我够了吗？这次她没说话。“阿原，我们应该会有许多的下一刻。但也许我们现在的此时此刻就是我们的最后一刻，这都有可能。答案在命运手里，我们是不知道结局的。如果我们没有了下一刻，那么不如珍惜现在的此时此刻。如果现在就是最后一刻，阿原，我们做个告别。”

“我不喜欢告别，我还是想要多一点的下一刻，我们俩的下一刻。”

阿原显得很着急起来。“阿原，无论我在与不在，我都在，所以你不用想我。你说得对，我都能看到，也能听到。你要学会自己快乐，不要害怕孤独。再见不是消失，再见总会再见，相见不如怀念。”

“我懂，我都懂。但是请你不要说告别的话。你总是在告别，每一天都在告别。我不喜欢告别。”

“记住，阿原，你从来都不是单枪匹马，我一直都与你并肩作战。只是你看不到而已。”

纯子继续道。“我不要告别，不想告别。”

阿原急得额头冒汗。念寻似乎看到了阿原眼角闪动的泪光，她也跟着着急难过起来“阿原，你该上岸了。此时此刻用完了。再见，阿原……”纯子的声音听起来有些遥远。念寻一惊，身体动了动。她有些不舍，不知道是为阿原，还是为纯子，还是为自己。她预感眼前的画面即将消失，一股力量在把她往外拉，她渐渐游离了那个场景，慢慢出来了，就要出来了。她隐约听到了病房里医生在说话，越来越清晰。突然“轰”的一声巨雷响在海面上空，阿原和纯子都不见了。念寻睁开了眼。她想不起来自己是在哪里。刚才梦里的两个人自己并不认识，他们说的话自己也听不太懂。他们像是在对暗号打哑迷，她一句话也插不上。对了，他们好像根本都没看见她!“你醒了?”护士推门进来，“你晕倒在小区楼道里，是一个清洁工把你送来的。检查报告显示你有严重的脑部疾病，非常危险，需要住院做进一步检查治疗。你先去窗口结账，然后再办理入院手续。先通知你父母，让他们过来医院办吧。”

护士递给念寻一堆单子便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