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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回 蹈南海大盗受缚 返北阙慧娘谈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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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鹧鸪天》

雷霆神将聚山东,七载兵戈强梁空。本望绿林从此定,又闻广南起豪雄。

穿血雨,度腥风,天涯海角擒盗踪。得胜班师逢异象,兴衰隐隐天道中。

话说庞毅引兵经韩江,欲袭潮州。不料中途为巨鳄所阻,翻落水中,幸得众人救出。惊魂甫定,不料对岸雾瘴内忽有箭矢射出。当时躲避不及,官兵吃射死射伤近百人。庞毅急教众军举防牌遮护,就缝隙里张时,见对岸烟瘴里,两员贼将引无数贼兵涌出。原来此处是凤凰山地界,乃潮州北门锁钥,刘花三派驻重兵把守。守将危昭德,乃揭阳人氏,原是江洋大盗。刘花三知其勇,遣人招伏,伪受护国大将军之职,使枝方天戟,重二十四斤,有万夫不当之勇。刘花三赐他一匹骏马,名为火枣骝,高六尺,登山渡水如履平地。手下有十二员统制官,号为十二肖将,乃是:鼠肖将金真、牛肖将秦英、虎肖将杨芳、兔肖将梅玉、龙肖将宗同、蛇肖将李中洪、马肖将孟升、羊肖将陆清、猴肖将林茂、鸡肖将宋出得、狗肖将白将、朱肖将王信。危昭德统领十二肖将守把凤凰山,陆续接得梅州失守之信,却也心惊,便严饬备防,每日派兵轮流巡绰。可巧那日正值孟升、陆清两个巡哨,恰遇着官兵,为是隔着雾瘴,瞧不真切,因此只顾乱箭射去。

当下庞毅等在防牌后躲避,对岸孟升、陆清等也过不来,两下拒住。庞毅令人速回梅州报信,那孟升、陆清也派兵回凤凰山报知危昭德,两边各等援兵,按下慢表。

回说云天彪自破鹿鸣关、收复连山,便与欧阳寿通引军回连州,计点军兵,折损三千余人。因南面战事紧急,便留唐猛及带伤军士在城内休养。云天彪、欧阳寿通别了华廷杰等,领五千兵马,星夜赶到嶅山。李珙、刘慧娘等接着,彼时已知收复惠、梅二州的消息,李珙等又闻知平灭连寇,都甚欢喜。天彪道:“眼下循州虽是孤城,然城中尚有两万贼兵。若绕道南下,恐贼人袭我后路,须得先拔此城,再行进兵。”

刘慧娘道:“自派兵分袭惠、梅二州后,媳妇随李将军镇守此处,牵制贼军。那李无对严防死守,又几番出城偷袭,均吃我等杀退。十余日前,媳妇使个计策,赚那厮出城,哈兰生、王炳、廖玖三位将军阵斩贼将何曾、何定,贼人方不敢再出。”

天彪点头,又道:“我见城外有一龙川,何不用那年取莱芜的法,掘水灌城?”

慧娘道:“此计媳妇亦曾想过,然循州与莱芜不同,那汶河在莱芜之西,居于高处,正适合水攻。然龙川在循州以东,距城较远,且地势低洼,川水难以灌入城内。”

天彪见说,捋髯深思。

慧娘又道:“水攻之法虽不可行,媳妇却有另一法可破城。”

天彪道:“是何法子?”

慧娘道:“这循州较他处城池不同,虽距水较远,然无护城河遮护。可用地道栽雷之法,命军士以挂搭绪棚直抵城下,沿城墙将地下挖空,间隔以木框支撑,随挖随架,内堆柴草地雷,待挖通时,放火燃之,一旦架裂,墙亦随之坍塌,此城可破!”

众人听罢,都道:“好计策!”

