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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周性寒凉星宿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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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进卿呆滞地看着姜染,心说你刚才看我半天,是不是在看我像不像冤大头呢?他说这个事是不是得从长计议,“这个钱肯定是不多,问题是这么多木头要怎么卖,我们去南边得转水路,这东西沉,还怕遭水。”

而且最关键的是,他看看姜染,“你这个边角料是棺材板上锯下来的吧。”

“没错。”

姜染面不改色地看着麻袋,“都是上一任掌柜留下的老棺材板,戳在后院有些年头了,搬的时候全是灰。新木头到南边容易受潮,老木头抽了水才耐用,放心卖吧。”

张进卿说,“你猜谁会买棺材板做的木雕。”

“你不说谁知道?”

姜染觉得他不开窍,“这木头是装之前割下来的,没装之前也是干干净净一块板子,有什么好避讳。再者,这世上有一个算一个,到两腿一蹬那天都得用上,只要心不是歪的,影子随它斜去,有什么可怕。”

疯子自有一套自圆其说的本事,连珠炮似地说了一遛,这把张进卿给绕进去了。北木南卖,遇上好行情还能再翻一翻,旁的不论,就说姜染那手艺,确实不坑人。张进卿注意到她每只木雕下面还有一个小印,刻着八角金龙似的叶子,他看那叶子不似寻常所见,问她花名,她盯着看了一会儿,说叫两金。“两金?”

张进卿打量那块小印,不是印上去的,而是一手一手刻上去的,追问道,“可有出处?”

出处并不在书上,是有人教过她。“四采碎黄珍珠伞,五月用作良药方,百两黄金都不换,周性凉寒星宿花。”

这些字念得她心里发疼,腔子微微缩紧,没来由的难受。“你说的这个是种药材吧?”

张进卿看不出姜染的变化,见她说着说着就出了神,挥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她搪开他的胳膊,心里翻搅,眼神也变得不善,没了之前卖人东西的好性儿。“你管这些做什么,你现在应该先把木雕的钱给我。”

多不讲理,谁想到跟她进来是买木雕的?你也看不出她到底几岁,眼皮子总恹恹的,孤零零的凶。笑的时候他见的不多,只有见钱的时候才最高兴。她朝他伸手,他掏了六两银子给她,她不占他便宜,从前襟扯出一只小荷包,掰开揉碎地数出几十个铜子儿找给他,他说用不着,“万一卖的比五十文多,就当谢你的。”

她兜着手往他手里一塞,“真赚了再说,咱们常买常卖。”

张进卿走后,姜染就进了屋,太阳悄无声息地西斜,一晃眼竟然已经入了黄昏。平灵困着眼进来给她倒茶,童换最近迷上了绣花,经常捞着她一起熬大夜刺绣,她们小时候就爱凑在一起做些无聊事,乐安岁月漫长,使她们也重拾了一些古旧的快乐,窗纸上投下一片秋香色,仿佛将人也做旧到了回忆里。平灵说,“我见张进卿拎了一麻袋东西走了,您卖他的?”

“嗯,刚做成了一桩生意。”

姜染饮下一口茶,脸上带着点得意,笑容却有些失真,无预无兆的开口,“两金是谁,为什么我提到这个名字的时候这么难受。”

她最近脑子里经常跳出两金花,那是梦里的姜染刻在剑鞘上的图案,她经常摩挲那个印记,她告诉她这是两金,她只有念着这两个字的时候,眼中的戾气才会消散,甚至有点像现在的自己。地上传来碎裂的声音。平灵失手打翻了桌上的茶壶,壶盖碎在地上,慌忙蹲下身收拾。姜染奇怪地矮下身看她,平灵脸上的神色非常复杂,仿佛没想到她会问,仿佛这两个字也让她感受到了疼。她僵直着身体看向姜染。“您是怎么想起两金的,您是想起什么了吗?”