慧娘道:“前番我等兵马与贼人仿佛,若挖地道,恐兵力不足,反为贼人所乘。如今公公引兵前来,正可令本部兵挖掘地道。媳妇先已教军中造下众多挂搭绪棚,可令兵马佯装攻城,以为掩护。”

天彪大喜,便与李珙商议,行地道之法。

且说李无对在城中,自官兵到后,身不离甲,脚不下城,百计守御,堪堪抵敌得住。见官兵多日不攻城,心中生疑,便召众将入州衙商议,何彦呈道:“近日我在城上见孩儿们俱传说惠、梅二州失守之信,不知真假。”

李无对道:“官兵攻城不下,不过欲借谣言乱我军心。”

袁景达道:“前日我在城北望见一队新到官兵,旗号上一个云字,不知是何人。”

李无对道:“那厮是云天彪,号称朝廷名将,往日曾征剿梁山泊。今番赵头儿遣他来,必是要与我等决生死。眼下官兵围城,恐难久守。然我等受汉王洪恩,不可不报。李某拼得一口气在,誓与此城共存亡。”

何求道:“我等并无畏惧,正要报杀兄之仇。只是城内粮草将尽,若无外援,如何支撑?”

李无对道:“我岂不知?为今之计,只好派人杀出城去,向汉王求援。我等坚守此城,若盼得援兵到,则可解围。”

袁景达道:“我亲往潮州向汉王搬取救兵!”

李无对道:“将军身兼重任,这里片时离不得。可教何求、何常、何远分往惠州、梅州、潮州求援。我昨日看了,官兵将南门也围了,却兵力不多,可就今夜杀出南门。将军在前掠阵,助三位小将军杀出城去!”

袁景达应了。当日议毕,众人分头行事。

是夜三更,何求、何常、何远各选精骑五十,人衔枚,马裹蹄,悄悄开了南门。袁景达拍马抡锤在前,众人随后杀出。当日南门乃是欧阳寿通、廖玖统军,为防贼人乱闯,夜里特引铁骑巡绰,见贼兵杀出,当头拦住。袁景达大喝一声,人马辟易,直冲过去。廖玖挺枪拦住,吃袁景达一锤砸下,直将枪柄砸弯,唬得廖玖冷汗直流,待要走时,袁景达石锤起处,廖玖头颅粉碎,跌落马下。那边欧阳寿通正斗何远,见廖玖身死,心中大怒,斗到分际,一鞭正中何远卤门,打得脑浆迸流。拨马径奔袁景达,不料袁景达神力非常,两个斗上十数合,欧阳寿通只觉手臂酸麻。那边厢,城东、城西听得喊杀声,云天彪早带兵马杀到。火把队里,官军乱箭齐发,何求中箭落马,贼兵射死无数,独何常一个撞出重围,匹马投南去了。云天彪见欧阳寿通落了下风,抡动青龙刀,上前相助,主仆夹攻袁景达。斗无数合,袁景达见何常已走,又见云天彪武艺高强,只得卖个破绽,跳出圈子,翻身杀回。那些官兵无人能挡,袁景达杀出一条血衖堂,单人匹马回城去了。

是夜,云天彪传令尽撤南门军马,严守东西北三面,召李珙、刘慧娘等商议道:“那贼将袁景达果然勇猛,竟被他送出一个人去。”

李珙道:“袁景达武艺虽高,终不过匹夫之勇,用计可擒。今贼人既已出城,定是搬取救兵,我等须抢先攻破此城。”

众人称是。刘慧娘即安排掘子军,推挂搭绪棚,从东西北三面临城,挖掘地道。云天彪等督率兵马,协同攻城,以为掩护。

且说李无对连日督众守御,那日凭城远眺,不觉变色。心中暗忖道:“官军以地道攻城,循州危矣!不知救兵何日可至。”

急思索防御之策,那日思得一瓮听之法,教兵士于城墙脚埋下坛子数十个,坛子传音,贴耳听之,以探明官兵地道方位。便命人从城内向外开掘,直透官兵地道,以风扇车鼓吹毒气,其法果然奏效,城外多处地道被破,死伤颇众。怎奈官兵人马众多,三面从事地道。那瓮听虽好,又岂能尽破之?况三面城墙辽阔,城内兵士渐少,真个是捉襟见肘,防不胜防。李无对心中焦急,却无可奈何,惟日日鼓励三军,期冀死战,以待援兵。守一日,过一日耳。

时宋军所开地道,前后已被李无对破了十余处,官兵死伤二三千人,仍从事开掘不已。那未经李无对所破之地道,尚有东北三处,皆藏了火药。到了二月十五日,云天彪、李珙、哈兰生、欧阳寿通等督兵齐进,并力环攻三门。两军猛战间,忽闻轰天巨响,只见东北城垣,顷刻间陷了百余丈,砖石与血肉腾飞空中,官兵贼兵死者无数。那袁景达正在城头守御,早已灰飞烟灭。官兵不顾死伤,践尸而进,四出放火,乘势冲杀,贼兵犹抵死巷战。此时烟焰蔽天,不见人影,但闻喊杀之声。积尸流血,壅塞街衢。李无对见大势已去,望东南大呼道:“汉王,臣今日尽忠了!”

乃自刎而死。何彦呈、何乐投南门而走,不防刘慧娘先已命人于南门外掘下陷坑,内里布满竹签,父子两个连马带人都跌入坑里,作一处身死。

当日云天彪等扫荡残贼,出榜安民。此时贼人所据四郡,已复其三,众将都喜。忽接两处急报,一处来自闻达。原来庞毅于韩江受阻,派人回梅州搬取救兵,毕应元留闻达守城,自引军马前去救援。闻达兀自放心不下,急写信来报。一处乃是云龙,收复惠州后,本与陈中复合兵攻打潮州,却于揭阳山为上官义、余呈所阻。那余呈乃福建建阳人氏,使柄开山斧,勇猛无敌,刘花三招为驸马,命其守潮州西面险要揭阳山。当时云天彪看罢,与众人传阅,计议道:“两路受阻,理应分兵增援。然此城新复,兵马折损颇多,已不足两万,守城亦需人马。为今之计,只可救一处。如今庞老将军战事吃紧,可先往救援。云龙随我多年,谅能随机应变,不致有失。”

便留王炳带五千兵守城,自与李珙、刘慧娘、哈兰生、欧阳寿通引余下兵马,星夜奔凤凰山来。

且说刘花三自登基后,在潮州每日宴饮取乐,宠爱雷夫人,英雄气日渐消磨。那日接报惠州、梅州失陷之信,心中惊疑,尚自不信。未过数日,又接报西、北两路宋兵已杀至揭阳山、凤凰山,何常亦到潮州,叩求救兵。刘花三闻知,方知是真,惊得几乎死去,急召百官议事。那为首文武,一个柳元卿,伪授副丞相之职,谦恭谨慎。一个司存孝,伪授卫国大将军之职,使口泼风大刀,骁勇异常。当日朝堂之上,刘花三要亲往救援循州,柳元卿谏道:“循州路远,大王到时,恐已失守。不如御驾往援凤凰山,若能破此路宋兵,则官军震动,循州之围亦可缓解。”

司存孝道:“宋兵虽众,臣愿提一旅为大王拒之,不使踏进潮州一步!”

刘花三点头,留柳元卿、何常守城,与司存孝统兵往凤凰山来。

回说云天彪等星夜到了韩江,与毕应元、庞毅会着。云天彪问了形势,方知刘花三已亲至。又得知韩江内有鳄鱼为患,因此渡江不得。两军于韩江两岸对峙,彼此弓箭乱射,互有损伤。不料未过五七日,宋军营内忽有兵士染病,初起时不过数人。未及半月,竟增至半数之多。原来凤凰山临近韩江一带,地卑潮湿,且林木丛杂,常年瘴气环绕。云天彪兵马大都是北方人,水土不服,更兼中瘴气之毒,因此体质稍弱的,纷纷病倒。连那毕应元、刘慧娘亦未能幸免,俱都染病,卧床不起。

云天彪等甚是焦急,急商议对策,李珙道:“凤凰山上有一泉,饮其水,则瘴气之毒自消。只是如今被贼人占据,更兼鳄鱼阻路,取水不得。”

欧阳寿通道:“如今日日有兵将病倒,若长此以往。不过月余,贼寇未灭,大军先为烟瘴所败了。”

天彪道:“眼下情势危急,只得写信回京,求调援兵并孔厚过来。”

便连夜写了奏章,又自叹道:“惜康将军不在此处!”