姜染茫然的摇头,似乎也在不解它的出处。她将全部疑惑都放到了眼里,她需要平灵给她一个答案。“她是苍鹰,我们都是她羽翼下的雏鸟。”

平灵在沉默了很久之后才说,“而且您不该叫她两金,该叫她太师父。”

“太师父... ...”姜染重复这三个字,一时觉得这个称呼很痛,一时又觉很暖。痛暖纠缠的夜里,她第一次梦见了平灵口中的太师父,她有一头银白的长发,一身优雅的风姿,和一张经历了漫长岁月,从容老去的脸。那时的她尚在襁褓,是裹在一块姜黄色的小棉被里,被人遗弃到梨花树下的弃婴。她将她捡起来,问身后一名容貌温婉的女弟子,“这么小的孩子能吃什么?”

女弟子眼里尽是茫然,绞尽脑汁地说出两样东西,“羊奶,或是米汤?”

“我们有这些东西吗?”

两金问。“没有。”

女弟子说,但是我们可以去买几头羊,我们钱多得要命。女弟子就是她未来的师父,她听见两金叫她月集,丘月集。她们不大会养孩子,经常喂了上顿忘记喂下顿,她们给她做了一张独一无二的摇摇床,经常摇着摇着自己就睡着了。她从床上摔下来,吓了她们一跳,两金总会最先埋怨月集。“你连孩子都看不好,摔傻了我们就只能养个傻子了。”

两金年纪大了,便觉自己糊涂的有理。月集一只手把她提起来,上上下下的检查,而她只是“咯咯咯”的笑。“阿梨,这是几?”

月集跟她比手指,担心真摔出什么问题。“先抱起来,一会儿勒死了。”

两金看着提着孩子后脖领子的月集说。两人手忙脚乱地把孩子抱住。她们有很大的殿宇,有成百上千的宗门弟子,她们是雾生山的主人,雾渺宗的领主,她们被江湖人称作八寒地狱——皈命阎罗。但是她们对她极好,教她道理和武艺,她们给她取了一个名字,叫姜梨。她们将梨花盛开的时候定为她的生辰。她在树下一圈一圈的跑,一年一年的长大,六岁那年,两金给她做了一碗难吃的长寿面,一脸兴致的问,“听说你已有了长大后的志向,说出来给太师父听听。”

小姜梨昂首挺胸,“卧美人膝,掌天下权,乱世江湖,万首称臣!”

这孩子让她们养废了。她看见师父和太师父一起皱眉,“这就是你琢磨了六个晚上的鸿鹄之志?世间权势最累人,来时费尽心机,去时石火一现,你竟还争它,以身殉物,如此愚蠢。”

小姜梨不解,“别人家的师父不都盼着徒弟有野心吗?而且我听外面的人说,若非我们不争,天下令主都要易姓。”

太师父揣着手抬眉,“易来做什么?成千上万的鬼心思揣在别人腔子里,能掏出几颗真心。天下令主陆祁阳年刚四十就秃了脑门,你以为是他自己薅的?别干那些耗费心血的蠢事。”

小姜梨愁眉苦脸,“可是太师父,若我们不以刀剑为伍,以何为生?”

一把小刻刀掷到了她面前。“我们可以开棺材铺。”

她看见太师父一脸骄傲的说,“我爹,我爷爷,我太爷爷都是做棺材的,若是当年我没学武,现在也是个富得流油的棺材铺掌柜了。”

腰间佩剑在剑鞘中发出不满的嗡鸣,小姜梨看看手里锋芒毕露的鬼刃剑,又看看桌上的刻刀,“我学艺多年,竟然是为了开棺材铺的?”

“木雕我们也会做,要学吗?”