只得命急脚递连夜投往东京。这边退兵五十里,专等援兵。看官听说,此便是前番花儿王太尉所闻之事。

且说那徽宗天子自派三路大军剿寇,日盼捷音。及至宣和四年正月,忽接得云天彪求援奏报,心中吃惊,急遣御前飞龙大将赵立、御前飞虎大将毕胜,引兵两万,星夜救援。那时节,孔厚已治好康王之病,傅玉伤势也已痊愈,闻知南面战事吃紧,便请命一同前去,天子依允。四将引兵昼夜行军,未及半月,已到韩江。

那日众人相见,云天彪见孔厚前来,喜道:“先生此来,天助我也!”

赵立、毕胜等问起战事,天彪便将近半旬间,刘花三闻知循州陷落,留危昭德守凤凰山,引司存孝回潮州,李珙各处查访驱鳄之法等事都说了一遍。又道:“如今兵马大半染上瘴疾,此事迫在眉睫。”

孔厚便到各营探视,回来与众人说道:“军士正是为瘴气所侵,湿气过重,气血失调,因此得疾。”

天彪问道:“此病如何医治?”

孔厚道:“昔汉伏波将军马援奉命征交趾,军士亦为烟瘴所累,曾以薏苡仁教军士服用,服后轻身省欲,健脾祛湿,可胜瘴气。今可多采薏苡仁,每餐与兵士服食。除此之外,我等今番于半路带来一个宝贝。”

便引天彪等出帐,只见数辆大车。孔厚教军士打开,见车上满载槟榔。孔厚道:“此是孔某于荆湖之地所购,食之可祛瘴疠。可教军士每日啖槟榔一粒,配以薏苡仁,则病无药自愈也。”

众人大喜,依言行之,果然不上半月,兵士大都痊愈。刘慧娘因体质虚弱,食不得槟榔,只服薏苡仁,也渐渐好转,参与议事。

看看已是二月下旬,众兵士得孔厚医治,病已痊可。那日只见李珙回来,笑容满面,众人问故,李珙道:“有驱鳄之法了!”

云天彪问是何法,李珙道:“韩江中鳄鱼甚多,若一味杀戮,恐难尽除。且贼兵把守对岸,不易下手。我已访得一法,昔日大唐韩退之知潮州时,虑岭南鳄患,曾祭文驱鳄。某多曾心疑,那鳄鱼乃无知畜生,岂能为文章所慑?经多方查考,方知鳄鱼怕冷,当年祭文后,天气渐寒,因此鳄鱼都逃至海边,如今我等正可用此法驱鳄。”

刘慧娘道:“姨丈不在此地,我等俱不通法术,如何变化风云?”

李珙笑道:“非也,人力岂能逆天,可从水上做一番文章。诸位从东京来,可曾吃过冰雪荔枝膏?”

刘慧娘听了,灵光一闪,笑道:“硝石遇水,可使水结冰,商贩多用之。莫不是用此法?”

李珙道:“正是,我已探知广州归龙镇上有硝石矿,正可采来,将韩江上游堵住,将硝石溶于水中,到时掘闸放水,那鳄鱼耐不得水寒,自然南逃也!”

众人俱各叹服。

未过数日,军士已采办硝石百车,来到军前。云天彪先已命官兵悄悄潜至韩江上游,筑两道堰,存蓄积水。待硝石到后,便遣毕应元引一军,带硝石前去,投入水中。这边云天彪、李珙等亲统军马,藏了各类船筏,都到凤凰山前,韩江对岸。那日一切准备停当,毕应元奉命往上游去了。比及半夜,上流开堤放水,冰水混杂,好似钱塘江潮信一般,雷鸣轰响,一泄如注,连夜水声不绝。那韩江内鳄鱼耐不得水寒,果然一路南游,都奔海口躲避去了。云天彪等乘势登船,直过对岸。

且说那危昭德与官兵相持数月,见刘花三回潮州,自思有韩江、凤凰山之险,瘴气阻隔,官兵不足为道。因此生了懈怠之心,只留孟升、陆清、林茂、宋出得、白将、王信六将把守江岸,自于凤凰山坐镇。那日韩江上游水声轰鸣,孟升等正不知缘故,骤见官兵呐喊连天,乘船渡江杀来,片刻已登岸。孟升等急出营抵御,怎当得官兵大队杀到,赵立、毕胜二将当先,庞毅、欧阳寿通、哈兰生等随后。混战间,赵立刀劈林茂,毕胜枪挑白将。孟升奔到岸边,正迎着庞毅。那庞毅数月来心中怒气正无处发,此时大展神威,斗无三合,大喝一声,一刀背将孟升拍落马下,众兵上前捆捉了。官兵乘势而进,大破贼寨。那边厢,云天彪、李珙、刘慧娘、傅玉、孔厚等后军亦到,痛杀贼兵,大获全胜。只见众将纷纷前来报功,哈兰生提了陆清首级、欧阳寿通拎着王信首级,两个说道:“这二贼在江畔引兵施放火箭,意图烧船,吃我等跳下船杀了,割首级在此。”

天彪大喜。忽报毕应元引闻达前来,原来梅州已有官员接管,闻达便引兵南下,正遇着毕应元,因此一同到此。云天彪愈喜,遂乘胜直望凤凰山来。

再说危昭德引金真、秦英、杨芳、梅玉、宗同、李中洪六将驻守凤凰山,忽见江畔火起,情知不妙。正要引兵去救,早有败兵逃回,诉说官兵过江。危昭德大怒,留宗同、李中洪守寨,自引金真、秦英、杨芳、梅玉四将下山迎敌。却才下山,官兵前队已然杀到。危昭德身骑火枣骝,手掿方天戟,直出阵前,大骂道:“赵家鹰犬,怎敢侵我地界!”

官军队里,早惹恼老将庞毅,抡刀出马。危昭德见了,笑道:“宋朝合败,用此等老儿为将。”

挺戟迎战,两个斗过五十合,不分胜败,危昭德却也心惊。又斗过二十余合,只见庞毅刀法渐渐慢了。原来庞毅本就年事已高,自经鳄鱼溪水内一番搏斗,虽性命无虞,却筋骨受损,大不如前。斗过五十合,已是有些气喘,若遇着本事平常的,倒也无碍。但危昭德岂是庸手,因此渐渐落了下风。危昭德暗喜,看看斗过五七合,觑个破绽,一戟戳着庞毅左臂,翻身落马,幸得闻达一马飞出,急救归阵。危昭德乘势掩杀,幸得云天彪后队赶到,两下敌住,厮杀至晚,各自罢兵。

是夜,云天彪等看视庞毅,得孔厚医治,已无大碍。众人商议军务,李珙道:“今日见那危昭德甚是骁勇,更兼凤凰山险要,易守难攻,诸位有何良策?”

云天彪道:“先易后难,理数之常。此地不易取,若一味猛攻,贼人定然死守,若迁延日久,潮州定有准备。依我之见,不如用围魏救赵之法,佯弃此地,挥军直取潮州。那厮恐巢穴有失,定下山来救,那时设伏用计,便可擒之。”

众人称妙。刘慧娘又道:“公公之计甚好,眼下风二伯伯与云龙仍被阻于揭阳山,可分一路兵前去相助。再分一路,如此如此,则大事可定。”

天彪然之,便遣哈兰生、傅玉引五千兵前往揭阳山,又唤过闻达、欧阳寿通,嘱咐一番,各去行事。这里众人拔营,绕过凤凰山,假装南行。

那危昭德小胜一阵,退回山上,吩咐严守各处。未过二日,早见喽罗来报,官兵绕道投潮州去。危昭德大惊,与金真等商议道:“汉王在潮州,若被官兵抢到城下,我等万死莫赎了,须得下山去救。”

梅玉道:“将军不可轻动,恐是官兵围魏救赵之计。”

危昭德道:“潮州乃是根本,岂能不救。纵然有计,有何惧哉!”