她们异口同声,她垂头丧气。她们看着她笑了,很容易被她的小失落取悦,笑声徜徉在山林之间,梨花落了满头,像场温和轻柔的雪。她被那场温柔所惑,想握一握她们的手,一手抓空,怅然睁眼,看见的是满眼重归尘世的昏沉。更漏里的细沙不知什么时候流光了,已经到了该上更的日子。她趿鞋下床,抓起冷硬的更锤。原来她做棺材的手艺是太师父传给她的,原来她没爹没娘,是在雾生山长大的孩子。她们不希望她活得太累,更不希望她踏足江湖。那她现在,活成她们想要看到的样子了吗?脑子里的疑问越来越多,她是姜染还是姜梨,如果她是姜梨,曾经出现在梦里,满眼狠厉的人是谁,那个人为什么会活成那样。酆记自称跟她一起长大的伙计,是什么时候出现的。师父和太师父去了哪里,为什么没有陪在她身边。推开门迎进一室长夜,她望着漫天混沌的星斗呢喃,“总会有答案的吧。”

“你们说,门主到底醒没醒?”

与此同时,暗中观察她多日的焦与平灵等人也有了解开不的疑问,平灵对他们说了两金花的事,只知道她似乎忆起了两金,并不知道她还将刻有两金的木雕卖了出去。焦与也觉得稀奇,“门主之前走火入魔,从来没提到过太宗主,怎么这次这么反常。”

前几次的姜梨比现在更没条理,没人知道她在想什么,她也从不与人沟通,仿佛只是独自沉浸在一件事情里,这次的姜梨比上次清醒,也比上次有人情味。“但若说是想起来了,荷包里那点银子,她每天都要关上门数两遍,真醒了怎么还会在意这点小钱?”

焦与说。“何止数钱。”

林令道,“对门那位付公子,她不也是一如既往的惦记着。”

“付公子好像没那个意思,这段时日都不与我们走动了。反倒是那个张家大宅的张进卿,总在我们门口晃悠。”

“张进卿入不了门主的眼。”

话题逐渐走偏,七嘴八舌的讨论,只有童换没吭声,透过窗户遥遥看向付记的墙头,她觉得付记和付锦衾,都不像表面看上去那样简单。至于那个张进卿,童换更看不上他,觉得他像个心甘情愿的傻子。这人自从在她这里买了木雕后,便似有了正当出入酆记的理由,姜染偶有意图去点心铺,总能被他好巧不巧地拦在门口。昨儿夜里小贩们收摊的时候,姜染瞧见一个绘着吉祥兽宝福禄纹的多角菱纱灯,寓意不错,样式也好看,只是灯下络子打得太马虎。她自己在外头选了线,央着陈婆婆在六角各打了一条绦子,打算给付锦衾送过来。结果刚提着灯出来,就跟守在门口的张进卿撞了个满怀。她正提灯看那底下的穗子,没提防他站在门口,她一头撞进来,他下意识要接住,她已经迅速撤回一步,退了回来。“你怎么又来了?”

姜染一脚门里一脚门外的问他。张进卿怅然若失地看看张开的双手,不敢停顿,赶紧把昨天夜里想好的词“念”给她,“这不是想到一个赚钱的方吗?城南那边有条临期湖你知道吧,那里头有鱼,咱们把冰破开,钓鱼去卖,既能得乐子又能赚钱。”

“钓鱼?”

姜染皱眉。“是啊,年前鱼肉都涨价,好些渔夫都凿冰取鱼,咱俩钓些回来,一准能赚两倍。”

年前大家都在攒年本儿,不管富裕还是不富裕的,都会抓紧这段时间再赚一笔。破冰钓鱼这事儿姜染没干过,要是真能赚上银子,就能给酆记上下各换一身过年衣服了。心里跃跃欲试,面上还是踟蹰,手里的花灯还没送过去呢。要是放到付记就走,太亏。她已经好几日没见到付锦衾了,这灯送过去不光是送年味儿,还得赚他几句话,多看他两眼才不算亏。她仰起脸看向对面二楼的窗户,早起就在上头雅间看到他的影儿了,好像是在看书,这会儿窗页合着,只有支摘窗欠着一道半臂宽的缝,缝隙里有鲜艳的缎花料子一闪而过,似乎是有客人在。女客。可惜这窗是斜向下的,只有里头有人能看清下面的全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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