便留金真、梅玉二将守寨,自引秦英、杨芳、宗同、李中洪四将,点起三千兵马,下山追袭官兵。

当日危昭德引兵,直奔潮州。行过十余里,早见官兵后队。危昭德大喝一声,秦英、杨芳在左,宗同、李中洪居右,引兵直冲过去。官兵后队赵立、毕胜拦住,甫一接战,落荒而走。危昭德等率众狠命相追,赶过三五里,只见一带平坦去处,官兵狼狈狂奔。危昭德等再无疑心,放心追去。忽听得一声号炮响起,只见贼军队里尘土障天,山崩地裂的一声响亮,前面一带地面,凭空陷下去了。危昭德等都跌落陷坑之中。原来正是刘慧娘所用陷地鬼户之法,当时官兵翻身回击,向陷坑内弩箭乱射,恰似麻林一般,危昭德等五将那里避得,不曾透得一个出来,连人带马做一堆儿都被射死在陷坑内。后队贼兵惊得移脚不动,官兵乘势左右合围,狂吼畅杀,登时扫尽无余。官军大队趁势进围凤凰山,那金真、梅玉二将见了危昭德等五人首级,惊得魂不附体。云天彪令旗一挥,官兵乘势抢山,二将那里守得住。不过一个时辰,山寨失守。梅玉投崖而亡,金真死于阵云之中。余下贼兵七百余人,尽皆投降。

云天彪等既夺凤凰山,孔厚寻得那口甘醴井,打上泉水,教军士尽饮,瘴气全消。大军就在山上休整一日,方下山望潮州城来。

且说刘花三在潮州,闻报官兵渡过韩江,攻打凤凰山,急召文武商议,刘花三道:“潮州乃大汉都城,官兵既来,寡人当与之决一死战,为李丞相等报仇!”

柳元卿道:“大王,韩江既失,凤凰山断难久守。如今潮州已是孤城,死守无益。不如让城别走,或有生机。”

司存孝亦道:“大王万金之躯,岂可犯险。可依柳丞相之言,末将愿引兵留守都城。”

刘花三思虑半晌,叹气道:“如今大汉州郡,仅存潮州一城,却走到那里去?”

柳元卿道:“闻那云天彪等皆是北人,不习水战。臣已吩咐何常,教其备船在海口等候。大王可移驾琼州,以图东山再起。”

刘花三听了,只得应了。当日收拾细软,带了雷夫人,与柳元卿等大臣及侍从出城,只留司存孝引兵一万守城。

再说云天彪等自凤凰山南行,未及两日,兵抵潮州城下。只见四门紧闭,城上贼兵往来,搬运木石等物。天彪见贼人有备,传令且先围住东西北三面,暂不攻打,静观其变。过了两日,只见陈中复、风会、云龙、哈兰生、傅玉等押解余呈,并上官义首级前来。众人惊喜,问起缘故。云龙道:“贼人仗着地利,在揭阳山死守,阻遏大军。我等与其相持数月,其间贼人累番突袭,俞向将军不备,为上官义所杀,幸得哈兰生、傅玉两位将军来援,出其不易,从后山攻上。贼人坚持不住,弃山突围。那余呈使柄大斧,犹作困兽之斗,吃傅将军一飞锤打坏坐骑,方才就擒。上官义委实勇猛,独战风二伯伯、哈将军,却是孩儿趁其不备,箭射其臂,方将其斩杀。”

天彪颔首,当时合兵一处,同围潮州。

再说刘花三等弃了潮州,因带着金银细软,于路行得甚慢。走了三日,才到海口。见海边果有船只,有二将引着部曲迎拜。刘花三见了,却不认识,就中一个道:“小人们是何将军手下,因远行乏食,何将军引兵到邻近村落借粮,特嘱我等在此恭候。”

说犹未了,只见后面旌旗蔽日,鼓角震地,却是刘慧娘、云龙、傅玉追兵追到。刘花三等见了,大惊失色,计较不得,闹乱里都跳上船,急教出海。当时众人登上七艘舢板船,离岸便走。行不上数里,只听一派声叫喊,原来各船尽皆漏水,看看将沉。刘花三见了,情知中计,顾不得他人,纵身一跃,扑通跳入海中。那适才接应二将中,一人随之跳入海中,来擒刘花三。当时两个就在波涛内搏斗,只见一浮一沉,一上一下,斗了好歇,方见那人挟定刘花三上岸。那随行部从,早被另一将引兵尽掳上岸。原来那擒渠魁、掳部从的,正是欧阳寿通、闻达两个。二人奉命潜到海边,斩了何常,降其部众。又扮作贼将,守株待兔。等了三日,果然得手。那刘花三浸得眼白,吃一番,方才醒转。刘慧娘等商议,将刘花三并众随从一并押回潮州。

那日已是三月二十一日,正当春分。众人到了南澳岛,大众下船,恰到正午。刘慧娘抬手看了日头,猛想起一件事来,急吩咐随从人去行李内取那算筹、标杆、象限仪三件物事来。拣了一片平地,立起标竿,量了日影,布了象仪。转身四顾,布开算筹,掐指一算,又将象仪向影上一量,露出笑容,随即又叹息一声。众人见了,不解其故,云龙道:“我听永清说,那年夫人助姨丈用火镜之法破新泰,曾在城外用勾股之法测量远近。如今贼人已擒,祸乱已定,却又量他做甚么?”

慧娘笑道:“你个门外汉,那里晓得?此刻我等脚下正踩着夏至线哩!”

众人见说,惊问缘故。慧娘道:一年中,太阳光自赤道向南北移动,两端最远处为二十三度半,名唤至线。赤道之北为夏至线,赤道以南为冬至线。今日乃是春分,此时午正前后,太阳直射赤道,距北极九十度,其影最高。适才我用象仪量影,算出此时太阳高六十六度半,可知此地北极距天顶六十六度半,故此地太阳地平纬度系二十三度半,正与夏至线相合。所叹息者,乃是我等来的不是时候。若是夏至日在此,午正时分,太阳正当头顶,我等便无影子,岂非趣事?”

众人见说,无不叹服。

当日返回潮州,见城头已遍插官军旗帜。原来云天彪等诱城内贼兵反戈,已打破城池,将违禁的宫殿器皿屋宇楼阁尽数烧毁。那司存孝力斩百余人,怎奈寡不敌众,恐吃捉了受辱,遂投火而死,余党皆降。云天彪见刘慧娘等活捉刘花三,十分欢喜。本欲押解至东京,因虑前番梁山之鉴,恐途中别生事端。便奏请天子,请将刘花三等于潮州行刑。过了数日,朝廷准奏。云天彪等就于城中通衢处,将刘花三、柳元卿等五花大绑,凌迟处死。那刘花三临刑之际,骂不绝口,声言二十年后转世为人,报仇雪恨,此事早震动了岭南。

大功已成,次日一早,云天彪、李珙等辞别陈中复,引兵北返。一路满目荒凉,不见人影,众人无不叹息。行到正午,只见朗朗乾坤,忽地天昏地暗。众人吃惊,急抬头看时,只见一个黑盘,渐渐将太阳吞蚀。众人惊道:“天狗食日,恐非吉兆。”

慧娘听罢,笑道:“此乃寻常之事,何足为怪?”

天彪问故,慧娘道:“那年媳妇在猿臂寨时,曾听闻天子见日中有黑子,听道士郭天信之言,以为是臣子弊君之象,恐宰辅侵权,故歪打正着,将蔡京贬官。然以天文论之,其不过是七政行度之常,非关朝政。今日此象,乃是月抱地为轮,适与日地经纬同度,居二者之间,故而遮挡日光。《诗经》曰:日有食之。便是此象,与灾异无涉。”

众人听了,将信将疑。忽见那黑盘渐渐移去,日光复见,愈觉惊奇。当下又讨论一番,方继续赶路。

到了连州,又住了数日。唐猛并众人别了李珙,班师回京。在路行了一月有余,到了东京。徽宗引众文武出郊相迎,张叔夜、陈希真亦在其列,云天彪等方知二人先已得胜回京。叙阔一番,天子大加褒赏,不必细表。

当日天子慰劳毕,各回馆驿,云天彪来寻张叔夜、陈希真,见二人面色阴沉。言谈之间,云天彪询问征讨江南、河北之事,二人并不多言,草草说了。天彪心中疑惑,问道:“二公得胜归来,天子大加褒赞,为何满面愁容?”

希真道:“马元、皇甫雄复叛,魏辅梁、真大义遇害之信,将军尚不知么?”

天彪听罢,恰似雷惊过的鸭儿一般,半晌言语不得。正是:昔年归诚丹心士,今朝复为绿林人。说话的,那张叔夜整讨江南之事,前番已是说过。至于马元诸人之事与陈希真讨河北乃是同时,看官须知都头只有一支笔,却难这边说一句,那边说一回,因此权撂下陈希真讨河北的话头,先说马元诸人之事,下来接着关目。至于究竟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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